第22章 A bright new year (2)
顧一切地宣洩着心中的喜悅。真像個傻瓜,還有那麽多人在看呢。直鬥想笑,抽動着嘴角卻嘗到鹹澀的味道。怎麽回事,為什麽還是會流淚呢。她一邊嘲笑着自己,同時緊緊地回抱對方。
“我也是,能喜歡上完二君真是太好了……”
她抽到的簽,即便上面寫的是小吉,簽文的解釋卻說“會與心愛的人遠離”。為什麽這種詛咒般的簽文對應着的是小吉,她完全搞不懂。
但是,現在她多少明白了。
即便別開視線自我安慰,也一樣會存在的現實。
未來可能會面臨着分離,也許會泥濘不堪。但只要知道你會在某處等着我,我就可以披荊斬棘,去迎接看不見的明天,道路也因此才有開辟的意義。
當兩個人的夢想重合之時,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就算不去刻意追求也沒關系,重要的是即使微弱但确實存在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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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4日,假期已經沒剩幾天。正月幾天走訪完親朋好友,今天完二難得沒事幹便待在家裏,心不在焉地坐在暖被桌裏邊看綜藝節目邊啃仙貝。母親對着無所事事的兒子發出疑問:
“你今天沒跟直鬥一起出去嗎?”
“啊?沒有啊。”他咬碎了一塊仙貝,含糊不清地應道。
“為什麽?”母親很驚訝。
完二不耐煩地擺擺手:“什麽為什麽……她也要回家陪家人啊。”
“噢,是嗎?”
“是啊,所以別再念念叨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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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嘆息打斷了他。
“不是我啰嗦,而是我真的希望你們能有更多的時間相處。”她跪坐在完二身邊,眉目間隐隐有着憂色。“完二,你能跟直鬥在一起,媽媽真的很開心。”
“不用老是強調這點啦老太婆……”
“可是你們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你能不能升學還是未知數,但她升學應該不成問題吧?”
“那,那是……”完二啞口無言。
“你們三月份以後的去向現在誰也不知道,但是你們遲早要做出決定的。到了三月,你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在一起嗎?還是說必須面臨分離呢?我很擔心這個。”
完二沒想到母親想得那麽遠,但那其實也是他一直以來擔心的事,只是目前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他下意識地移開了眼,一直都閉口不談。
當時對未來沒有足夠信心的他,為了不拖累直鬥,毅然選擇了放棄。雖然之後的發展證明那時他的想法是錯的,但這并不代表問題就不存在。
三月已經近在眼前。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直鬥她雖然說了想要做偵探的同時跟自己在一起,但他明白擺在他們面前的,并不是只要有理想就能解決的問題。
等到再見面的時候,果然還是跟她談談進路吧……
“完二?”母親憂慮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志。
“啊?哦……我知道了,老媽你也不要擔心太多啦,白頭發會變多。”
“抱歉,是我太不識相了。你們才剛開始交往,說這些也只會掃興吧。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們一直在一起,所以才會擔心。”
“老媽……”
“好啦,嚴肅的話題就說到這裏吧。”母親站起身,“我也得去準備晚餐才行。”
完二愣了片刻,然後從暖被爐裏爬出來。
“我也來幫忙!”
母子倆吃完晚餐後,完二在廚房裏洗碗,忽然聽到門鈴的響聲。這個時候會是誰啊。他抛下洗了一半的碗跑去開門,門外站着的赫然是一段時間沒碰面的理世。見應門的是完二,少女毫不吝惜地給了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喲笨蛋完二~新年好啊~”
“哈……?!你為什麽會來啊?!”
“什麽啊,你是不歡迎我嗎!”理世瞬間一臉氣鼓鼓。
“哎呀,這不是久慈川小姐嗎,歡迎。”聽到動靜的巽母從屋裏出來,滿面笑容地打了個招呼。
“打擾了伯母,新年好~”面對巽母,理世又立刻笑開了。真不愧是演員啊,完二想。
“然後呢?你怎麽回來了?這麽晚了來這裏有什麽事嗎?”在母親面前完二也不敢太造次,只是語氣依然不耐煩。
“真是的,這是對恩人說話的口氣嗎?算了,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了。”
“所以說你是來幹嘛的……”
“我剛剛才結束工作回來,還帶了這個哦!”
锵锵,她亮出了藏在背後的東西——一大瓶甜酒。
“是我奶奶做的。甜酒的話,就算是我們也可以喝。怎麽樣,要不要一起喝酒去?”
“啊?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要去哪裏喝酒啊?而且你那個酒量,就算是甜酒都很危險吧?”想起那次修學旅行的慘痛教訓,完二暗下決心絕對不能讓這家夥喝太多酒。
“啰嗦,甜酒而已不管怎麽說都不會醉的啦!吶,一起去直鬥家吧?”
“哈?為什麽要去直鬥家?而且她不是回本家了嗎?”
“她說她今天就回來啦。我們三個也很久沒聚在一起好好聊天了吧。走啦走啦,趁着現在時間還早。”理世說着就去拉完二。
“啊?早?這麽晚了還——”完二被她鬧得沒辦法,回頭沖母親求救。原以為她會稍微阻止一下理世,誰知她微笑着沖他們招招手。
“去吧,玩得開心點哦。”
“?!老太婆你等等——”
“晚上我就不給你留門了,你自己帶好鑰匙哦。不回來的話記得給媽打個電話~”
“誰會不回來啊!話說你那完全是不想讓我回來吧!”
“那我們走啦~伯母再見~”
“好的,一路小心喔。”
沒等完二來得及說些什麽,理世便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拉着他走出家門。
在白鐘本家吃過午飯之後,直鬥便回到了八十稻羽的公寓裏。雖然爺爺想留她多住兩天,不過想到明天還要跟完二見面,她最終還是趕了回來。
回到家草草吃了點東西,收拾一番後已經快九點了。沒事可幹的直鬥坐進暖被桌,百無聊賴地開了電視機,不停地按遙控器換頻道,心思卻沒放在節目內容上。她滿腦子都是今天早上爺爺說過的話。
——你最近,是在跟哪個男生交往嗎。
當時正在喝茶的她差點嗆死自己。為什麽?明明什麽都還沒跟爺爺提起過,他是怎麽看出來的?看穿了她心思的爺爺則說,別小看做了一輩子偵探的人。
最後她只能在爺爺如炬的目光下交代了一切。老人默不作聲地聽孫女說完,沉默了很長的時間。
——下次,把那個人帶回來給我見見吧。
想到這裏,直鬥無力地把臉埋在桌子上。一來是因為羞恥,二來是該怎麽跟完二開口呢?這麽突然,一定會吓到他的吧。
其實并不是打算瞞着爺爺,而是她不知該從何說起。而且總覺得,如果說出來了,有些事情就要馬上做出選擇。她不曾忘記自己那時在住院的爺爺面前撂下的狠話,事到如今要主動向爺爺低頭,對她來說還有難度。而且要如何平衡進路和感情,對她來說仍是一個未解的難題,她不希望新年許下的願望只是一句漂亮話。
“要怎麽跟他提起才好呢……”
直鬥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語。但她沒能再深入苦惱下去,因為門鈴響了。這麽晚了會是誰啊,她抱着滿腔疑惑去開門,結果來人讓她握着門把手的動作滞住了。
“理世和……完二君……?”
門外的雙馬尾少女很爽朗地打了個招呼:“新年好~我們來找你玩啦~”
“新年好……你們怎麽會突然過來……?”直鬥很迷惑,理世輕巧地抛下一句“想見你了嘛~打擾了~”就自顧自地走進玄關換鞋。
“喂,理世,你原來沒跟她約好的啊!”完二在門邊沒好氣地嚷嚷,看直鬥一臉呆滞,不由得嘆了口氣。“抱歉啦,那家夥硬是要把我拉過來,說要三個人一起聊天什麽的。也太沒常識了吧,真是的……”
直鬥連忙搖搖頭。“我沒關系的,反正在家也是一個人。……你也進來吧?”
“唔?哦……那,打擾啦。”
完二走進門口換了鞋,跟在直鬥後面走進客廳。比起上次來時的空蕩蕩,這次多了冬天必備的暖被桌,電視也開着,還有理世到處晃蕩,感覺一下子有了人氣。
“請坐,我去泡茶。”直鬥很少在這裏接待客人,愣了一會才想到要去泡茶。但理世出聲阻止了她:
“沒那個必要,直鬥,我們今天不喝茶。”
“嗯?”
無視在一旁扶額的完二,理世把手裏的瓶子氣勢萬千地砸在桌子上:“我們今天來——把酒話人生!”
直鬥過了大約五秒才反應過來。
“咦?!可是我們還未成年——”
“放心啦放心,我拿的是自家做的甜酒,喝一點也不會有事的啦。”
“甜酒……?”直鬥的眉頭還是沒有松開,看來她也同樣想起了那次修學旅行的慘狀。“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拿幾個杯子來吧!”
“問題大了去了!喂理世,你喝醉了我們可收不了場啊?!”完二試圖阻止。
“所以說沒關系的啦,又是過年,明天又是休假,有什麽好顧慮的嘛。”理世撅着嘴,“好嘛,難得人家帶過來了。”
被她這麽一撒嬌,其餘兩個都沒好意思反對了。于是直鬥拿了杯子過來,三個人都坐進被爐裏,理世把三杯都滿上,自己端起一杯。
“那麽首先,來幹杯吧——”
另外兩個情緒不高地應和着。
“唔,這個酒确實挺順口的。”完二喝完後發表感想,直鬥點點頭。
“我就說了嘛,而且奶奶做的甜酒很好喝,我每年就貪這麽一口呢。”
理世咯咯笑着,兩人對視了一眼,但一碰到對方的目光,直鬥便想起了爺爺的話,趕緊別開視線。完二有些奇怪她的反應,但也沒放在心上。直鬥轉而對理世循循善誘:“雖然好喝但還是不要貪杯的好,甜酒雖然度數低,但畢竟還是用米酒做的,後勁很足哦。”
理世把自己的那杯喝幹,一下指向直鬥:“老說這些啰嗦死啦。比起這些,快點把你們兩個交往至今的糗事全部老實交代!”
“咦……咦?!”
“完二,說說你們進行到哪個程度了!”
“哈?!為什麽我要告訴你啊?!”
“啰嗦!別婆婆媽媽快點說啦!”
“才不會說!再說你那個完全是已經開始醉了吧!”
……
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唯一幸存下來的完二對着兩個醉倒的女生犯了難。不愧是理世,就連這麽低度數的甜酒也能醉成這樣子,早知道當初說什麽都不該讓她喝的。而且——完二瞟了一眼在一旁邊睡邊傻笑的直鬥,打心底裏直嘆氣。原來她也會醉啊,看她總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修學旅行那次也是難得的正常人,結果還是變成了這樣……
不管怎樣,這個局面還是要自己來善後……就是這麽一回事吧?
完二再次嘆氣,從暖被桌裏站起身,可能是動作太迅速,一陣猛烈的頭暈目眩向他襲來。他呻吟着扶住太陽穴,站了好一會兒眼前的景色才停止了晃動。真不能小看甜酒,他一邊忍受着腳底的漂浮感一邊想。還是說因為是自家産的甜酒,所以百無禁忌地放進去了可怕的東西?他亂七八糟地想着,拍了拍已經昏睡過去的理世的臉。
“喂,理世,醒醒啊……唉,不行嗎。”
完二認命地垂下頭,嘟哝了聲“失禮了”便去翻理世的包,拿到她的手機後翻出了通訊錄,給她的經紀人打了個電話。那邊收到聯絡後似乎有些驚慌失措,大概是想到藝人未成年醉酒被狗仔隊抓到是要命的新聞吧。結果完二不得不多費口舌跟他說明她正平安無事地躺倒在朋友家裏,最後把地址告訴對方讓他過來收屍。
“接下來就是這家夥了……”他把目光投向趴在桌子上酣睡的直鬥,腳步虛浮地走過去拍拍她的腦袋。
“直鬥,喂,在這裏睡的話會着涼的,還是進房間睡吧。”
直鬥對他的聲音有了反應,從臂彎中微微擡起頭,眼睛卻還沒睜開。
“嗚——嗯。”
她發出呻吟,眸子總算睜開了一條縫。像是确認了眼前人的身份,她甜甜地笑了起來。
“完二君——”
就連聲音也跟平常的感覺不一樣。就像沒睡醒的貓咪一樣,慵懶又柔軟的聲音,帶着甜糯的鼻息,不經意就在心上撓一道。完二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誰知面前的少女一下子就撲到了他懷裏。
“直直直直直直鬥?!”他連話都說不利索,剛才尚存的酒意立刻煙消雲散。懷裏的直鬥卻像貓那樣磨蹭他的胸膛,一下一下蹭得他心裏瘙癢難耐。
“完二君……”
“什什什什麽?!”
“唔……你喜歡我嗎——”
“什、怎怎麽突然——不不對!你喝醉了啦!”
野獸般的直覺告訴完二有巨大的危機正在迫近,而且戀人在懷裏這樣蹭來蹭去無疑是一種煎熬。他用盡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拉開直鬥,手臂盡可能遠地扶住她的肩膀,不讓她朝桌子的方向跌下去。直鬥搖晃着身子,不滿地眯着眼,嘴也撅了起來。她似乎很委屈,又很亢奮地叫起來:
“什麽嘛~~原來你不喜歡我——”
“我可沒那樣說過吧?!啊啊真是的,真受不了你。”
完二頭痛地咋舌,結果對方卻突然定神盯着他。正當他心裏發怵時,她又毫無預兆地抽着鼻子可憐兮兮地說:“受不了?你終于受不了我了嗎?沒有女人味、又像小孩子……”
完二愣愣地“啊?”了一聲,眼下直鬥卻已經抽抽噎噎哭了起來。她用雙手揉着眼角,淚水糊得滿臉都是——真的就跟小孩子差不多。
“等、別哭啊!啊啊~~~想哭的是我這邊才對!”完二嘗到了什麽叫做焦頭爛額的滋味,簡直恨不得去撞會兒牆。癱在地上的理世嘤咛了一聲,似乎是被直鬥吵醒了。明明還閉着眼睛,聲音卻也染上了哭腔,明顯是在夢裏說着醉話:“嗚嗚嗚……學長好過分……為什麽嘛,我到底哪裏不好了……比起花村學長我到底哪裏不好了嘛——嗚嗚嗚……”
直鬥似乎受到理世的影響,哭聲更加肆無忌憚了。這下完二更是一個頭兩個大,也管不着理世是不是說了什麽不得了的問題發言,左右為難了一番還是決定先把女友這邊安撫好。他抓了抓頭,把直鬥擁進懷裏,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着她瘦弱的背部。
“好了好了……你今天是怎麽了到底……”從進門開始就覺得她心事重重,直到這會兒以醉酒的形式發洩出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完二自我安慰或許哭出來會讓她好受一些。
直鬥淚汪汪地看着他。“因為……完二君說不喜歡我……”
“我什麽時候說過啦?!別擅自曲解人的意思啊?!”不好,一激動酒勁又上來了。完二深吸了幾口氣讓情緒平息下來,将直鬥攬進懷裏。
“笨蛋吶,我怎麽可能不喜歡你。如果我不喜歡你的話,就不會花那麽多工夫對你好,千方百計遠離你又像現在抱緊你了吧。我啊,手機裏還存着你暑假在海邊的照片哦。男生可不會去偷拍自己不喜歡的女生吧!真是的,就算只是喝醉了,這樣說我也是會受傷的啊……”
少女在他懷裏沉默了好一會兒,抽噎總算停住了。而後她發出含糊不清的笑聲,擡起頭,用沾染了醉意而顯得濕潤朦胧的雙眸看住他。
“真的……嗎?”
他撫摸直鬥柔順的頭發,語氣裏充滿了寵溺。“當然是真的,大小姐喲。”
“那你愛我嗎?”
“愛?”這個詞聽起來真是太驚人了。臉皮薄的完二一下子漲紅了臉。近在咫尺的戀人一臉天真地期待着自己,呼吸間游竄着酒氣,弄得他腦袋發暈,心跳全力加速。他沒辦法從她這樣的眼神下逃脫,于是幹脆繳械投降。
“愛……啊,是啊,沒錯。”想要一輩子跟她在一起,這種心情不是愛又是什麽呢。他苦笑着,低聲喚她的名字,對她說我愛你。
結果眼前的少女愣了片刻,淚水就從眼眶裏自動流出,仿佛脫離了本人的意志。沒料到這樣告白反而會把她弄哭,完二驚呆之餘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哇啊饒了我吧——為什麽反而會哭啊?好了別哭啦,搞得我像做了什麽壞事一樣……”
“嘿嘿……太沒用了……”
“給我閉嘴!”
理世無意識的醉話刺痛了完二。就在這時門鈴響了,這對他來說不啻于救星,他趕緊抛下這堆爛攤子跑去開門。果不其然是理世的經紀人。他一進門便不住地向完二道歉,見到醉成爛泥的理世又扶住了腦袋。大過年的被這麽折騰一番也夠受的,完二有點同情他。
好不容易把理世弄走之後,屋子裏就剩下直鬥和完二兩個人了。完二在昏昏欲睡的直鬥面前蹲下,摸摸她的腦袋。
“回房間睡覺吧?”
直鬥只是無聲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完二當她是默許,把她攔腰抱起,徑直向卧室走去。
把直鬥放在床上後,完二想了想,把她的羊毛背心脫去,只剩下一件襯衫。接着他便犯了難:總不可能直接就這樣幫她換衣服吧。
“喂,直鬥,你能自己換衣服麽?”
面對他忐忑不安的問題,對方花了大約十秒來發呆,然後燦爛地笑了:“當然可以哦。”
“是嗎,那就好。”完二松了口氣,“那我走了,你換好衣服就睡吧?”
“咦?為什麽?你也留下來一起睡嘛。”雖然說得這麽流暢,但從她異常明快跳脫的語氣就能聽出來這家夥說的還是醉話。
完二都快沒力氣去應對這些亂七八糟了。“行了,你就好好睡吧。睡一覺就好了。晚安。”反正到明天就會忘記現在說的話了。他沒把她當一回事,轉身準備離開。但就在轉身的那一刻,衣角被拉住了。他回過頭,直鬥水汪汪的眼睛和山雨欲來的表情讓他心裏咯噔一下,沒等他來得及反應下一秒核彈就整個兒炸開了。
“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咦咦咦咦咦?!!”
完二發出一陣被驚吓到的大叫,因為他剛轉過身,就猝不及防地被那雙纖細的手臂緊緊抱住了腰。他還是頭一次見識到原來這麽嬌小的軀體還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連完二君也要抛下我一個人嗎?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那樣——!”
“等、等等、好痛苦——輕點——”
似乎是聽懂了他的訴苦,腰部的力量減輕了一些。完二總算喘了口氣,伸手握住直鬥的肩膀想将她推開一點。但對方不為所動,依然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
“……”
看來是醉得厲害。沒想到她醉了以後破壞力會這麽大。而且這個樣子,就跟以前在秘密基地見過的直鬥影子沒什麽兩樣嘛。
默默給理世記上了一筆的完二精疲力竭地扶住直鬥的肩膀,在床邊坐下。
“我說啊,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能随便對男人說留下來的啊你懂不懂……啊算了,你八成也是不懂的吧……”
不如說現在跟爛醉狀态的直鬥講道理也是白費口舌。完二為難地看着懷中的少女,她似乎滿足于他陪在身邊的狀态,情緒稍微平靜一些了。如果他是個會動歪腦筋的人,恐怕早就趁虛而入了吧。這家夥以後要怎麽辦啊,根本不能放出去喝酒啊。
“為什麽、不能說留下來……?”直鬥歪着頭,臉上流露出純真的孩子氣。“不能讓完二君留下來麽……?”
“不,所以說,那樣是很危險的啦……對男人這麽說。”
“可是,嗝、你是我正在交往的人呀?”
這家夥是真醉還是假醉,明明現狀還弄得挺清楚的,怎麽一到常識性的東西就行不通了呢?
完二無力地垮下肩膀,“就算是正在交往也……唉你還真是完全沒有危機感啊。”
不如說正因為是自己,所以才覺得糟糕。完二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自制力特別好的人,唯獨在這個時候發揮了前所未有的控制力,至今為止都還沒對她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就連他都想為自己大哭一場了。
懷裏的少女好像覺得有點熱,索性扯掉領結,解開襯衫的紐扣。幾乎要解到胸口的時候完二才反應過來連忙阻止她。她不滿地擡頭瞪着他,眼裏寫滿了“為什麽不讓我脫”的責怪意味。完二頓覺跟醉酒的直鬥待在一起,心髒有十個都不夠用。
“……所以說為什麽不能留下來啦!”
完二伸手抵抗着對方的胡攪蠻纏,不經意瞥見她泛着粉紅色的大片皮膚和(幾乎無法避免)露出來的內衣肩帶,還有更下面一點的……他沒敢看下去,漲紅了臉将頭扭開,把直鬥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
就是因為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才不敢留下來啊!他在心底吶喊。真想找個随便什麽理由趕緊脫身。
“我……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要!”這回屁股還沒離床就又被扯了回來。不行了,這大小姐太難伺候了。完二感受着對方貼緊自己的略高體溫,近乎絕望。
安靜了一會兒後,身後斷斷續續傳來了啜泣。
“為什麽不留下來,為什麽要丢下我一個人呢……爸爸媽媽走了,你也要離開我嗎?”
她的聲音跟身子一同顫抖着,那樣脆弱而不安,就像是被抛棄的孩子。他突然感到于心不忍。雖說她只是喝醉了,可是她本質上還是個害怕寂寞的少女,他怎能狠心抛下她不管呢。
完二捂着額頭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然後轉過身,面對緊緊抱住他就像抱住珍寶似的直鬥。他感到一陣心酸,大手覆蓋在女孩的頭頂上。她緩緩擡起頭,眼眸像珍珠般閃閃發亮。
“你願意留下來陪我了?”
“……真是的你這家夥,以後一個人的話該怎麽辦啊。”
醉得臉蛋酡紅的女孩沖着他傻裏傻氣地笑了。
“因為……嗝、完二君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不是嗎?”
完二感覺自己無意間被擺了一道,愣了愣又露出認命的微笑。
“啊啊,也是。”
最終他還是沒能違抗直鬥的要求,把鬧小孩子脾氣的她哄着睡下,給她蓋上被子。她扯着自己不讓走,于是他只能順勢躺在她身邊,一下一下地,撫摸她的頭發。她埋在被子裏看着完二,直到确認他不會離開,才被醉意和睡意侵襲慢慢睡過去。
完二看着少女恬靜的睡臉,她的呼吸還帶着淡淡的酒精味,拂在自己臉上有些癢癢的。心愛之人躺在自己手邊,那樣毫無防備地沉睡,這對哪個熱血方剛的十六七少年來說恐怕都是種煎熬。但他只是聽見胸口的撞擊聲一下一下變得猛烈起來,又慢慢地退下去,就像灼熱的潮水。
于是整晚,完二都在那些微灼熱的伴随下半醒半睡。在沉睡的間隙,他回到了那個幾乎不願再踏足的禁地。浴室的蒸汽彌漫着,水滴發出靜谧回聲。他本想轉身就走,但沒走幾步又躊躇地回過頭。他感應到身後有某樣東西的存在,某樣看似消失已久的存在。
從白茫茫的蒸汽中漸漸顯出的人影,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個只穿着一條丁字褲的不知廉恥的“自己”。但對方只是站在原地,身影顯得消瘦而落寞。完二走近了一些,他轉身看向自己。
“喲,好久不見。”完二打了個招呼,又覺得跟自己的影子這樣說話有點滑稽。對方看着他,微微點了點頭。
(你終于來了嗎。)
“啊啊,我就知道你這家夥不會那麽輕易消失掉。”
(那時候人家真的很生氣,我本來打算這輩子都不再理你了。)
“……其實不管你消不消失,我日子還是得照樣過。”完二停頓了一下,看見對面的男子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不由得苦笑起來。
“但是,你那時說的沒錯,我确實是個膽小鬼。如果不是直鬥解放了我,或許我會把你關在這裏一輩子。抱歉。”
面前的影子只是用金色的無機質眼睛看着他,一句話都沒說。
“我只是一味想逃避,逃避眼前的現實,以為她絕對不會接受我了……可是,她說能夠接受所有的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完二嘿嘿一笑,垂下眼簾。“你也是,一直以來很寂寞吧。”
影子沉默良久,說:是的,我很寂寞。
“抱歉啦,讓你等了那麽久。”完二走過去,拍了拍它的肩膀,感慨萬千地說:“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一個人能完完全全地接受自己,真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了。你一定也明白這種心情吧。”
影子的周身發出淡淡的光芒。它笑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它露出那麽毫無陰霾的笑容。
(我原本就是你一直以來壓抑的心情。在遇到她之後我才得以誕生。你當時接受了‘我’,卻沒想到還有東西殘存下來吧。)
完二點點頭,他明白為什麽收複了persona後它還會再度出現了。
(不過,已經沒事了。你已經不用再壓抑什麽了。我也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你要走嗎。完二低聲說。
(人家只是來跟你道個別而已。好好照顧那女孩吧。告訴她,她對我來說也是特別的。)
影子對他眨了眨眼,完二笑着擺擺手。
“我明白了。我會告訴她的。”
明亮的光攀附在影子身上,它最後對自己的本體露出了微笑,逐漸化作光點消失。
她再次來到這裏。廢棄倉庫改造的基地,連塵埃都不再飛舞,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在那裏的終點,她看見了它。
穿着白大褂的少年,正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長長的袖子和衣擺拖地,明明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卻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直鬥慢慢走近,在離它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坐在地上的孩子依然不為所動,像雕像一樣。
她看着背對她的“自己”,心頭湧上一陣酸楚。
“……你還在生氣嗎?”
對方充耳不聞,只是更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膝頭。雖然是防禦的姿态,但透出的仍是深深的軟弱。
“對不起,之前那樣把你關起來。我一直都很想對你道歉。”
(……)
“你不原諒我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不起。”直鬥環視了一周幾近空無一物的基地,“你一直都一個人待在這裏,很寂寞吧。”
(……騙子。)
“诶?”
(……我已經聽膩了,你的道歉。)
影子發出小孩子般賭氣的聲音。
(以前也這樣對我說過吧,對不起什麽的,把你關起來什麽的。結果過了這麽久,你還是這個樣子,根本沒改變。)
跟以前的盛氣淩人成強烈對比,影子的語氣顯得十分落寞。直鬥啞口無言地垂下頭。
“……我那時……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害怕令自己受傷,所以只想避開眼前的問題。結果只是更深地傷害了完二君,也傷害了你。沒錯……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我确實是毫無進步。”
她頓了頓,注視着前方的瘦小身影。“可是,就算是這樣的我,最後還是選擇面對了。能及時挽回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多虧了你我才能發現自己的真意。”
她的聲音回響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孤獨感在其中膨脹開來,它仿佛實體化成肉眼可見的粒子,漂浮在每個角落裏。
——被她關在這裏的自己,一直都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等待着。
(……還是第一次呢,你對我道謝……嘛,比道歉要好得多了。)
影子終于搖晃着衣袖面對直鬥,臉上幾乎沒有表情。
(以前我說過的吧,我最讨厭像他那種又粗魯又單細胞的男人了。)
那是在完二救直鬥的時候,它毫不隐晦吐露出的話語。
“……現在你也這麽想嗎。”
(嗯,當然了。)
影子全然沒有猶豫。
(你不是也很讨厭嗎。)
“那是……”不能否認,自己是不擅長應對那種一根筋,粗魯又亂來的男人。但是——“但是,完二君是特別的。”他會在她覺得冷之前便握住自己的手,撫摸自己的頭,緊緊地擁抱自己。對她說,能喜歡上她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他是個很溫柔的人。我知道的。”
對面的影子注視着她,又賭氣似的別過臉。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
原來如此,這家夥是在鬧別扭啊。直鬥看着它,眼裏都帶着笑意。
“如果有個人那樣溫柔地對待你,你也會很開心的吧。”
(哼,總好過一個人待在這啥都沒有的鬼地方。)
直鬥終于笑出聲來,影子一臉不爽地甩了甩袖子。
(不要搞錯了!我當初不是為了他才提醒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張好像全世界都丢下了你的臉。)
直鬥愣了愣,嘴角緩緩挑起一絲苦笑。
原來最寂寞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