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事發
左英向冬淩溫柔一笑,一雙眼睛如新月般漂亮,幫她解圍道:“将軍府裏什麽最好的東西都是先給妹妹挑過,才輪得上我們這些旁人。我這物件,值那麽兩個銀子,卻也無論如何不能跟妹妹暖玉閣的寶貝相比。單單是暖玉閣冬淩這一件寶貝,我府上就沒有第二件能比得上的了,其他的更加入不了妹妹法眼,我怎麽好意思送給妹妹?反倒是唐突了妹妹了。”
秋岚站在雅麗身側,神情不屑道:“三少爺真是巧舌如簧,一張嘴說的道理全站他那邊了。我看三少爺就是憋着想找機會讨好我們冬淩。還故意拿什麽尼姑作比,又道歉又賠禮的。”
雅麗也順勢幫腔:“今年,皇帝已經說要給二哥哥指婚了,四處尋覓家世合适的姑娘。三哥哥,再過兩年,我看就要輪到皇帝給你指婚了。都要讨媳婦的人了,我看你還這麽油嘴滑舌。”
說完,卻又對心疼冬淩的窘迫不已,對她大方的說:“看在三哥哥費盡心思送禮給你的份上,你就收着吧。”
冬淩看看雅麗,踟蹰良久仍舊不肯上前。
章左英的心思被秋岚猜中,也不辯解,嘻嘻一笑,上前直接将手中玉佩塞到冬淩手中,又将她的小手在自己掌中緊緊一握。冬淩躲閃不及,一雙冰冷的小手被左英溫暖幹燥的大手握在掌心。暖流湧向心頭,失了心神。片刻間,左英松了手,那只雙魚荷花圓雕玉佩帶着左英溫潤的體溫靜靜的躺在冬淩手心。章左英一雙新月般的明眸仍舊停留在冬淩臉上。冬淩仰頭望向那張笑意盈盈的臉,又側開目光,道:“奴婢謝主子賞賜。”說完便急忙退出了門外。
夏天的風帶着燥熱的氣息拂在臉上,冬淩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摸,熱乎乎的,連背上竟然都是汗水,不知是因為窘迫還是因為天氣太熱。正想往水池邊的垂柳下走近些,興許吹吹風能解解渾身的燥熱和不自在,忽然看見安嬷嬷領着兩個女婢氣勢洶洶的向暖玉閣走來。
安嬷嬷負責将軍府各房丫鬟、奴才的調撥,時常在各房之間走動。每年府外新近的丫鬟、奴才,每年送出府的丫鬟、奴才都是由安嬷嬷一手管理的。冬淩當年也是安嬷嬷帶進府的。往日安嬷嬷上暖玉閣送新來的丫鬟都是舔着一張笑臉,恨不得跪在雅麗腳邊拍馬溜須,今日卻一臉陰沉嚴肅。冬淩正感詫異,安嬷嬷已經帶着兩個婢女急匆匆的從她身邊走過,看也沒多看冬淩一眼,連冬淩給她見禮也沒注意到,三人直奔暖玉閣前院。
冬淩正心下奇怪,不一會,卻聽到前院屋內傳來秋岚的哭鬧聲,道:“我在将軍府七年,服侍小姐也有五、六年時間,你們憑什麽說把我送出去就把我送出去?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到老夫人面前嚼舌根,讓撺掇老夫人将我送出府去?”
秋岚繼續高聲鬧道:“我要見老夫人,我要見二少爺。”
安嬷嬷冷聲哼道:“我們做下人的,服侍主子那是應該的。要是做下什麽逾矩的事情,被趕出去,那也沒什麽好抱怨的。秋岚我告訴你,你**大少爺的事情,已經被大少夫人知道了。前段時間,大少夫人在大夫人面前好一通委屈哭訴,聽得我們這些與你一同身為下人的都覺得臉上無光。你服侍小姐五、六年,将軍府待你不薄,好吃好穿養着你,小姐縱着你,平日趾高氣揚。你私下卻做下這般下流事情。老夫人吩咐今日便送你出府,你還是自己收拾收拾東西趕緊去了罷,別鬧得大家都撕破臉皮。”
秋岚本來以為要趕自己出去的是趙老夫人,聽安嬷嬷這話要趕自己出去的竟然是雅麗的母親大夫人。
安嬷嬷一甩手,一只繡着鴛鴦的荷包被摔在地上:“你自己說說,這是什麽?哼!別以為就你機靈,借着送點心**大少爺。大少夫人本來不知道,偏是你自己找了個蠢丫頭送食盒,一下子就送将證據直接到了大少夫人面前。現在鐵證如山,你還抵賴?”
秋岚死死瞪着地上那只紅色的荷包,雙眼發直,臉色灰白,嘴巴一張一合,只是無力繼續辯白。
冬淩從外面只聽到秋岚低低的嗚咽聲。想起去廚房偷青梅醬汁那晚偷聽到秋岚和大少的對話。暗自搖搖頭,趙老夫人素來看重規矩。做壽那日看戲時說的“不能逾矩”還回響在冬淩耳邊。玉屏也多次提醒秋岚不要給主子知道了。這次是大少夫人向大夫人告的狀,這将軍府中恐怕是難再有秋岚的容身之地了。
忽然,秋岚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抱住雅麗的大腿大聲哭叫道:“主子,主子,看在你我主仆一場的份上,秋岚處處忠心替主子辦事。主子救我。”
安嬷嬷冷笑一聲:“趕你出去,那是大夫人的意思。這個時候,別說是雅麗小姐,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你還是趁早聽話,免得事情又傳到老夫人耳朵裏,更沒你的好下場。”
安嬷嬷雖然按照老夫人意思辦事,何況暖玉閣出了這等醜聞,雅麗面上無光,也不便插嘴。但安嬷嬷言語間卻着實過分,甚至拿大夫人和老夫人來壓雅麗。聽語氣,這次是有大夫人撐腰,根本沒把雅麗放在眼裏。
雅麗的脾氣當忍不下這口氣,果然她厲聲呵斥道:“你閉嘴!這暖玉閣還輪不到你這老豬狗啰嗦。”
冬淩聽雅麗出口罵人,粗俗直接。連市井之間罵街的話都用上了,忍不住捂住嘴輕笑。但安嬷嬷畢竟将軍府老人,冬淩笑過之後心下甚覺不妥。
只聽屋裏安嬷嬷被呵斥的一愣之後,果然便拉高了嗓門,凄厲哼唧,言語間上氣不接下氣,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你…你…我好歹在将軍府待了一輩子…今日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辦事,小姐你…你…”
章左英柔聲打斷安嬷嬷的尖嗓門,語氣溫和而有力:“安嬷嬷,暖玉閣的主子是雅麗。她現在還坐在這裏。秋岚是她的丫鬟,大夫人既已發話要打發秋岚,你話也帶到了,便算是交差了。下面的事情,主子們自有計較,不勞您費心。”頓了頓,接着又道:“玉屏,魯然,你們送安嬷嬷出去。”
話音剛落,冬淩便看見玉屏和魯然一左一右的架着安嬷嬷送出了暖玉閣院門,安嬷嬷嘴中還在哭喪樣的哼唧着。跟着她的兩個下人也不敢多言,灰溜溜的一并尾在後面随離開了暖玉閣。屋內仍舊傳來秋岚斷斷續續的嘤嘤噎噎。一屋子亂哄哄。
不多時,章左英為妹妹解了圍也告辭出來。走到冬淩身側時,冬淩發現章左英的個子竟然也比冬天時高了許多,自己現在只到他的肩頭。左英彎下腰,讓自己的眼睛和冬淩的眼睛在同一水平線上。冬淩看到他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緊緊盯着自己,不自覺縮了縮下巴。剛退燒的臉龐,又熱了起來。
章左英眼中意味深長,将她的不自在看了個清清楚楚。他無奈笑道:“怎麽?冬淩,你怕我?”
冬淩不答,退後想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章左英繼續得意的挑釁:“我就知道這段時間雅麗的書也是你在幫她讀的。否則,她怎麽可能連梵正善廚的典故都完全不知。再這樣下去,你們遲早會露餡的。”
聽聞此言,窘迫感瞬間離開了冬淩,取而代之的是上當受騙的恍然大悟和憤怒:“呵,原來是試探。你心眼可還真多!”
章左英咧嘴開心的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哪天我要跟老祖宗要了你去,看看雅麗還找誰幫她讀書寫字。”
“要了我去?”冬淩望着章左英新月般的雙眸,挺直的鼻梁,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又想不透他到底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他這麽說是為了和雅麗争寵嗎?若想揭穿雅麗的秘密,直接到老夫人那裏告一狀豈不是更快?
“我才不要跟你去。”冬淩一扭頭,拒絕章左英。
章左英不以為意,笑着湊近冬淩說:“膝蓋好些了麽?”
冬淩擡眼,看見他的眼中雖是嬉笑,深處卻頗為關切。這一抹若有似無的關切,不知道為什麽直接戳中冬淩心底,瞬間消化了她的怒氣,讓她不知所措。怔了怔,冬淩不好意思的低聲回答道:“全好了,勞三少爺擔心。”
章左英一聽,面上大喜,搖頭晃腦的說:“這愈寒膏是西域進貢的聖品,治療寒凍,最是好用。宮裏不是身份尊貴的嫔妃都用不上呢誠不欺我。”
冬淩想起窗臺口,冬日的陽光下那一只晶瑩剔透的小瓷瓶,笑意湧上唇邊,果然是章左英送的藥。
左英見她忽然自己笑起來,問:“你笑什麽?”
冬淩學着他搖頭晃腦的樣子,笑嘻嘻回答:“你罰我跪雪地,害我膝蓋凍傷。又送我靈丹妙藥,我們算是扯直了。”
章左英一聽哈哈一笑,爽朗道:“扯直了!”說完招呼一下魯然,主仆二人潇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