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中秋

中秋這天清早，雅麗帶着鴛鴦和冬淩給大夫人、趙老夫人請過安，便回了暖玉閣。不一會兒，章左英帶着魯然也過來了。章左英穿了一身雪裏金滾花貍毛長襖，進門便嚷嚷：“南花園的菊花這幾天開得正好。我早上叫魯軒在花園裏擺好了桌椅，又準備了些今年新菊花酒。我們同去南花園賞菊、飲酒如何？”

雅麗歪着頭想了片刻說：“光是喝酒也沒什麽意思，不如我讓林媽媽做幾個小菜。送到南花園去，我們一邊吃一邊喝酒賞菊可好？”

章左英一聽吃的，喜笑顏開，馬上表示贊同。雅麗叫玉芝去小廚房吩咐準備下幾樣下酒的小菜。又道：“就我們兩人，是不是也太冷清了？不如也叫上大嫂一同可好？”費氏雖然是長嫂，但比章左英和雅麗大不了幾歲。

章左英一聽，拉住雅麗附議：“好啊，我們一同去百祥苑請她。”

冬淩連忙拿給雅麗穿上秋香色銀鼠襖子，跟着兄妹二人一路往百祥苑去了。路過碧落軒門前的游廊，正巧碰上二夫人帶着丫鬟彩蝶、杜鵑迎面走來。章左英和雅麗帶着一衆下人給二夫人見了禮。

二夫人問兩人：“你們這是要去幹什麽呀？”

二夫人是章左英的生母，章左英對她的态度比其他人親昵。他回答道：“娘親，今天是中秋。南花園的菊花開得正好。我們正想邀大嫂一同賞花、飲酒。正好遇見您在這，不如你也和我們一起去賞菊好不好？”

二夫人笑道：“大過節的，府裏要忙的事情多着呢。我哪裏有功夫陪着你們這些小的玩。左英，你帶着妹妹去玩吧。不過前些日子老爺倒是送了我幾盆剪桃紅。你們若是要賞菊，我讓彩蝶給你們送去，圖個新鮮。”

雅麗拍手道：“好啊，好啊。聽說這剪桃紅還是宮裏花房今年下來的稀罕品種。一共都沒幾盆開花。宮裏各嫔妃都沒得多少，我們算是撿了個稀罕的寶貝。還是二娘最好最大方了。”

二夫人伸手在雅麗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打趣道：“這麽大個閨女，一高興了，還蹦蹦跳跳的。幾盆花都能讓你高興成這樣？難怪你娘說你像只猴兒。”說着吩咐彩蝶回碧落軒将剪桃紅搬到南花園。

辭別二夫人，雅麗和章左英直奔百祥苑。章左褚果然不在百祥苑，只有費氏在屋裏做女紅。荷香帶着一群人進了裏間。費氏見雅麗和章左英結伴而來，很是意外。她放下手中的活計，笑着招呼二人：“今天這是怎麽了？兩位貴客一起來了。外面風大，你們快進屋裏來坐。”又吩咐荷香上了前幾日新得的大紅袍給雅麗和章左英嘗。

雅麗攔住荷香，迫不及待的表明來意：“大嫂，不要讓荷香姐姐忙了。今兒是中秋。南花園的菊花開得正好。剛才二娘又送了我們幾盆剪桃紅。我們來是邀你一起去南花園賞菊、飲酒。”

費氏“噗嗤”一笑，指了指剛才放在一邊的活計說：“前些日子許了老夫人些針線活。我本想着今天把這個樣子繡出來呢。這要是再去玩又要耽擱下來了。我看，你們倆還是自己去吧。”

雅麗和章左英不依，一同勸她：“大嫂，反正今天過節，耽擱了就耽擱了嗎。晚個一兩天，老夫人也不會怪你的。”

費氏被兄妹二人鬧不過，只好讓荷香收起針線活，依了兩人的提議。費氏帶着荷香、雅麗帶着冬淩、章左英帶着魯然，六人一并往南花園去了。

到了南花園，魯軒已經布置好了桌椅。從甘棠堂搬來的一張紅木八仙桌，四把紅木的圈椅，擺放在南花園菊花叢當中。桌上擺放着酒壺和酒盞。雅麗掀開酒壺蓋子聞了一下，道：“這菊花酒真香。”章左英和費氏都笑了。

三人在八仙桌旁落座，如置身花海中央。滿眼都是密密匝匝碗口大的花朵。這些菊花顏色各異，紅、黃、白、墨、粉、雪青，有的雅麗和章左英根本叫不出名字。最靠近八仙桌的地方擺着六盆二夫人讓彩蝶送來的剪桃紅，開得正盛。

“真是太漂亮了。”雅麗被這驚心動魄的美麗景色所攝住，忍不住贊嘆。

章左英環視花園，道：“難怪黃巢說菊花是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古人誠不欺我。”

費氏掩嘴笑了起來：“左英這架勢，還真是和家父有幾分相像呢。”

雅麗反問：“哦？費大人也愛菊花？”

“嗯！”費氏莞爾：“以前在家的時候，家裏的花園裏種的都是各種菊花。父親還辟出一塊單獨的花園，專門種菊花，取名菊園。”

章左英與費氏的弟弟費古揚相交深厚，兩人經常往來。提起費府的菊花，他附和着說：“确實如此。要在臨安看菊花，最好的當屬費大人府上的菊園。”

聽到章左英盛贊家裏的菊園，費氏臉上些許得意之色，嘴上卻謙虛的回應：“不過将軍府南花園的這些菊花卻是一點也不輸家裏頭的。有些珍惜品種甚至還要更勝一籌。”

雅麗道：“既然費伯父這麽喜歡菊花，那這些菊花大嫂都能認得出？”

費氏笑着說：“家父愛菊，總說菊花是花中君子。我雖不若家父癡迷，也能稍微辨識一二。”說完站在雅麗身旁向花園中菊花指點道：“花如碗口，色金紅豔的是大麗菊；狀如繡球，花色金黃的是萬壽菊；那個花瓣中紅帶金黃色的叫二喬。還有那邊那兩盆花瓣如絲的，紅色的叫山陽紫水、黃色的叫山陽風光。”

三人正說着玉芝拎着食盒來了。玉芝向主子們盈盈拜倒道：“主子，下酒小菜來了。”說完打開食盒，将菜品一一呈上。胭脂紅的耀州窯瓷碟子乘的胭脂鵝脯、汝窯青瓷小碟乘的桂花蓮藕，六只奶油炸面果，六只豆腐皮小包，最後是一疊棗泥甜糕。

玉芝擺好菜點道：“林媽媽特意揀了幾樣清單可口又不易上火的給主子們下酒。小姐、大少夫人、三少爺看看還要不要添點什麽？”

費氏先夾起一塊豆腐皮小包嘗了一口，香而不膩，贊賞道：“妹妹屋裏的人可真是個個伶俐。這菜色點的樣樣精致，好吃又好看。”

雅麗執起酒壺為章左英和費氏滿上，道：“她們哪裏比得上大嫂屋裏的荷香姐姐。大嫂謬贊了。”

荷香在一旁聽了羞得低下頭去。

費氏又問：“聽說妹妹屋裏還有個能讀會認字的丫頭？是哪個？”

衆人的目光集中到冬淩的身上。雅麗同時伸手從身後拉過冬淩：“就是她，她叫冬淩。”

費氏将冬淩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看着是個伶俐聽話的。聽說你是梨花苑冬茗的妹妹？”

費氏一語如平地響雷，在冬淩的心坎上炸開。雅麗和章左英本不知道冬淩和冬茗的關系，一聽之下也放下了手中的酒盞，詫異的望着冬淩。冬淩心中驚慌，不曉得費氏是怎麽知道的。在衆人面前，她只好窘迫的承認：“回大少夫人，冬茗是我的姐姐。”

“冬淩的姐姐？怎麽從來沒聽你和我提起過？”雅麗的臉上先是興奮，接着顯出被隐瞞的失落和不滿。

費氏故作詫異的問雅麗：“怎麽？你不知道？”

雅麗不善于掩飾，立即搖搖頭道：“不知，大嫂怎麽知道的？”

費氏作勢拍自己的臉，滿是歉意的說：“我也是聽房裏的下人偶爾議論起來。原以為妹妹是知道的。妹妹不知？是我多嘴，是我多嘴了。”

雅麗的眼光仍舊死死的盯在冬淩的臉上：“冬淩，你都怎麽不告訴我？”

冬淩低下頭輕聲說：“奴婢的姐姐在奴婢三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府裏來了。奴婢後進的府，将軍府太大，奴婢也不知道姐姐在西苑。後來…後來…”

章左英适時端起酒盞，打斷話茬道：“哎！今日賞花飲酒，又不是查案。快些嘗嘗我這菊花酒。還是從二哥哥那裏要來的。他心疼的不得了。”

雅麗和費氏這才放過冬淩，應邀舉起了酒杯，三人一飲而盡。

“嫂嫂你嘗嘗林媽媽做的這個桂花糖藕，林媽媽原來可是臨安城裏有名的廚娘。這道小食是最妙的。甜而不膩、香而不肥。”章左英怕雅麗喝完酒又去追問冬淩，連忙為費氏布菜。

費氏端起青瓷碗客氣接過左英加來的菜，配合的應聲道：“早就聽說暖玉閣的小廚房菜品出色，今日一試果真名不虛傳，也算是讓我長長眼了。”

冬淩低低的舒了口氣，擡頭正看見章左英将酒盞送到嘴邊，眼睛卻滿含笑意的看着她。冬淩悄悄沖他扯了扯嘴角，表示感謝。章左英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才将送嘴邊的酒再次一飲而盡。

三個人吃吃笑笑到了快中午才散去。雅麗吃多了菊花酒，一臉酒色，由冬淩和玉芝扶着往南走。回了暖玉閣便一頭倒在床上睡了過去，再也無暇追問冬淩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