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再訪
接下來的半個月中,左英不僅再沒有來城北小宅,也無只言片語送來。冬淩心中亦是氣憤難當,自己在左英眼中算什麽?是他的囚犯還是他豢養的寵物?不僅如此,青玉和若蘭雖然名義上是服侍自己的仆人,實際上卻是左英看管自己的獄卒。
“主子,要不要送個信到将軍府?”若蘭蓮步娉婷從牡丹刺繡屏風後轉進書房,給冬淩端上一盅剛沏好的龍井茶。
冬淩冷着臉道:“送信到将軍府?我這小門小戶的往将軍府送信談何容易?”說完又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挖苦道:“啊!對了,我怎麽忘記了呢?我們青玉和若蘭可是将軍府養在我這裏的忠心奴仆。找你們二人去就行了,是不是?”說完,臉色一緊,厲聲訓斥:“可是,我沒有什麽話要傳到将軍府,也沒有什麽人在将軍府要見。”
若蘭滿臉委屈,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說:“主子,你若是因為我們給左英少爺報了信還在生氣的話,你打罵奴婢都是應該的。可是,您這麽說奴婢,奴婢可承受不起。”
“哼!”冬淩說:“承受不起?若蘭,我問你,我待你和青玉如何?”
“主子待我二人當然是極好的。”若蘭跪在地上擡頭回答。
“你知道就好。你起來吧,不要跪在這裏了。你沒有什麽錯,沒必要認錯。”冬淩聲音中的冷峻更甚,趕若蘭走。
“主子,主子。”若蘭匍匐上前幾步,眼淚流了下來,央求道:“主子,并不是我和青玉有意背叛主子。只是主子那天獨自一人外出,我們兩人實在不放心。主子走後不久,左英少爺就上門了。我和青玉這才告訴少爺的。”
“若蘭,你不用解釋了。你和青玉是章左英買回來的奴婢,是他放在我這的,你們自然是要聽他的。這點我已經理解了。你去吧,不必多說了。你們沒做錯什麽,不過是各為其主。我以後盡量不讓你們二人為難。”冬淩并不接受若蘭的解釋。
“主子,主子這麽說便是不再把我和青玉當自己人了,便是不再原諒若蘭和青玉了。”若蘭滿臉都是淚水,仰頭看着冬淩。
“若蘭,你和青玉,與我從來都不是自己人。你們沒有做錯,也沒有需要原諒的地方。”冬淩将手中書卷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扭過身體,正臉看着若蘭認真的說:“你去吧,我累了。”
冬淩心下盤算,這次把話說明白了也好。從此以後,大家相處都互相留幾分餘地。不必走得太親近,往後再遇到事情,為難了若蘭和青玉。至于自己的日子,湊合着過便好。
若蘭聽明白冬淩不打算原來自己和青玉,以手掩着臉,嘤嘤的哭着起身出去了。冬淩拿起書卷繼續讀,正覺心中煩躁,一個頁書讀了好幾遍也沒讀進去。不一會兒,若蘭又轉身進來了,眼睛和鼻頭還哭得紅紅的。
又怎麽了?就不能讓她清淨一會子?冬淩心下不耐煩,正想趕她出去。若蘭張口道:“主子,二少奶奶來了。”
“二少奶奶?簫容佳?”冬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次左英大概已經鬧得将軍府阖府上下都知道此事了吧?自己這幾日正盤算着怎麽沒人上城北小宅來找自己的麻煩。大夫人沒有動靜,二夫人也沒有動靜,難道是風暴前的平靜?如今簫容佳來了,是來代表大夫人或者二夫人上門找自己麻煩的,還是別有它意?
“主子,要讓她進來麽?”若蘭見冬淩不答,追問。
“讓她進來吧。”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冬淩放下書卷,起身往正廳去迎客。
剛在正廳的紅櫻木黑漆描金蝶紋椅子上落座,若蘭端上茶水和點心,簫容佳在青玉的引領下走了進來。冬淩看了看她,菊紋淺金色掐絲鬥篷下,白綢桃紅滾邊的中衣服外罩着蜜合色花卉圓領褙子,雲髻低垂在脖頸,上插翡翠珠花。整個人高貴清麗,簫容佳獨自而來,身後并無随從。
冬淩伸手一指身側的椅子,簫容佳款款坐下。不等冬淩開口,簫容佳先開了口:“今日姐姐上門打擾了,沒有吓到妹妹吧?”
“二少夫人說的這是哪裏的話,您能到我這宅子裏,是我們的榮幸,蓬荜生輝啊。”本是一句親熱的寒暄,從冬淩嘴裏說出來不冷不熱,讓人聽着難受。但簫容佳面上沒有一絲尴尬,在青玉的幫助下褪去菊紋淺金色掐絲鬥篷道:“妹妹上次肯往景徐堂探望左揚,姐姐要謝謝你。”
本來冬淩去景徐堂,是應簫容佳之約。到了簫容佳口裏,倒成了和她沒有一絲關系,把自己推得身上的責任推得幹幹淨淨。看來她今日來不是興師問罪,倒是另有所圖。
冬淩冷笑一聲,道:“二少夫人眼中了,冬淩不過是按照二少夫人的吩咐照做而已。今日二少夫人來是有什麽事情吩咐冬淩麽?”一句話意思很明顯,要死大家一起死,簫容佳別想推脫責任。
簫容佳明白了,理了理垂在耳邊的發髻,嘆口氣點點頭說:“如此說來,我便直說了。左揚最近的情況…并不好。特別是自從你上次去過之後。他每日更是沒有酒醒的時候了,每日就是對着那只玉簫喝酒,喝醉了便是捧着那只玉簫胡言亂語。姐姐想求妹妹幫忙,其實姐姐上次來也是和妹妹提過的…”
“我上次也是說過的,對于左揚,我無計可施。上次的探望可只是想将二少爺的舊物物歸原主而已。”冬淩的口氣冷冰冰的。她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也幫助不了任何人。她連自己的自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活都已經一無所有,又有什麽資格摻合進別人的生活裏?
“妹妹,不瞞你說。其實那日左英出現,我才知道,原來妹妹倚靠的是左英這棵大樹啊。”一句話若有似無,卻讓冬淩的心緊緊的縮了起來。簫容佳這是在威脅自己嗎?
“姐姐這是何意?妹妹不明白。”嘴上不認,心跳卻已然加速,冬淩捧起茶盅。手上的茶盅蓋和茶杯因為顫抖碰撞得“格楞”作響。
“妹妹不用緊張,就算是妹妹不承認,左英那日将妹妹…景徐堂裏多少雙眼睛都看着呢,恐怕這些流言蜚語遲早得傳到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耳朵裏。”簫容佳臉上笑着,笑意裏全是冰冷的威脅和進攻。
咬緊嘴唇,一絲甜腥味道染上舌尖。這是**裸的威脅,冬淩放下茶盅,直言不諱的說:“你想如何?”
簫容佳很滿意的笑了。長久以來,冬淩就像一塊海綿一樣,打不動,撕不爛。無論她的力氣往哪裏用,冬淩都能将她的進攻在無形間化為烏有。看來只有左英才是能激起她怒火的軟肋。
“沒什麽,求妹妹幫忙而已,妹妹不過舉手之勞,姐姐會感激終生的。”簫容佳道。
“你有什麽想法?”冬淩盡力壓制住自己胸中的怒氣。她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發火,暴露了自己的立場和缺點。
“這法子,當然是妹妹來想。做姐姐的聽從妹妹吩咐。”簫容佳妩媚一笑。陽光從碧紗櫥外射進廳堂,将冬淩包圍在當中。她卻覺得渾身抵擋不住的寒冷。
“過幾天,我再來看妹妹。這幾天姐姐還能幫你看住景徐堂各房下人的嘴,若是再多過幾天,姐姐可不敢保證了。”
簫容佳走了。因為清晨冬淩的一通訓斥,青玉和若蘭不敢上前詢問。冬淩這日連午飯、晚飯都沒有吃就回書房發呆。
青玉和若蘭在書房外嘀咕:“主子這是怎麽了?那個什麽二少夫人一走,主子就在書房發呆到現在。中午晚上連口水都沒喝,到底在幹什麽呢?”
若蘭打斷青玉的話頭,說:“你就別亂多嘴了,主子正忌憚我們倆呢。現在湊上去,剛好再讨頓罵。”
二人嘀咕着往下廚去了。
怎麽辦?簫容佳雖然嘴上說是幫忙,其實是威脅冬淩必須想出個留住左揚的法子來,否則就将左英和冬淩的事情告訴大夫人和二夫人。如果不答應,簫容佳真的告訴大夫人和二夫人,自己的下場不會比姐姐好多少。若是再牽扯出左英和費古揚私下買通安嬷嬷将自己藏在城北小宅的事情,更是不得了。退一步而言,就算冬淩不顧及自己的性命和生活,那一直以來幫助自己的費古揚呢?私下匿藏逃跑的奴仆,在當朝可是死罪。思前想後,這件事情,除了答應下來別無他法。而如果必須要做的話,又該怎麽做呢?
打定了主意之後的三天,冬淩都在伏案寫寫畫畫,青玉和若蘭也不敢上前打擾。第四天,潔白的宣紙上一首長詩《憶故人》謄寫完畢了。看着墨跡慢慢滲入宣紙。冬淩将紙張置于鼻子前,一股墨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