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關于這位先生的名字,原劇字幕一直是雷昂,但演員一直叫他雷蒙,所以這裏也叫他雷蒙,(劃掉)也為了不和我可愛的小配角撞名字(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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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把她放在遙遠-纣王老胡
陌生人的一句話擲地有聲,說得曲和一時愣住了,不由便收回了手。盡管他對黃志雄的經歷仍是所知不多,但也萬沒想到他竟會有朋友找上門來。曲和正準備客套兩句,請那人進屋坐,可那人沒再理會曲和,而是緊抓着黃志雄的手臂,用力搖晃着他:“她一直沒放棄找你,你知不知道!”
黃志雄低了頭,由着那人抓着自己,全然不做反抗,好像又回到了曲和最初見到的那個頹喪的樣子。他以一種低緩冷淡的語氣開口了:“戰争已經結束了,關于戰争沒什麽可說的了。婚姻也已經結束了,關于婚姻,也沒什麽可說的了。”他側頭掃一眼對方落在自己右臂上的左手——一枚銀亮的婚戒套在那人無名指上,他微微擡起眼來,又說道,“過你自己的日子去。”
陌生人聽了這話,皺緊了眉毛,舉起自己那只左手:“阿雨現在是我太太!我也和她一樣,一直放心不下你……”
黃志雄像是終于耗盡了耐心,一把推開了對方仍然緊抓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不勞費心。”不等那人再說什麽,回身就往大門口走。他在門口站定,側首望向曲和,曲和一怔,才反應過來,掏出鑰匙遞過去。黃志雄開了大門,向裏面走了幾步,不見曲和跟上,回頭看他一眼,什麽也沒說,獨自上樓了。
曲和站在大門外,和一臉無奈的陌生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搞不清楚對方的身份。最終曲和有些尴尬地伸出手來:“曲和。”
對方苦笑一聲,和他握手:“我叫雷蒙。請問您和志雄是什麽關系?”
曲和料到他會問,但并沒想好怎麽回答。他和黃志雄算是什麽關系?自己對那人既陌生又熟悉,實在難以用一個詞來概括兩人間的關系。最後曲和含糊地說:“朋友,來我家做客。”
那位雷蒙先生卻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朋友?志雄會有朋友?”接着難以相信地搖搖頭,“他怎麽會有朋友呢?從伊拉克回來之後,他變得無法和任何人正常相處了。”
這話未免有些難聽,曲和沒去理會,只是問道:“您如果找他有事,我可以傳話。”言下之意是,要是沒事,你可以走了。
雷蒙發覺曲和的臉色變化,也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于是說道:“對不起,讓我解釋。志雄和我是伊拉克戰場上的戰友,我和他……前妻阿雨,也是朋友。他們離婚之後,阿雨仍然很擔心他的狀況,求我幫忙找他。我一個人精力有限,請了很多朋友幫忙,有人在這座小城裏見過志雄,我才借出差的機會來看看。”
曲和很有些意外,他沒想過有一天黃志雄會有親友來找他;同時也為他感到欣慰,這個人在世上終究不是孤單一人。他擡頭望望樓上自家的小窗——黃志雄肯定已經在屋裏,但并沒有燈光亮起來。曲和憂慮地皺起眉頭,但雷蒙正低頭思索,并沒有留意:“他聽說我娶了阿雨,一定是不願意見我,但千萬請您轉告他,阿雨很擔心他,如果能讓他們見上一面……”
雷蒙說到這裏,從衣袋裏掏出個小小的記事本翻開,借着路燈的光,在上面匆匆寫了幾筆,扯下那頁紙塞給曲和:“我們現在住在意大利,這是家和公司的地址,還有聯絡方式。”曲和只得接過。兩人相對無言地站了一會兒,雷蒙便告辭了。
曲和捏着那張紙,忐忑地慢慢上樓回家。他一直以來小心地維護黃志雄周圍不出現任何會讓他回想起戰争的事物,誰知今天這樣一個與他共同經歷了戰争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了。那個人的情緒一定會波動得很厲害,他雖然有滿肚子的問題,但都被暫且按下,先考慮怎樣安撫那人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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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想,一邊走完了短短的一段樓梯。他試着扭動自家大門的把手,發現沒有上鎖。于是他緩緩将門推開——屋裏一片漆黑。他只得輕輕喊道:“黃志雄?”
他聽見很微弱的液體撞擊玻璃瓶的聲音,從客廳方向傳來。大概是那人在喝酒吧。意料之中的事。曲和嘆了口氣,提高了一些音量:“我開燈了。”
黃志雄還是悶不吭聲。曲和按亮了門廳裏的燈,又借着這光亮走到客廳,發現黃志雄坐在沙發與茶幾間的地毯上——前兩次他喝醉的時候,曲和就蜷在這裏守着他。曲和又打開了沙發邊的落地燈,發現地上已經躺了一只空酒瓶,黃志雄抱着他的紙袋子,手裏那瓶裏還剩了小半酒液。
曲和在黃志雄身邊慢慢坐下來,扶起空瓶子,細細端詳他的側臉。那人的神色還是很僵硬,對他的到來毫無反應。曲和只覺時光好似倒流到與他剛剛認識的時候,一陣失望與挫敗的苦澀湧到喉頭,梗得他簡直無法呼吸。他把雷蒙留下的那張紙遞過去,說:“雷蒙先生說,阿雨擔心你,很想見你,這是他們的地址和聯系方式。”
黃志雄卻并不來接這張紙。他等了一會兒,只好把紙放在茶幾上。無措地坐了片刻,又試探地小聲道:“我拉琴給你聽好嗎?”
黃志雄的反應是舉起酒瓶,把那小半瓶烈酒一氣喝幹了,把空瓶子随手一放,又去拿第三瓶。他那喝酒的樣子簡直觸目驚心,曲和忍不住勸道:“你喝慢一點……”話沒說完,只聽黃志雄一聲爆喝:“別說了!”曲和吓了一跳,立刻沒了聲音。黃志雄急躁地撕扯着紙袋,只聽“嗤啦”一聲,紙袋被整個撕裂,兩瓶未動過的酒掉了出來。黃志雄拎起一瓶,霍然站起身來。他微微搖晃了一下,曲和以為他要跌倒,急忙站起來時,他已經站穩了。
黃志雄的眼睛一片血紅,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暴戾的氣息,令曲和又不敢靠近,又覺得心痛。黃志雄扭開瓶蓋,示威一般又灌下一大口。他看着曲和滿臉欲言又止,擡手向他一指:“你為什麽還要管我?你知道什麽?你懂什麽!”
黃志雄聲音幹澀,聽得曲和喉嚨裏那股苦意帶上了辛辣,在他胸膛裏翻湧滾動,刺得他同樣大吼回擊:“我真的是不懂你!你不說,我怎麽懂?”眼見黃志雄又要舉起酒瓶,他滿腔失落憤怒與呼之欲出的情感都化作了沖動,一步上前奪過了他的酒瓶,“你說我為什麽管你?黃志雄,你有沒有點良心!”一仰頭,學着黃志雄的樣子,也猛灌那烈酒。
曲和對紅酒過敏,平時啤酒多喝幾罐都會醉,其實酒量非常不好。黃志雄的烈酒在他口中略作停留,留下沖鼻的苦味和辣味,接着順着食道滾進胃裏,一路都像是尖刀紮在黏膜上一樣刺痛不已。曲和幾乎是立刻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他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的舉動,是希望黃志雄能因為這樣的舉動,而對曲和一直以來的擔憂不舍感同身受嗎?他何來這種自信,認定黃志雄會這樣想呢?
然而他的頭腦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那一大口烈酒對酒量不佳的曲和來說效果卓著,他已經開始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轉。他沒發現自己已經無法保持平衡,身子向着一邊歪下去,黃志雄見到他這個樣子早就慌了神,趕過來扶住他,一邊驚慌失措地反複說:“曲和,曲和你別這樣,我錯了……”他話沒說完,見曲和又把酒瓶口遞到了嘴邊,便去拿那酒瓶,想把它奪下來,“別喝了,我聽你的話,你別再喝了……”
黃志雄的聲音第一次離曲和這樣近,但他一片混沌的腦子聽着那人的聲音,只覺兩人分明離得這樣近,可那個人卻還是那麽遠。梗在喉頭那股氣激得他狠命将黃志雄一把推了出去,黃志雄踩到了地上的空酒瓶,腳下不穩,整個人摔進了沙發裏。曲和與此同時又灌下了一大口酒,嗆得眼淚都咳出來了。
黃志雄掙紮着從沙發裏站起來,眼疾手快地扶住搖搖欲墜的曲和,搶過他手裏的酒放到茶幾上。曲和已經軟得像團泥一樣,黃志雄把他一條手臂繞過自己肩膀,半扛半拖地扶着他往卧室去。曲和的頭無力地埋在他頸邊,額頭貼在他耳側,嘴裏還在小聲地嘟囔。
“你個混蛋……怎麽就不能愛惜點自己……”
黃志雄聽着,眼睛有點熱。卧室裏的窗簾沒有拉,街上路燈的光照進來,勉強可以辨別床的輪廓。黃志雄把曲和弄到床上,見他立刻就睡着了,又小心地推着他側卧,幫他蓋好被子。
他擰亮床頭燈,暖色的燈光映着曲和睡得一無所知的臉,令他想起自己喝醉昏睡的兩個晚上。他在半夜醒來,沙發邊上的落地燈還是亮着的,看見身邊是這個人蜷在沙發下的地毯上,腿上還放着學校的資料,人卻已經睡過去了。餐桌上擺着他給自己留下的晚飯,用空碗罩住,也許還留着一點點溫度。
他又想起不到十分鐘之前,兩個人站在樓下的寒風裏,曲和的眼睛裏閃爍着笑意,對他說要送他一條圍巾。當時他的回答是真心的,他已經得到了曲和給予的那麽多東西,但是他沒有什麽可以拿來償還。所以最好的辦法,也許是不要再虧欠這個人更多了。
他躊躇了片刻,還是爬上床去,挨着曲和躺下,感受着那人身上傳來的熱度,被愧疚與無助席卷了。
他翻個身,曲和朝着他的方向睡着,面容沉靜,他悄悄伸出手去,觸到對方溫暖的臉頰。
“我是個混蛋,”他對着沉睡中的人小聲說,“對不起。”
酒意湧上來,他不知不覺睡着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