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哪家的皮孩子在樓下放鞭炮,“嗙”的一下,要響不響。鞭炮就是聽個響,買來了,得放太陽底下曬曬,不然放得久了,陰冷的潮氣就會浸濕了火藥,那爆仗放起來就嘎聲嘎氣的,一點兒也不熱鬧。路西閉着眼,想起以前卞美英一邊和面,一邊笑,“就跟放了個屁似的。”

她臉上沾了白面,路西站在板凳上,伸手替她抹去。每當這時卞美英就會笑罵,“泉子呢!兔崽子,又出去瘋,還不如你弟!”

路春江在樓底下,和大鵬,彪子,張波,辰辰一群孩子跑來跑去,扮演司令、八路和鬼子。卞美英說,“你也去,老在樓上蹲着幹嘛呀?”路西笑笑,“我作業還沒做完呢。”

其實寒假作業一早就寫完了。他不下去,下去路春江他們也不帶他玩兒。就算帶他了,他也永遠是那個“鬼子”,當不成八路軍。他喜歡守着卞美英,看着她揉面團,過一會兒揉好了,她就會高聲叫喊,“老路!路建洪,幹嘛呢!來調餡子!”

路建洪應和,“來了來了,嚷嚷什麽呀你!全樓就咱家動靜大!”他老穿着件破舊的毛衣,袖口有處拇指大的窟窿,說是貓抓的。路家沒養貓,也許過去養過。自從養了路西之後家裏也不需要貓了,路建洪說,兩個孩子就夠亂了。

……

暖氣很熱,靠着暖氣睡了一夜,路西嗓子又幹又癢。他兩年多沒回北方來,猛地一下回來了,竟然有些不适應。房子裏靜悄悄的,路春江不在。桌上擱着一頁紙和鑰匙,路春江寫,“我去上課,下午回來。這是家裏鑰匙,新換了鎖。”

路西把紙放下。桌上擺着一個碗,聞着是豆腐腦,還有兩個包子。現在十點一刻,豆腐腦早就涼了。他端着碗去廚房,說是廚房,其實是陽臺改造的。原本在客廳的組合櫃被路春江搬了過去,充當廚具,抽油煙機和電磁爐倒是全新,擦得铮明瓦亮。微波爐擺在組合櫃上頭,路西熱了豆腐腦,才吃了幾口,楊子彤就來消息,問他,“怎麽樣了?”

“我就不該回來。”

“行啦,你哥都那麽求你了。”

他求我?路西咬着勺子,“他一個人寂寞了,就想起我來了,要不也想不起來。”

“別這麽想。你不是要跟你哥好聚好散嗎?你老不搭理人家,還怎麽好聚好散啊?”

“那就不好聚好散了。”

下午四點半,天空中飄起了細小的雪花。路西躺在床上玩手機,門鎖響了幾聲,路春江回來了,大羽絨服,圍巾,氣喘籲籲。“盼盼,”他探頭探腦地張望,見路西在房間裏,立刻松口氣,解下圍巾,然後去換鞋。路西豎着耳朵,聽着路春江在客廳走來走去。“鑰匙你拿起來吧,昨天你累了,我忘給你說了,以前那個門壞了……”

路西不需要這把新鑰匙,他這次回來,一方面是因為路春江不停地打電話來,各種懇求,另一方面,他下定決心“好聚好散”。他不想再回這個傷心的地方,看路春江假模假樣地對他“好。”路春江換了衣服,“你中午吃了嗎?”

“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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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春江被冷風吹得臉頰通紅,自己揉了揉,“本來昨天最後一次,要去接你,就換到今天了。”他在輔導班賺外快,語文比不了英語和數學,連理化生也比不上。好在總有學生不會做閱讀理解,寫不出八百字的作文。“明天就過年了,你想出去吃,還是在家?”

路西抱着個小平板,路春江眨了眨眼,那可不是他給弟弟買的。路西上大學時他剛工作,路西的學費和生活費耗盡了路建洪最後的撫恤金。看來那個男朋友挺不錯的,路春江酸溜溜地趿拉着拖鞋,“晚上吃什麽呀?”

除了吃飯,他找不到和弟弟的共同語言了。

夜裏路西洗了澡。路春江把門關緊,依舊聞到一丁點奶油味兒。那是路西的信息素,路春江揉揉鼻子,玩手機游戲。他聽見門響了聲,路西睡了。

白天大鵬打電話過來,“初五有空沒?”

“初五我得送盼盼。”路春江吃着盒飯,米粒很硬,菜也不新鮮了。“幹嘛?”

“聚聚啊!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大鵬當了警察,工作繁忙,“他回來了?認錯了沒?”

“認啥錯,回來就行了。”

“你這個弟,有你這樣的哥還耍脾氣。換我早給他幾個耳刮子了,好歹不知……”

“夠了啊,”路春江打斷大鵬的唠叨,“他年紀小,兄弟哪有不吵架的!”

“狗屁兄弟,他跟你又沒血緣關系,小崽子要不是我姨撿回來,早死了。就這還成天到晚鬧騰,跟誰甩臉子呢?”

沒有卞美英,路西确定自己現在肯定不能洗上熱水澡,幹幹淨淨地躺在暖氣旁邊玩ipad。他八歲前都生活在惶恐中,打罵是家常便飯,他見到卞美英時,穿的還是“姐姐”的舊衣服,兩只手腫着,瘡口淌着膿。

可能因為這幅模樣太可憐了,所以卞美英收養了他。路建洪對家裏多個孩子沒太大的意見,路西有次偷聽養父母聊天,路建洪說,“哎呀,他大了以後能怎麽着?不指望那麽多了,就是逢年過節,怎麽也得給我買條煙買瓶酒吧!”說完了呵呵笑。卞美英打着毛衣,也跟着笑。他們對他沒很高的要求,一條煙、一瓶酒就夠了。他本來是這個家的外人,成年了就該麻利地滾出去,工作賺錢,給養父買煙買酒,給養母推銷茶葉,陪她挑顏色鮮亮的毛線球。是路西得寸進尺,居然觊觎起這個家真正的兒子。

當然,他失敗了。

路春江盛怒之下,抽了他一耳光。非常疼,路西記得那個夏夜,空調的冷風吹着他滾燙的皮膚,激起一片片細小的疙瘩。路春江跑出去了,四周陷入寂靜。他死了一樣躺在黑暗裏,覺得自己就是死了,躺在濕冷的棺材裏,被螞蟻噬咬皮肉。後來他開始做夢,夢到路春江帶他去山底下買輔導材料。幾個小乞丐拖着殘缺不全的肢體,死死抱住了他的腿。路西吓得放聲大哭,路春江冷着臉說,“看到沒?你要是不聽話,以後就跟他們一樣。”

歲時?1

第4-5章

那年春天,路西上初三,成績一落千丈。路春江剛考上大學,成日在學校和醫院間奔忙。因為妻子的病,路建洪崩潰了,像個呆傻的木偶。醫院離路西的學校很近,就隔兩條馬路。路西中午放學就跑去病房,看着養父一天天瘦下去。

“你怎麽考的?”路春江翻路西書包,揚着那疊不及格的卷子,“為什麽空着!”

路西不想考試,混半小時交卷,他就可以跑去醫院。路春江十八歲,一米八三的個頭,路西才剛剛到他的肩膀。他瑟縮着不敢說話,在路春江的逼問下,支支吾吾地說,“我不想上學了。”

“為什麽?缺你吃了缺你穿了?為什麽不想念書了?!”

“我成績本來……本來也不好。我想去職專。”

路西壯起膽子,哆哆嗦嗦地表達想法,“上高中還得考大學,多煩呀。我想去職專,還能分工作呢。第二年就實習了……我都打聽過了。”

路春江把卷子砸到他臉上,“瞎扯!你上職專,以後要幹嘛?去商場站櫃臺?”

“有工資。”路西咽口吐沫,“實習也有……六百。”

路春江看起來真生氣了,攥着拳頭,舉起來,又放下。路西捂着臉,他熟悉這種感覺。小時候他經常挨打,如果他不吭聲,打幾下就結束了,要是他哭叫,打得會更重——打到他不哭為止。

他來路家後沒挨過打。路春江是想打他嗎?路建洪病了,他做兒子的心情不會好。路西想到自己要當哥哥的出氣筒,覺得被打一頓也值了。可路春江最後也沒打他。他把他拎小雞似的拎起來,帶到山底下去買輔導材料。公交車沒幾個人,他蜷着腿坐在老弱病殘孕的座位上,陽光淡淡的,死灰樣的毫無生氣。

山是烈士陵園。青山忠骨,山下卻有條街,開滿了小店鋪,賣書和古玩。活着的人不在意,把這當成了祭奠的儀式。烈士應該也不在意,他們獻出生命,就是為了看到人民平靜而有序地生活。這構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致。路西不是第一次來山底下,以前路春江帶他來買過漫畫書。四拼一漫畫印刷非常劣質,一摸一手黑漆漆的油墨。他緊張地跟在路春江身後,鼻端聞到了不尋常的氣味。他上過健康教育課,模模糊糊地猜測,可能是信息素……陽光下曬過的衣服的氣味,明明是溫馨的,此刻卻蘊含着怒意。他怯怯地拉住路春江的衣角,毛衣紮手,那是卞美英親手織的,純羊毛線。

那幾年,街頭冒出來一群群乞丐,肢體不全,有的四肢皆無,有的斷了腿挂在胸前,有的身體極度扭曲。路西的同學說,這是被拐賣的孩子,還有些是家裏窮,父母不想要了,就賣給丐幫的頭子。他們本來是健康人,為了乞讨便利,被砍斷手腳,被扔進開水裏,燙的皮開肉綻……路西就想,假如當初卞美英沒有去鄉下上墳,或者晚幾天去,他是不是也是同樣的命運?他見過一個小乞丐,容貌俊秀,但四肢極度萎縮,匍匐在地,趴在一塊破爛的木板上挪動。那是個被拐賣的孩子嗎?還是父母不要他了?路西緊緊抓着路春江的毛衣,他成績糟糕,惹哥哥生氣了……路春江會抛棄他嗎?把他賣給乞丐?

路春江心煩意亂,去書店買了幾本他常用的參考書。路西戰戰兢兢,眼睛盯着地面。他十四歲了,沒有發育的跡象,依舊是根可憐巴巴的豆芽菜,嗓音細弱。回醫院的路上,路春江正走着,突然兩個小女孩撲過來,将他的腿牢牢抱住。女孩也就七八歲大,臉黑乎乎的,嘴裏嘟囔着他聽不懂的話。他從褲兜裏摸出幾個硬幣,還沒扔出去,女孩兒就被路西扯開了。路西看着驚恐萬分,路春江靈機一動,就板着臉指着那兩個小女孩,“你要是不好好學習,長大就得幹這個。”

路春江本意是教育教育路西,誰知戳中路西心事。路西當街就嚎啕大哭起來,回家後更是發了高燒,病的迷迷糊糊,還不讓他走,抱着他的手懇求,“哥哥,你別把我扔了。”

“不扔你,”路春江滿懷愧疚,“你乖,哥養着你。”

路西的大眼睛盛不住淚水,語無倫次,“哥,你別賣我。你把我的腎賣了吧,賣了給媽治病……”

幾年前,他去醫院看卞美英時,在鍋爐房看到巴掌大的小廣告,求腎源,六十萬一顆腎。生物課學過,人有兩顆腎,割掉一個還能活。六十萬肯定能救活卞美英了,他想,只要媽媽活下來,爸爸就不會病;爸爸不生病,哥哥就不會生氣,他就不會被賣掉,不會被砍斷四肢,變成乞丐趴在路上……

“哥,你讓我幹什麽都行,別不要我。”

他真是吓壞了。

年三十一早,路春江去家附近的超市做年前最後的采購。他本來想叫路西同去,路西夜裏睡得晚,九點多還沒起床。路春江就自己騎着車晃悠着再去買點兒瓜子和糖。超市人山人海,都是攜家帶口。買東西就花了半小時,排隊付款卻等足足一個鐘頭。等到回家,路西起來了,坐在床上,低頭玩手機。

“咱得包餃子。”路春江說,“你想吃白菜的,韭菜的,還是茴香苗的?”

路西眼睛盯着手機,“都成。”

“那就白菜肉的吧,還得包個素的……素三鮮?”

路西“嗯”了聲。

就兩個人,根本用不到很多餡兒。路春江剝了棵大白菜,切碎了,擰掉水,混上碎豬肉。他買了兩挂鞭炮,晾在陽臺。“盼盼,你去收爆仗,擱暖氣上烘烘,別潮了。”

手機響了,是斌子。“幹嘛呢,在哪兒過年啊?”

“在家,我弟回來了。”

“去,那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啊?成,你有地兒過年就行。我媽說,你要不願動,就來我家吃餃子。”

“謝謝姨了!”

一會兒方達打過來,“你在哪過年啊?”

“在家,我弟回來了。”路春江又說了一遍。弟弟回來了,他家有人了,不是他自個兒孤零零過年了。這讓他心情像吹了氣的氫氣球一樣飄飄然飛了起來。雖然他和路西有誤會,可畢竟是兄弟,有什麽過不去的呢?和好了餡子,他轉身去洗手,卻看到路西站在水池旁邊,臉色陰晴不定。

“你……”路春江的手沾着面粉和零星的菜葉子,“起來了啊。”

這話說出口有點嘲諷的意思,他趕緊換了笑臉,“去看電視,我買了瓜子和糖。你喜歡西瓜子的那種,對吧?還有果凍。蘋果沒洗,你要吃得削皮。”

路西說,“我不是小孩兒了。”

路春江輕輕地用肩膀擠開路西,擰開水龍頭洗手。路西小時候喜歡吃果凍,路春江也喜歡。最開始他把有果肉的藏起來,給路西吃那種半透明的便宜貨。即便如此,路西還是歡歡喜喜地感謝他,小嘴兒抹了蜜一樣,“謝謝哥,哥你真好。”

“我買了海參,發好了,再調個黃瓜海蜇頭。咱倆怎麽也得六個菜,我數數……啊,我新學了個川菜,水煮肉片,你吃辣不?還有番茄牛腩。這幾個了?涼菜再來一個,松花蛋豆腐?”

洗手的空檔裏路春江又接了個電話。這回是同事的,潘巧嗓門特別大,“小路啊,給你拜個早年了!”

“潘姐,謝謝了啊。”路春江夾着手機,“在哪兒呢?”

“在我對象家!你初幾有空啊?”

“不知道呢。”

潘巧是路春江的同事,精力旺盛,一邊上課,一邊在教導處管理學生,成天樂呵呵的。她業餘愛好做媒,給路春江介紹了好幾次。路春江去了,可惜哪個都沒成。

“同事。”路春江給路西解釋,“她和我一樣。不過早結婚了。”

“你很羨慕嗎?”路西也去洗手,路春江料理盆裏浸泡的海蜇,那股子香甜的奶油味兒讓他心煩意亂,“羨慕什麽啊,這個得講究緣分,看對眼兒了才成。”他微微背過身,路西還站在那沒動,“你過來陪我做飯呗,咱們兄弟倆也好久沒聊聊了。”

奶油味兒飄走了。路春江沉悶地洗黃瓜。兩年沒見,路西高了,還是瘦。脾氣肯定沒以前好了,路春江把菜碼好了,擡眼望去,對面鐵路局的宿舍黑漆漆一片,沒幾家亮燈。過年了,都回家了。大姨和小舅想讓他去家裏,他拒絕了,不願麻煩他們。路西開了電視,音樂喜氣洋洋,本地臺搶在中央臺春晚前播節目,吹拉彈唱居然也挺像那麽回事。路春江努力讓情緒高漲幾分,先拍了黃瓜,把海蜇堆在上面。然後炒菜,油刺啦響起來的時候,終于有了家的意思。他喜歡聞油煙味兒。

菜一道道擺上桌,路西坐在沙發裏,沉默地擺弄遙控器,完全沒幫忙的意思。路春江忖度,要不要喊弟弟過來端菜,就笑着支使他,打趣幾句“懶蛋”什麽的。可他不敢。路西沉着臉,表情嚴肅。他生怕說不對又惹路西生氣,路西兩年不回家,可不就是他不會說話惹的。

“……喝酒嗎?”路春江拿了瓶白酒,“算了,你喝可樂吧。”

路西盯着空了一半的酒瓶,“你喝酒?”

路春江尴尬道,“上回斌子、大鵬他們過來,就開了瓶。沒喝完,現在不興勸酒了。”又補充道,“度數不高,才二十來度,就喝着玩玩。”

路西說,“我不喝酒。”

“嗯,你喝可樂,我、我也不喝酒。咱哥倆喝可樂。”路春江看着茶幾上有堆瓜子皮,路西到底吃了他買的零食,也許算和好的第二步。他給路西倒滿可樂,笑着說,“過年了,弟弟也回來了,你哥我真高興。”

路西敷衍地喝了口可樂,路春江說,“祝盼盼……新的一年身體好,平平安安!別的都無所謂,你在外頭,平安就好。”

春晚照例沒意思。路西潦草地吃了幾口菜,那盤海蜇一口沒動。路春江自己把海蜇挑着吃光了,可樂喝得滿肚子氣泡。雖然不是酒,可也莫名有了醉意。他抓着瓜子磕,小品演員聲嘶力竭地逗觀衆開心,撓癢癢撓不到地方,有種錯位的喜感。他嗑着瓜子問,“給你老師發短信了嗎?”

路春江接到了不少學生的拜年短信,小孩兒都嘴甜,而且他帶的班語文成績全年級第二,這也讓他很有成就感。“我本來……在那個學校,後來說課比賽拿了獎,附中就讓我去。以前的學生還很想我呢。”

路西說,“大學不來這套。”

“哦,以前我上大學那會兒,還跟輔導員關系走得很近。你別太內向,和輔導員多聊聊,沒什啥壞處。”路春江又抓了把瓜子,瞥見路西手指如飛地打字,就問,“天天玩兒手機,和誰聊這麽熱乎?”

“男朋友。”

這下路春江不問了,瓜子含在嘴裏,甜的變成了苦的。“你……你小心點兒,這瓜子有壞的,放沉了。”他重新抓了幾枚,眼睛盯着不停跳動的群消息,“他是哪兒人啊?咱們這兒的?”

“上海本地的。”

“哦,挺好的挺好的。你們同學?”

“嗯。”

“脾氣怎麽樣?”

“很好。”

“家裏呢?”

“挺有錢的。”

“長的呢?”

“還行。”

路春江的瓜子越磕越慢,手機響了,斌子喝得醉醺醺的,“兄弟!給你拜年了啊!”

“好好,新年好。”

“咱哥幾個,數你最不容易!祝你……”斌子酒量不行,半杯啤酒就紅臉,偏愛逞能,這不知道喝了多少,舌頭都大了,“祝你早點娶個知冷知熱的媳婦!哈哈哈!”

“嗯嗯,好,我努力。你也抓緊。”路春江哭笑不得,對路西說,“斌子。他不值班,喝多了。”

自打卞美英去世後,路西就特別偎他這個哥哥。路春江去哪他都要跟着,問東問西。斌子是路春江初中同學,有時候就逗路西,“小子,以後你給你哥當媳婦,願意不?”

路西還小,不知道害羞,響亮地回答說,“願意!”

斌子一群人就笑,路春江紅了臉,攆路西走,“去,回家去!”

路西不走,他就跟着路春江,像腳底的影子。斌子給路西一塊五毛的錢,讓他去買雪糕。可後來斌子就很不喜歡路西了,他覺得路西跑出去不回家是忘恩負義。“憑什麽啊?一年學費就一萬好幾了,他幹嘛的他?不就是撿來的嗎?”

“別的不求,對你好就成。”路春江慢慢地說,找了塊牛奶糖含在嘴裏,“他上海的啊……”

上海的。要是路西和這個男朋友感情好,一直談下去……

“他喜歡我,當然對我好了啊。”路西理所當然地說,甜蜜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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