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舊事

“您的身份一直是挂在首都星的,‘蝶’對您的婚姻狀況是有修改權限的,這對您來說就非常危險,”納維軍區總部法務部門的老部長跟在艾德裏安後面,絮絮叨叨地說,“一旦您有了配偶,您的配偶将會自動擁有一系列權限,包括但不僅限于債務共享、共同財産處理、遺産繼承順序——指揮官!您有沒有在聽?這是一件很嚴重的……”

“在聽在聽,結婚很可怕,不能結婚,我知道了,我不會結婚的。”艾德裏安無奈地停在自己辦公室前,“而且比起這個,我現在真的有很重要的工作要處理,溫德部長。我們下次再上普法課吧,好嗎?”

老部長很不滿意他敷衍地态度,吹胡子瞪眼道:“指揮官,結婚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錯誤的時候和錯誤的人結婚!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哪能有閃失?罰金該交就先交,暫時向人工智能屈服一次沒什麽大不了的,有的時候,能伸能縮才是……”

眼看着他就要開始另一番長篇大論,艾德裏安趕緊打斷道:“是是,罰金我肯定抓緊交,那我先工作了您慢點走。”

他沒給對方回話的機會,一個閃身回了辦公室關上了門。

世界終于清淨了。

不少人都在猜測,他是不願意給“蝶”送錢才拖着不交罰金,這個說法在納維軍區流傳甚廣,高層會議散會之後,不少人都委婉地向他表示忍一時風平浪靜,不要為了這麽點錢意氣用事。

為了更大的利益,他願意對這個聯邦裏的任何人做一時的忍讓,包括“蝶”——如果人工智能也算人的話。

只除了鐘晏。

他甚至可以忍受給“蝶”送幾十萬,就為了解除一個破婚約,但不願意替鐘晏花一分錢。他曾經在鐘晏身上花過很多的錢,很多精力,很多時間,很多感情,如今他絕不允許自己再做這種蠢事。

越想越生氣,艾德裏安打開終端的虛拟屏,從黑名單裏翻出來鐘晏的賬號,手速飛快地用虛拟鍵打了一行字。

“罰款還有二十七天到期,我警告你,我要是期限內收不到這筆錢,你可不只要給我三十六萬這麽簡單了。”

反正也發不出去吧,鐘晏一定也拉黑了他的聯系方式。艾德裏安随手點了發送,等着看那個“無法發送消息”的提示框。

但那個提示框沒有出現。愣了幾秒之後,艾德裏安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信息居然正常發出去了。他不在鐘晏的黑名單裏。

沒過幾分鐘,那邊就回了消息:“随便你怎麽處理,我沒錢。馬上有個會,可能要很久。”

艾德裏安臉色陰沉地盯着這句回複。

以前,鐘晏每一次不能即時回複他的消息前,總會提前告訴他要去做什麽,需要多久,免得他等不到他的回複。

直到今天,他還是保留着這個習慣,哪怕這個“很久”的會議很可能就是在商量如何對付他。他是如此自然,一下子刺痛了艾德裏安。

這個人總是這樣,他可以若無其事地接受邀請參加校慶,若無其事地回去看果汁店,若無其事地用唇語說出他們曾經的暗號,就好像……真的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無情至此。

我真的是多此一舉,艾德裏安想。他重新拉黑了這個賬號。

最高議院大樓一共有九層,第八層的中心是最高等級的圓桌會議室。

鐘晏早早地到達了八層。中心的圓桌會議室外一共有兩層。內圈是緊鄰會議室的區域,是十二位列席議員在會議室開放前的休息等待區,他們在這裏閑談,或是做最後準備。外圈是行走區域,所有列席議員的助理止步于此。

鐘晏和拜耳一前一後走在第八層,兩雙皮鞋踏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在這寂然無聲的第八層外圈敲出聲聲回響。

他們在進入等待區之前停了下來,拜耳道:“進去後請再核查一遍資料吧,這是第一次由您主議的圓桌會議,一定不能大意。終端靜音了嗎?”

鐘晏猶豫了一下,道:“稍等。”

他打開消息查了一下,并沒有新消息,最後一條還是自己發過去的那個“馬上要開會,可能要很久。”

以前艾德裏安從來不讓他做最後結束對話的那個人。不過,那也是以前了。鐘晏抿了抿唇,點開艾德裏安的頭像。他不能冒險,萬一在會議中艾德裏安發消息過來呢?

取消這個設置就好了。等會兒出了會議室,他可以再設置回來。

拜耳看看鐘晏手指懸浮在虛拟屏上,面無表情,好幾秒都沒有動。虛拟屏被設置非透明後,屏幕後的人是看不到單面內容的,拜耳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不由不滿地問道:“鐘先生,您在幹什麽?第八層可不是适合發呆的地方!”

鐘晏眼裏劃過一絲不快,他正要點下去,只聽不遠的地方傳來另一串腳步聲。

拐角處很快出現了另兩個人,打頭的人看上六十歲左右,但步伐穩健,西裝貼合,看得出花了精力在身材管理上。他生了張方臉,濃眉,一派正氣的模樣,雖然已經到了中年末期,臉上不可避免地爬上了歲月的痕跡,但依稀能看出年輕時俊朗的影子。他的身後跟着他的第一助手,一個年輕些的中年人。

“鐘議員。”

“卡曼議員。”

法勒·卡曼與鐘晏互問過好,和氣地說:“咱們可都來早了,這還有挺久的呢,一起去抽根煙吧。”

拜耳剛要開口拒絕,只聽鐘晏一口答應了下來。

拜耳的臉色難看起來。

鐘晏跟在法勒身後進入了吸煙室,他反手把門鎖上,淡淡道:“我不抽煙。”

“我知道,我也不抽。”法勒說,坐在了舒适的軟沙發上,招呼鐘晏道:“別站着,坐。”

“不了,您說吧。”

“這怎麽行,你我是平級,你不坐我也不好坐着。”法勒玩笑道,“體諒一下一個快要步入老年的老人家吧。”

鐘晏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了,他不确定法勒準備說什麽,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卡曼議員,這裏和外面其實沒什麽不一樣。”

吸煙室看上去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但他們都知道,和外面一樣,這裏也在嚴密的監控範圍之內。

這話說得隐晦,但法勒聽懂了,他說:“無所謂,我只是不想讓外面那個老東西聽着,保證用不了五分鐘就能傳到他主子耳朵裏,膈應。”

法勒也出身一個大家族,原本,卡曼家與亞特家的關系是很親近的,但法勒·卡曼與斯達本有舊怨,自從他當上家主後,兩家就徹底絕了往來。

“也沒那麽誇張。”鐘晏說着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據我觀察,可能是每半個小時彙報一次。”

“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法勒邊笑邊搖頭,“那個老家夥……鐘晏,我很早就勸過你,那個老家夥的控制欲已經到了病态的程度了,離他遠一點。”

鐘晏沒接這話,法勒也不是真準備在這談這個,他沒在意,自己接了下去:“罷了,是我交淺言深了。鐘晏,我今天找你是想問問……你和艾德裏安見過面了,對吧?”

鐘晏沉默不語,安靜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也不喜歡別人問你們倆的事。”法勒前傾身子,誠懇道,“別的我都不多問。他現在過得好嗎?”

在畢業之前,鐘晏就認識這位列席議員,甚至他們還見過一面。

那是他們一年級升二年級,分學院的時候,法勒拎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和生活用品來看艾德裏安,艾德裏安推脫了幾番,最後還是法勒苦笑着說:”我知道你現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待見我的工作。但艾德裏安,你就當……我托大了,你就當是家裏人送的吧。“

艾德裏安這才收下了。後來他們一起分享這些零食的時候,艾德裏安給他講了這位傳奇的列席議員的故事。

在鐘晏之前,最年輕的列席議員記錄是由法勒·卡曼創造的,他年僅三十歲就坐上了那個位置,與鐘晏不同,他背後有天然的家族支撐,從小生長在首都星,廣有人脈,一時間風頭無兩,然而就在他當上列席議員還不到半年,他就以自己已經有戀人為由,拒絕了”蝶“的最佳婚配建議,并且創下了歷史上最高的離婚類罰金記錄,單倍罰金九萬多。

在當時并不包容的社會環境下,身為列席議員,這個舉動可謂是引起了軒然大波,只看罰金數額也可以窺見一番當時的轟動。時間證明了,這個舉動也導致了卡曼家族衰落,法勒是如今十二列席議員之中,在位時間最長的一個,可話語權卻相當有限。

法勒當時的戀人,就是他的青梅竹馬,亞特家嫡系唯一的孩子,凱麗·亞特。

後面的故事就很悲慘了。凱麗也深愛法勒,可惜她生性懦弱,極畏懼自己的父親。在第二年接到婚配建議後,她在父親的威逼下含淚與陌生男人完婚。這個男人也不想與她結婚入贅,偏偏很快又被”蝶“下達了生子建議,斯達本使計讓他們圓了房,這也徹底堅定了那個男人要逃離的決心,在凱麗的孕期裏,那男人打暈了家裏的傭人,奪走他們的私人飛船逃去了納維星區。

艾德裏安的出生,大概只有斯達本是期待的。在艾德裏安的記憶裏,母親并不親近他,終日以淚洗面,沒過幾年就一刀捅進了自己的心髒。

法勒後來又拒絕過一次婚配,直到現在都獨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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