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此去經年
“小子——”
墨鴉猛然睜開眼睛,素色紗帳繡着石青色竹紋,一側幾案上爐煙缭繞,淡淡清香浮動。榻前不遠處,立着一扇畫山水楠木屏風,房內擺設雖看不齊全,卻覺清雅精致。僅憑這些,他就能斷定此處自己從未到過。
怎麽回事?那小子呢?
遲鈍的思維開始運轉,墨鴉回想到之前情形。由于在血海煉獄消耗太多,自己被困于金色鎖鏈中,那人妄圖控制自己,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一股莫名的吸力傳來,腳底似乎出現了一個巨大旋渦,強烈吸引力拽住他下沉。透過鎖鏈縫隙他看到火鳳凰正在疾馳,卻突然頓住後退,旋即炸裂,無邊焰浪席卷肆虐,裹着那小子跌落的身體,消失在天際……
不好!那小子處境不妙!
墨鴉一下子坐了起來。咔嚓!由于動作幅度太大,枕頭偏移推倒了榻邊矮幾上的茶盤,茶壺茶杯碎了一地。
嗯?好像有什麽不對。墨鴉攤開手掌,指尖在掌心輕劃,血絲絲縷縷溢出。
血?
他正在詫異自己還活着。突然,一陣窸窣聲響起。錦被縫隙間爬出一只蠍子,約三寸大小,通體幽藍。看着這只蠍子,墨鴉腦海中閃過一道人影。
難道是她救了自己?
腳步聲漸近,兩道倩影轉過屏風,看見墨鴉坐起身,驚呼道:“你醒了!阿晚,快去叫姐姐。”
聞言,藍衣女子飛速離開。墨鴉見此心中微凜,如此速度,這兩人功夫不弱。她們的姐姐是誰?陽翟附近遇見的那位?
茜裙女子将手中食盒放在幾案上,取出一盅軟糯的粥,舀了少許到碗裏。她邊用勺子攪拌,邊走到榻前:“姐姐知道你這兩天便要醒來,吩咐我每天熬一盅藥粥備着。你昏迷了這麽久,雖然有兮姐姐的藥維持生機,但到底沒有吃東西,脾胃虛弱,只能吃些流食。”說着,她将碗遞給墨鴉。
墨鴉接過碗,濃郁藥香撲鼻,一瞬間他已經辨出粥中所用之藥材,确實沒有任何損害人體的藥物。況且,對方要是想害他,完全不用費盡心機施救。如是想着,他拿起勺子,舀粥入口。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趁着主人未到,能多套點消息最好。
“曉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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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荷姑娘,不知在下昏迷了多久?如今是何年何月?”
曉荷接過空碗,再為他添滿,嬌笑道:“咯咯!姐姐所料不錯,你果然是要問這些的。”感嘆了一聲,她答道,“此處是紫蘭軒密室,你昏迷了約一個月吧。如今是韓王安五年,孟冬二十九。前些日子,秦國大舉進攻趙國,現已攻占了平陽……姐姐!”餘光掃到一道紫影,曉荷按下話頭,招呼道。
“你醒了。”紫女點了點頭,如玉手掌輕揮,曉荷明白她的意思,悄然離去。
墨鴉倚在床頭,感嘆道:“從來沒想到,會被你們救。”
“紫蘭軒不救沒有價值的人。所以嚴格來說,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紫女從牆上暗格中拿出一個玉瓶,放到床頭矮幾上,“這藥每天吃兩丸,有助于你快速恢複。”
墨鴉捏着藥瓶輕笑,沒想到當初為了救白鳳送給衛莊的消息,竟然誤打誤撞救了自己一命:“白鳳呢?他怎樣了?”
聞言,紫女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阿兮告訴我,她在陽翟附近和一個魂魄做了筆交易。她救人,那魂魄幫她采藥。來到紫蘭軒後,她一直念叨着這筆交易虧了,一份報酬卻救了兩個人。”
墨鴉心中掠過了然,那女子果然和紫女有關系。其實,早在看到幽藍蠍子時他就隐隐有了預感,只是不确定那女子是否會将前事告知紫女。如今看來,兩人之間關系匪淺。
“這個問題其實該我來問。”紅唇輕勾,紫女問道,“白鳳在哪?他怎麽樣了?”
提到這個,墨鴉臉色嚴肅起來:“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他現在在伊闕的附近,狀況不太好。”
“前些日子,他從名單上的人口中得知了姬無夜另一處隐秘勢力的存在。在夢魇之上還有魇鬼,數目約有一千左右,每個人都至少擁有五十年的內力,甚至有少數多達百年。姬無夜調出了大批魇鬼搜捕白鳳,那小子便趁機使計燒了他們的老巢,折在火中的魇鬼約有四百多。所以,姬無夜手下還有六百多的魇鬼,這點你們需要注意。”
“解決了魇鬼後,他去了伊闕的溫柔鄉。這是姬無夜手下斂財最快最多的一處,也是他所有資金周轉的地方。在此地,白鳳遭遇了十二名魇鬼的攻擊,其中有一人內力達到百年以上。沒過多久,血衣侯白亦非帶領三十多人加入戰局。”
“魇鬼接到的命令是絕殺,而白亦非卻準備活捉。這點可以看出,血衣侯和将軍府從根本上不是一條心。我最後的記憶只停在白鳳重傷消失,具體情況并不清楚。”
“不過,他的狀況不難想象,血衣侯和魇鬼必定在伊闕附近嚴加搜捕。”
紫女柳眉微蹙,思索着他話語中透露的信息,好半晌才道:“你不擔心?”
“我相信他能夠應付一段時間。”墨鴉笑了笑,“不過,擔憂在所難免。所以,我要盡快趕過去。”
“不行!姬無夜不會放過你的,而且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無法走到伊闕。”紫女眼中露出不贊同,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一直扶持着白鳳,他不會成長的。”
“教訓已經夠深刻了。”如果白鳳沒有前世的記憶,他或許會贊同紫女的話,從此不再出現,“魇鬼不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見紫女依舊皺着眉,墨鴉笑道,“我會等身體完全恢複後,再走。這段時間,我會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知他心意已決,紫女也不再勸說:“既然如此,你先休息吧!有什麽需要告訴曉荷就好。”
——
“大人,就是這家。小人親眼看見的,半個月前他們從外面帶回了一個重傷的人。”
“是這裏?确定嗎?”
“确定确定,那人就藏在這裏,小人哪敢騙你啊!大人,那個……賞銀……”
“确定了後,少不了你的。開門!開門!”
砸門聲響起,屋內的老婦人推着一個白衣少年,不住道:“恩公,你快從地洞走。外面的官差老婆子來應付。柳兒,帶恩公走……”
嘭!話音未落,門外之人不耐煩地一腳踹向木門。
“柳兒,帶恩公走!”老婦人說着向屋外走去。一旁一位布衣清秀女子滿面焦急,抓·住白衣少年衣袖,就要帶他離去。
白衣少年抽回衣袖,幾步趕上老婦人,安撫道:“不用擔心,我能解決。”說着,走出了房間。迎面正好看見七八個精兵,持戈入內。
“果然是這家。侯爺有令,窩藏人犯者,誅滿門。”領頭的精兵一看到白衣少年,神色一變,厲喝道,“去,把那兩個女的殺了。”聽到他的命令,有兩人越衆而出。
他倆還沒走幾步,白光閃過,血花在空中綻放,整個人徒然倒地。領頭之人瞳孔微縮,手一揮,巨大的赤雪雙劍焰火浮現高空:“白鳳,你再厲害,你也只是一個人。自身都難保,還想保別人。”
“白亦非想要我的血。”白鳳撚着白羽,輕笑,“從你們的行動來看,這血還必須是新鮮的。也就是說,我必須活着。”
“若是這對母女有任何閃失。殺光你們所有人不太可能,但是我要自殺,你們也無法阻止。你可得好好想想後果。”
圍牆旁悄悄拉滿的弓又悄悄收了回去。領頭之人傻了眼,神色怔愣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人是找着了,可是如此一來,卻成了碰不得摸不得的刺猬。偏偏對方還真拿捏了自己的七寸,若是他有了閃失,那自己估計也得給他陪葬啊。
見四周小動作都停止了,白鳳眼中掠過嘲諷,淡淡道:“這樣吧。你給白亦非遞個消息,我給他血,他欠我一件事情。若是同意,就讓他把桃娘的人頭挂在伊闕城門。”
聞言,領頭之人思慮良久,咬咬牙答應了。如今的情況,已經進退維谷。這些事情,要立刻彙報侯爺,請侯爺做決定。
對方的答應在白鳳意料之中,他笑了笑,向門外走去,至始至終沒有回頭。攔在他面前的精兵,紛紛向兩邊退讓,手中武器動了動,終究沒敢動手。
白鳳負手站在門口,警告道:“記住,任何時候我都不想看到這對母女出事。這一點,你務必要告訴白亦非。”視線移到一側,冷意劃過。五指成爪前探,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響起,方才帶路之人已魂歸黃泉。
出了村莊,白鳳向密林掠去。随着地勢升高,紛紛揚揚雪花開始飄落,他縱身跳到樹梢,望着遠處的小村莊,黯然輕嘆。
“小子,你功夫不錯啊!以後跟着我怎麽樣?”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白鳳心下一驚,眼中警惕暗藏。他循聲望去,三丈遠的樹枝上坐着一黑衣人,一只腳搭在枝丫上,一只腳慢悠悠晃着。那人似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擡頭看來。
一瞬間,白鳳似乎覺得光影流轉時空交錯。曾經,那個細雪紛飛的午後,自己在林間練習身法,一個黑衣少年如眼前人那般懶懶地坐在樹上,笑着說出了一樣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鴉殿終于醒了,我要為墨鳳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