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驀然回首

白鳳怔怔地看着黑衣男子,突然腳下狠狠一踩,整個人飛速掠出。三尺銀白長劍突兀地出現在掌中,手臂猛地朝前一遞,直刺男子肩頭。

墨鴉朝後一仰,整個人自由垂落,接着身影消失,原地無數鴉羽爆裂。白鳳眼神微動,飛速轉身,長劍直削向身後。

叮!

“小子,這回我可沒有碰你袖子啊!怎麽還要打?”墨鴉用袖劍架住長劍,看着面無表情的少年笑意吟吟。

聞言,白鳳握劍的手輕·顫。緊接着,劍光如瀑灑下,淩厲詭異至極,綿綿密密籠罩了方圓三丈,竟是将墨鴉的所有退路封死,讓他無法再像先前一般消失。墨鴉無奈地輕嘆,揮舞着袖劍見招拆招。一時間,兵器交擊聲不絕如縷。

“小子,停手!”餘光瞥見少年白衣上滲出團團血跡,墨鴉身影虛幻了一剎那,同時他躍出滿是劍影的三丈,皺着眉氣惱道。

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麽?這麽明顯的提示,他不會還認不出自己吧?難道,因為當初·血衣侯騙過他一回,他以為自己是血衣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重傷未愈啊?如此打法,不是成心崩裂傷口嗎?更重要的是,自己怎麽也沒想起這茬來?

白鳳恍若未聞,腳步輕點,整個人出現在墨鴉身前,手中長劍去勢未減。見此,墨鴉重重嘆了口氣,躍到他身旁,手指點上他的穴位。

“啧啧,這個破綻告訴過你多少回了,你總是記不住去防備。”帶着人落到地上站定,墨鴉攬着他肩膀,挑眉輕笑,眼中戲谑濃烈,“小子,現在冷靜下來了嗎?”

白鳳被點了穴,無法動彈。

其實,在最初見到那一幕,聽到那句話時,他就已經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墨鴉。當初,白亦非借用幻境,誤導他将其錯認,最終也沒能騙過他。所以,對于墨鴉,他絕不會認錯。

然而,在認出的瞬間,無數念頭思緒蜂擁而至,如同夏日迅疾驟雨,噼裏啪啦根本沒有時間去反應。太多的情緒在心頭翻滾,像燒開的水,咕嚕咕嚕鬧騰不休。

是喜?原來那次自己的感覺沒有錯,他還活着,真好。

是怒?既然今生活着,那前世是否也活着?如斯漫長悠久的歲月,為何不曾重逢?

是憂?是驚?是悲?是惱?

或許還有更多無法言喻的細小思緒充斥腦海,以至于大腦瞬間空白。他本能地想做些事情确認一下,或者說宣洩一下失控的情緒。傷口崩裂的疼痛讓他的心緒有了轉移的對象,也确信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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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白鳳想要說話,卻感到嗓子裏似乎堵着什麽東西。他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自己,嘴唇蠕動良久,終于開了口,但聲音帶着些微顫抖,喉音濃重。

墨鴉走到他面前,先看了看他的神情。确定他真的冷靜了,這才解了他的穴,笑着道:“白鳳,我回來了!”他的聲音同樣帶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銀白長劍化作星星點點消失在虛空,白鳳仔細打量着墨鴉,似乎有好久都不曾這樣仔細看過眼前之人。事實上,也确實隔了許久許久,足足一世的時光消逝。

白鳳不言,墨鴉也不語,只是笑着任由他打量。只是,這笑越到後面他越覺得挂不住。

短短數息,白鳳卻覺得過了好久一樣。突然,他一把抱住墨鴉,狠狠咬住對方肩膀。溫熱的身體是真實的,鮮活的,胸腔內心髒有力地在跳動……

這平時司空見慣的東西,此時此刻卻讓他覺得一種說不出的酸澀在心中蔓延,他牽了牽唇角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眼睛慢慢濕·潤,淚珠無聲地滾落,哭得如同一個走丢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家。

他真的還活着!自己沒有害死他!

當初的事情,自己想到了弄玉會死,想到了自己會死,或者自己和弄玉都死,卻從來沒想到他會死。他一直活得比自己清楚明白,一直都知道該做什麽……

無數個午夜在血色中驚醒,那具失去生機的身體幾乎成了他一個人的夢魇。每一次看着自己的手,他都覺得上邊沾滿了故人的血……

肩膀被咬,墨鴉身體微僵,随後感受到肩上浸·濕的冰涼,那淚水似乎順着肩膀流到了他的心間,絲絲縷縷酸澀之意再難抑制,眼眸微濕,兩行淚珠靜靜滑落。他感受到少年的悲傷自責,擡手輕輕拍着少年的脊背,道:“白鳳,別哭!那不是你的錯。于我也好,于弄玉也罷,你都是我們黑暗世界中唯一的一抹陽光。這個世界,怎麽能少了光明呢?”

“你的內疚并不是我和她所希望的。”

靜默了半炷香後,白鳳悄悄擦擦眼睛,掙開墨鴉手臂,退後一步冷哼道:“我才沒哭。那是風雪太大,迷了眼。”

墨鴉看着他微紅的耳尖,濕·潤的眼眶,不由朗聲直笑。聞聲,白鳳皺了皺眉,移眸正好看見墨鴉紅了的眼眶,他怔了怔,也不禁放聲大笑。

他們都不是情緒外露的人,然而在此時此刻,他們都從心裏想要大笑。那些晦暗斑駁孤身闖蕩的歲月,那些如影随形獨自煎熬的時光,都在這一笑中付于煙雲。

“雪越來越大了,就近找個地方歇歇。”其實下山也不遠,但是現在去城鎮會有麻煩。此時,白鳳并不想理會那些掃興的事。他看看有鵝毛般大的雪花,提議道。

墨鴉點頭同意,兩人在山中轉了一刻多鐘,抓了兩只野兔,三只野雞。這才在一處岩壁上找到一個山洞。

兩人剛進洞,一陣腥風撲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麽動物。墨鴉手中鴉羽飛出,哐當!巨物落地聲響起。

白鳳剛準備動手清理山洞,墨鴉攔住他:“你受傷了,站着別動。”說着,他先攏了堆篝火,随後取出兩個瓷瓶塞到白鳳手中,“白色瓶塞的是外傷藥,紅色瓶塞的是內傷藥。”

白鳳打開瓶塞,熟悉的清香傳出。這味道……好熟悉。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身影,正是當初在陽翟附近遇到的綠衣女子。這瓶藥和當初那女子所留之藥味道一樣,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當初她說過救自己的另有其人,如今墨鴉又拿出了一樣的藥。那是不是說明救自己的就是他。還有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會不會也是他?

可是,墨鴉當時重傷在身,怎麽可能殺了一支百人小隊?等等……白鳳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以他如今的實力,剛才又處于思維混亂狀态,除了沒用殺招外他根本沒有留手,墨鴉是怎麽拆招并且最後制住他的?

“怎麽不擦藥?”墨鴉将洞內雜物扔到外面,找了些沒有被雪打濕的幹草鋪到篝火旁。看見白鳳依舊拿着瓶子站立,沒有行動,遂問道。

白鳳回過神,走到篝火旁,褪·下了上衣扔到幹草上:“有些傷口我不方便處理,你來吧。”說着将瓷瓶抛給墨鴉。

如玉·肌膚上無數猙獰淤青分外刺眼,那些劍痕和大面積的擦傷本來已經結痂,現在傷口一一綻裂翻卷,鮮血淋漓。墨鴉看得直皺眉,心疼不已,他迅速灑上藥末,從懷中取出幹淨紗布替少年包紮。

傷口上劇痛傳來,白鳳咬咬牙,轉移注意力道:“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說什麽?”雖然白鳳的聲音一如往常,但是墨鴉能聽出來他在忍痛。動作不由輕柔許多,配合着他轉移注意力。

“你的實力似乎提升很大?”

“嗯,估計救我之人用的藥比較好。而且,破而後立,還有些其他的收獲。”

“救你的人?”

“是紫蘭軒主人的師妹,也是當初在陽翟附近救了你的人。”

“果然是你。在血海煉獄外,我昏迷前似乎看到了鴉羽。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懷疑。”

墨鴉處理完白鳳背上的傷問道:“腿上有嗎?”白鳳微點頭,随手挽起褲腿,道,“不是很嚴……嘶!松手!”

墨鴉收回壓在傷口上的手指,不悅道:“不嚴重?嗯?”

“把藥給我,我自己來。”腿上而已,自己也能敷,想着白鳳擡手去奪藥瓶。墨鴉手一揚,避開了,“別動!”

白鳳也只是一時惱怒,并非一定要搶下·藥瓶。聞言,便不再強求,只是看着墨鴉,那蒼白的容顏一半隐于黑暗,一半映着火光,淺黑眼眸薄怒未消。

“對了,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血海煉獄入口的?”

“我一直跟着你啊。”包紮完腿上傷口,墨鴉拾起衣衫遞給他。随後抓起獵物到洞外處理。白鳳皺了皺眉,遠遠的似聽到他說,“從将軍府到沂水之役。”

沂水之役!

白鳳眼神陡然淩厲:“沂水?”

“別瞎想啊,你還是很厲害的。之所以發現不了我嘛,是因為我當時的情況比較特殊,只是一縷游魂,別說你了,就連陰陽家都沒發現我。”

“前段時間,我也是以魂魄狀态跟着你的。或許是因為今生的身體未死,所以我的魂魄也能碰到世間的東西。半個月前,我在紫蘭軒中醒來,休養了一陣子就趕來伊闕了。”

今天所接收的信息實在太多,所以乍然聽聞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白鳳也只是挑了挑眉,淡定地走到墨鴉身旁,問道:“那在溫柔鄉,你怎麽被陰陽家發現了?”

“小子,你今天的問題很多呀?”墨鴉已經處理好一只野兔,正在剝第二只野兔的皮。他側頭看了白鳳一眼,神色玩味。

“愛說不說。”你以為對誰我都打破砂鍋問到底嗎?白了墨鴉一眼,白鳳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你的傷好了嗎?”剛說完,白鳳臉色一僵,恨不得将這句話吞回去。說點什麽不好,偏偏又問了問題。

“哈哈!”墨鴉失笑,道,“放心吧,我的傷全好了。至于陰陽家能發現的事情,我猜和我身體未死有關。”拎着處理好的獵物,墨鴉出去找到條溪流洗幹淨。回到山洞,卻發現白鳳依舊站在洞口。身上白衣袖口未束,腰帶未束,和平日裏的英姿挺拔很不一樣,似乎整個人都溫潤了,柔和了。山風呼嘯,卷起長發,衣袂翩飛,淡漠少年飄然通透若紅塵不沾。

風景雖然賞心悅目,墨鴉卻皺了眉,上前拉着他向洞內走去:“想那麽多幹什麽?反正我現在活着。你這站在風口上的,染上了風寒我可不管你。”

作者有話要說:

此去經年,時空倒轉。驀然回首時,卻有一人始終未離!這世間,再不會有人如墨鴉一般小心翼翼地呵護着白鳳的純淨,于亂世中仍盡己所能給他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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