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破而後立

李斯離開了雲陽監獄,沿着小道慢慢走着。勝了師兄他很高興,然師兄身陷牢獄他卻很為難。

不能放!

不忍殺!

師兄說的一點兒沒錯,冷靜下來的自己确實不想他繼續呆在秦國。若是真有舉薦之意,自己當初就不會建議秦王用攻韓的方法來逼師兄入秦了。

師兄是韓國的公子!

這個身份帶來尊榮的時候,也相應帶來了責任。更何況師兄自己是那麽熱愛着韓國。秦王攻韓的舉措只會令師兄更加厭惡秦國,從此絕無可能為秦謀劃。

他成功了,一切都按照他預料的那般發展。只是,事到如今,他該怎麽設定結局?

心中一陣煩亂,沒有答案!

李斯回到住處,和衣躺在榻上,卻覺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腦海裏盡是曾經師兄弟二人求學的情景。

彼時年少,心純誼長!

也不知是何時睡着了,清晨醒來只覺頭暈目眩。勉強用冷水洗了把臉,他走出房內。見庭院中各種花開得正好,一時興起,找來剪刀修枝剪葉。

“廷尉大人,獄中傳來消息。韓非昨夜病逝了!”

咔嚓!

一大蓬嬌豔的花朵落地,李斯愣了片刻,道:“确定?”

“确定。”

怎麽會?昨夜去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就病逝了?李斯換了衣服,急步趕往雲陽監獄。看到石榻上安然沉睡生機全無的男子時,他只覺得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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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及男子冰涼僵硬的手,李斯回過神。他抱起韓非,對牢房外的獄卒道:“我同他好歹師兄弟一場。這最後一程,就由我來送他吧!”

言盡,也不管獄卒同意否,帶着韓非徑直離去。

——

“師姐!”

女子尖銳的聲音帶着無盡痛苦和絕望。緊接着就是一陣金鐵交擊聲。

衛莊一頓,正準備前往,視線看向榻上的紅蓮,他有些遲疑。随後,他喚來名女子看顧紅蓮。自己這才拿着鯊齒趕往聲音傳來之處。

房內幽藍色煙霧彌漫,地面上牆壁上刺着無數銀針。紫女倒在榻上,衣襟前滿是血跡。離兮一條手臂詭異地垂着,正同數名黑衣人戰做一團。

那些黑衣人功夫不弱,只是憚于離兮的毒不敢同她過多接觸。衛莊看清形勢後,運起鬼谷吐納術摒除毒霧,上前替下離兮。鯊齒流轉,劍氣縱橫。幾個回合下,黑衣人死傷過半。

黑衣人察覺到衛莊不好對付,心生退意,腳步向着花窗移動。衛莊冷哼,趕步追上。

“師姐!”

驚呼聲響起,衛莊皺眉看去。就見離兮搭在紫女腕上的手劇烈顫抖,檀口輕啓,鮮血順着唇角滴下。她眼前一黑,腳步踉跄着倒下。

衛莊上前扶住離兮,再回過頭時,那些黑衣人已經消失無蹤。現在去追肯定追不上,而且看離兮剛才的樣子,紫女傷得不輕。想着,他将離兮放到軟榻上,轉頭去查看紫女的傷勢。

這一看之下,他不禁皺緊了眉頭。五髒移位,心脈破碎,生機渺茫,明顯堅持不了多久。他又看了看離兮的傷勢,左手脫臼,腕骨碎裂,五髒略微有些移位,心脈受創但并不嚴重。

這般的傷勢,明顯是巨力襲來時,紫女為離兮擋了攻勢才會如此。衛莊來不及細想,衣袖輕拂,無形的力量将房中毒霧聚集起來,随後從窗口扔上天空。處理好一切後,他喚來名女子,囑咐她立刻去找張良,讓張良将宮中的禦醫都找來。

女子看到房中的情形,意識到事情非常嚴重,立刻飛身離去。衛莊将內力輸送到紫女心脈處,小心翼翼地替她保住生機。半炷香後,衛莊收回手,在房內轉悠起來,眼神銳利,神色凝重。

那些黑衣人功夫雖然比離兮高,但是相較紫女來說還是差了三籌。怎麽可能就弄成了如今的局面?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衛莊排查着房間裏所有可疑的地方。突然,他看到了案上倒着的水杯。心中一頓,上前拿起水杯輕嗅。

沒有任何異味。

奇怪!按照紫女的習慣,水杯應該是立着放的。而離兮……本身就通藥理,若是有問題不可能察覺不到;就算是一時疏忽,誤食了有問題的水,她身體有着極強的抗藥性,影響應該不大。

這麽來看的話,喝下這杯水的只能是紫女。那……這杯水究竟有什麽問題?紫女為何沒有絲毫察覺?她們是被何人所傷?

一連串的問題沒有答案,衛莊不由陷入沉思。不知過了多久,張良帶着一群人來到此處。見到如此情形,張良神情微變,他來不及向衛莊詢問,立刻讓身後的禦醫去替紫女和離兮治療。

離兮的傷勢很好處理,禦醫開了藥,張良吩咐人去抓了藥煎。紫女卻換了一個又一個禦醫,直到所有的禦醫都診斷完畢,大家聚在一處嘀嘀咕咕半天仍舊沒有一個說法。

衛莊有些不耐,冷冷道:“怎麽樣?如何治?”

那群禦醫推搡了一陣,見衛莊臉色着實不好,才有一人戰戰兢兢走出來,忐忑道:“大将軍,這位姑娘傷勢實在太重,已是無力回天。現在生機之所以未斷,全靠一股內力支撐。但……這并不是長久之計!”

“這位姑娘最多只能堅持三個時辰,大将軍還是早做準備!吾等……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張良神色大變,驚道:“什麽?紫女姑娘她?”

衛莊神色怔了一瞬,他握緊手中鯊齒,堅硬的劍柄硌得手生疼,他卻似沒察覺一般,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

一聽此話,禦醫們紛紛感激涕零,魚貫而出。張良皺眉道:“衛莊兄,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視線轉向昏迷的離兮,“若是能叫醒她呢?”

“子房,将城中有名的大夫都請來。”衛莊的視線順着張良轉到離兮身上,他皺了皺眉。紫女受傷之事蹊跷,這個離兮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張良應了一聲離去。沒過多久,城中著名的大夫都一一來了此處。但是,他們的結果卻同禦醫沒有兩樣。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三個時辰很快就到了。衛莊再一次向紫女輸送了內力,這次卻只能保紫女一個時辰的生機……

“師姐!”離兮自昏迷中醒來,入眼全是一片素缟。她腦海中嗡得一聲響,跌跌撞撞走出房門,在紫蘭軒中亂轉。

月上中天,那些素缟随風飄動,在夜色中有幾分詭異。

“師姐!”離兮看着安靜地躺在棺中的女子,淚水情不自禁的留下,“師姐!對不起!都怪我!”

“要不是我進屋就歪到榻上,我一定能察覺到那水有問題,師姐就不會中招。要是我以前練功再努力一點,就不會拖師姐的後腿。師父,對不起!我沒有完成您的心願!都怪我!都怪我……”

離兮扶着棺木,哭得肝腸寸斷。随着她的哭訴,衛莊心中的一些疑惑被解開了。見女子哭着哭着身子一歪暈倒在地上,他上前将女子安置到矮榻上。

良久,離兮悠悠轉醒。她神色木然地盯着棺木,半晌啞着嗓子道:“我要帶師姐走!她不應該葬在新鄭,她應該葬在師父的身邊。生前,我沒能讓她們母女重逢。如今到了九泉之下,她們應該見上一面。”

衛莊有些遲疑,他依舊覺得離兮有些不對勁。但是,卻說不出究竟哪裏不對勁!

“你想帶她去哪裏?我派人幫你。”

離兮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怎麽?想确認一下師姐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哼!衛莊,鬼谷傳人,好大的招牌!若不是因為你,師姐怎麽會落到這個結局?衛莊,我雖然武功不高。但是,你最好不要派人攔我,也不要派人跟着我。否則,你以後就一直守在你在意的人身邊吧!”

離兮說完,上前抱起紫女向外走,手臂鑽心的疼,她卻毫不在意。衛莊看着她們的背影,眉頭緊皺。片刻後,又松了開來。

不管怎麽說,離兮是紫女的師妹,必定不會做出對紫女不利的事情。而且,她方才所說的也在理。

葉落歸根,回本溯源。

他收回視線,轉過頭卻看到棺木內那一抹輕紅。衛莊伸出手,拾起鏈劍,劍身柔軟如蛇蜿蜒。

人影一閃而逝,空蕩蕩的屋內唯餘一聲輕嘆。

一輛馬車在官道上飛馳,駕車之人身形嬌小,長長的黑色鬥篷下隐隐可見一抹綠色。馬車駛到一處突然轉了個彎,沿着小道走了沒多久,前方停着數輛馬車,人影綽綽。

“可是離兮姑娘?”

離兮停了車,解下鬥篷,答道:“是我!”她看着一名藍衣男子道,“我讓你帶的人呢?”

藍衣男子笑道:“不負姑娘所托,安全帶出來了。”他打了個手勢,身後兩名灰衣男子擡了一人出來,“姑娘真是料事如神,事情的發展竟然和姑娘所說的別無二致。那藥,我給他用了!只是,到了現在他也沒醒。”

離兮看着那紫色錦衣閉目似沉睡的男子,眸色有些複雜。若不是預感到你和師姐的命運已經交織,一人亡,則另一人也會受到波及,我才不會救你呢!

離兮回過神,轉頭對藍衣男子道:“沒被羅網發現吧?”

“羅網現在可沒工夫管閑事。”藍衣男子挑眉,有些感嘆,“那黑衣男子和白衣少年還真厲害,羅網追殺了十來天也未能得逞。有他們在前面吸引目光,我們這些小動作還真不值一提。”

離兮點點頭,道:“還要多謝你派人到新鄭助我演完那場戲。”

藍衣男子搓了搓手,笑道:“小事一樁。不知……姑娘何時有空,兌現你的承諾。”

聞言,離兮道:“走吧!去你們族地。報酬你已經付了,我去給你妻子看病。”墨鴉和白鳳麽?呵!這兩人本領夠高,尤其擅長輕功,正是用來吸引羅網目光的好人選。而且,他們已經跳出棋局外,那麽用來破局是最合适不過的。

灰衣人幫忙把紫色錦衣男子擡上離兮的馬車,卻發現那車內還有名昏睡的紫衣女子。兩人心中驚訝,卻也知道什麽事該問,什麽事不該問。

留下一人幫忙駕車,離兮鑽進車廂。她看着眼前的兩人,禁不住輕聲笑開。事情的發展出奇的順利,總算沒有白費她的一番心思。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你們死了。那麽日後就算你們出現在人前,也不會有人聯想到你們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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