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頭破血流
稚子的睡顏最是單純無辜,他們像一張白紙一樣,尚不會像大人一樣僞裝,一切的反應皆來自天性。
宓氏靜下心來,見女兒雲羅小小的手仍然緊緊抓着她的衣角,從未有過的慈母之心忽然爆發了一下。
“季蕪,采蓮弄丢了我的貴重首飾,你仔細查明原因,若是她監守自盜,把失物追回,人發賣了便是,且莫打殺,或偷竊者另有其人,那輕責二十藤條便罷。”
季蕪面容錯愕了一下,眼中複雜神色一閃,忽然低聲細語道:“媵人大善,此舉定能為小公主積福。”
從前,只要仆人犯了一點過失,宓氏便會毫不猶豫地處死,季蕪從旁看着,也無動于衷,可自從孺子降世以後,她抱着那小小的一團,每當對上她清澈幹淨的眼睛時,似乎能從中倒影出世間的污濁,這令身雙手沾滿血腥的她開始惶恐。
“蛇娲娘娘在上,巫醫季蕪随巫聖學《醫典》《毒經》《巫蔔》《蠱術》,乃是為了救人,若有違此道,當入蛇坑,死無葬身之地。”
宓族之地多蛇患,蛇娲娘娘是人首蛇身,她通知曉蛇語,教會宓人養蛇致敵,以蛇入藥,乃是宓族最崇敬的女神。
前段時間,季蕪想起自己在娲皇廟所立下的誓言,不由仰望着星空,以筮蓍(shishi)占蔔。
“砰——”地一聲,當她的龜甲扔出去時,天上忽然多出一顆異星,迎面直射而來,恍得眼前一花,待她低頭一看,龜甲列開,呈現出挂象于宓媵人和她皆是大兇之兆,只有那片代表公主的小甲處在吉位上。
季蕪面色大駭,怕大禍降臨,立馬又再蔔一挂,希望獲得避兇之法,然卻陷入死境。
“蛇娲娘娘不願寬恕吾等惡行麽?”季蕪神色頹然,然而此時公主卻不知何時爬了過來,小手一撥,只聽嘩地一聲,挂象徒然由死命轉出一道生門。
年歲越小的童女越接近靈體,神明喜潔,往往會通過她們顯身。
于是當季蕪徒然對上小公主似乎洞察一切,仿若成人一般徒然穩重的眼神,她近乎虔誠的跪在地上一拜。
“蛇娲娘娘降臨,小巫愚昧,不知生機在何方,敢請示下。”
“啪——”七公主忽然将腰上寫着羅字的玉牌往羅盤的主位一拍,接着便咿咿呀呀地爬走了。
“恭送蛇娲娘娘!”季蕪盯着那塊代表公主身份的玉牌,豁然開朗。
宓媵和她皆兇,七公主是個大福之人,生機在她身上。
季蕪最近對七公主的一言一行進行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當從宓媵嘴裏得知王後此番前來,竟然是要讓她行毒蠱之術謀害帝星,她終于明白大禍的根源。
螢火之輝如何敢與日夜掙光。謀害帝星,若被查出,可是舉族重罪。
季蕪心有恍惶,聯想七公主突然受驚,将宓媵阻攔之舉,好似察覺到了上蒼在冥冥之中的指引。
“宓媵,此計不可為呀!”
退意萌生之後,季蕪将那天夜裏的見聞詳細描述給宓媵,并語氣沉重地一勸。
“蕪,會不會是巧合。羅兒她剛學會走路,亂抓亂爬,摔倒都是正常,”
季蕪師從宓國大巫,宓氏對她的話已經隐隐信了七分,但徒然計變,令她有些不适應。
“宓媵,蕪一直照看着公主,自公主學步以來,從未見過她有髒亂之舉,亦未因驚人聲而摔倒過。況且公主之前從不纏着媵人,如今卻一睜開眼就尋找你的身影,只要你一出門,她就立馬拉住你的衣襟,這分明就是害怕你出事。”
季蕪一語道破了妣雲羅的心聲。扶着矮塌學步,妣雲羅用感激地眼神看了她一眼,正好和宓氏與季蕪求證的目光對上。
“羅兒,王後之事,阿娘不應該參與麽?”宓氏忽然來到妣雲羅身旁,蹲到她身旁,神色十分鄭重。
“不……不”妣雲羅忽然撲到宓氏的懷裏,緊緊地箍住她的脖子。
“宓媵,一歲的孩子哪能明白大人的意思,七公主徒然對您心生不舍之意,這一切定然蛇娲娘娘的指引。”
“羅兒。”宓氏摟着懷裏小小的人兒,伏在她暖暖的身子上,忽然感動涕淚四流。
“羅兒,你定然是娲童轉世,特意來人間庇佑我了。”
“宓媵,定然是這樣。”
宓族有個節日,叫娲皇節,這一天
人們會去廟中觸摸娲童之像,祈求娲神娘娘将以孝聞名的福娲托生到自己肚自裏。
宓氏懷孕的時候,雖不能回族廟祈福,但每日沐浴更衣之後,都會觸摸着娲童像。
“羅兒,娘的小福娲。”宓氏想到這些,盯着妣雲羅的眼睛亮得出奇,簡直像見到了香饽饽。
“呵呵~”妣雲羅臉上綻放一個大大的微笑,瞧着十分讨喜。
因為不是小公子,季蕪和宓氏對妣雲羅照顧得并不盡心,為了改善生活,她通過巫醫的季蕪入手,緩緩營造一種她是神童轉世的氛圍,也為她以後的種種脫離時代的言行鋪路。
如今誤打誤撞,竟然将怎麽攔住宓氏這個棘手的問題也解決了“呼——”妣雲羅深呼了一口氣。
這幾天她不敢熟睡,只要宓氏有一風吹草動,她都會驚醒過來,如今徹底放下心來,很快就在宓氏懷裏睡着了。
豈不知妣雲羅的這種表現,在宓氏和季蕪眼裏,更加确信了帝星不可害之說。
将從未睡得如此沉香的女兒放到床上,宓氏走輕腳走外間道;“蕪,你吩咐下去,讓南華房的下人不許亂出,尤其不許靠近虞姬的水雲臺。”
“宓媵人,南華房定有王後眼線,這樣吩咐未免教人看出端倪,不妨以失竊之名,幹脆将所有人拘在一起盤查,順便學一學規矩。”
南華房的下人本來心思浮亂,他們或與王後身邊的宮女交好,或同虞姬的人有些千絲萬縷的聯系,如今宓氏行令下來,面上全都安分了下來,不過在背了整整兩個月的規矩後,下人們開啓怨聲載道起來。
宓媵人小器、宓媵人上不得臺面的消息被當做笑談。
不過恰在此時,懷了帝星的姜氏被身邊的仆婦投毒,身下血流不止,當場疼暈了過去。
帝胎難保,大王震怒殺了數十名醫師,這個消息鋪天蓋地傳來。
“呵呵,婦人懷胎前三個月極其不穩,此時血崩,縱是神醫在場,也無力回天。鄭氏的邪鬼之術果然名不虛傳,吾要重重賞她。”王後在昭華宮暢快一笑,一掃往日陰霾。
見她心情轉好,呂俾将宓氏的事當為笑柄說給王後聽。
“昔日挑選媵從,宓氏長得最為豔美,可我還是将她留下,蓋是于此。”王後眼含輕視,得意一笑。
邺是晉國最大的封地,由黎、湯、鄭、宓四大望族組成,其中黎是王姓,王後便是邺郡王黎郝的嫡郡主之一,而宓姓一族排在最末。
當初,晉枭王為了穩固國內,出征邯國,便迎娶了邺郡王的嫡次女黎芮,也就是晉王後。
按照諸侯一女數媵的慣例,會從四家中各選一女作為媵從随嫁,這麽做一來是為了穩定四家的關系,二來也是為了給嫁女在陌生地方找個相伴的人。
可以說四家相輔相承,對內各為其利,但對外卻目标一致。
作為臣女,為了家族的繁榮,她們有義務替身為君女的她讨好晉枭王,鏟除那些與她地位同屬、會威脅她利益的寵妃。
當她需要用到她們了,喚她們過來,或出謀劃策,或展示才情,或以美貌迷惑君王,令她成為最大的受益者,而她們在封地的家人才會受到提拔。
這一切主從關系分明,但事無絕對,以小吞大,以弱勝強的人不在少數,例如魏國,從今不過是彈丸之地,但變法之後,一躍而起,已經躍居七國第二。
自古後宮如朝堂,都是踏着別人的弱者的身軀上爬,王後深知真味,怎麽可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
因而美貌和才智卻絕不能合并到一起,否則太過優秀,甚至超過身為君女的自己,她們就會生出異心。所以挑人的時候,她采取中庸之道,有才智的無貌,有貌的無腦。
四女中,宓氏最美,卻貪心有餘智慧不足,她就像一只谄嘴的小狼狗,需要她時,只要随便喂點狗食,她就能對她搖頭擺尾,任由她吩咐;不需要她時,她将它關回精致的狗圈,讓奴仆看管,自不必費心。
然而,當冷落久了,奴仆以為主人不寵它了,便會疏懶,甚至把狗食拿去賣了,而狗被餓着了,就會嗷嗷叫喚,時不時搞出一點小動作,章顯存在感。
在王後的眼裏,宓氏的這些動作不過是為了搖尾乞憐,而絕不懷疑她的衷心。
面對這種情況,她高興就賞她一點,不高興就不理她。
如今心患憂已去,她自然是高興無比,于是便道:“呂俾,你在小庫裏挑些錦布和精美頭飾給宓氏,讓她停止搜查,否則不僅丢了我的臉面,還教人以為我是那種對下吝啬之人。”
“話是這麽說,但鄭氏出力得賞是理所應當,而宓氏無功還賜給東西,讓大家看了,豈不個個學她,養成好逸惡勞,惹事生非的德行。”
呂俾眸光陰沉道:“依奴婢看,此事當狠狠責罰宓氏,教那些無用的狗知道,縱使餓極了,也要乖乖馴服,等待主人召喚,而不是随意叫喚或搗亂屋舍。”
“那就派人過去讓宓氏停止查盜,至于責罰便算了吧!”
狗急了還跳牆,呂俾是她的心腹,慮事周全,但手段太過剛硬,容易将人逼反。因而她的意見可以參考,但卻不能全聽。
王後将呂俾的建議給否決之後,跪坐在幾前,閉眼養神,呂俾恭順地退了下去,只是眼底有幾分不遜,當然,這不遜不是對着王後而是因為宓氏。
王後的東西有大中小庫之分,小庫裏裝的一般,平日打賞下人用,中庫是稍微好,用來和妃嫔臣屬回禮交際,大庫裏裝的是珍寶,用來給于貴人交好或重賞求人用。
呂俾來到大庫,這裏有重兵把手,尋常人一旦靠近就會被擊斃,但她從小伴着王後長大,越來越受她器重,如今連出行這裏的令牌和大庫的鑰匙也給了她一把,這令她感到十分驕傲。
用鑰匙打開大庫的門,這裏的東西精致華美,流光溢彩,但皆有造冊,呂俾不敢對其生出半分觊觎之心,只按照吩咐将打賞給鄭氏的東西裝好,便立馬從裏面出來。
出來之後,她派人立馬把東西給鄭氏送去,但她自己卻獨自來到小庫。
早年王後就将從小庫的鑰匙交給她看管,近些年更是從不過問,因而她漸漸将這些東西看成自己的一般,每天都要來查看一番。
這裏的東西琳琅滿目,經常用來打賞奴仆,更換頻繁,并不能完全造冊,但她卻如數家珍,只要有人動移一點位置,都能教她發現。
在裏面轉了一圈,見裏面的東西擺放井井有序,她滿意地點頭點頭,然後來到一個紅木盒子前。
呂俾眯着眼睛将其打開,裏面赫然放在一支金雀釵和翡翠手镯。
這兩樣東西不算珍貴,她對那只王後賞賜給宓氏的金雀釵并無關注,反而是宓氏陪嫁的那只翡翠手镯,那是宓族境內上好的翠玉雕琢而成,上面雕刻着宓族最崇敬的蛇騰,透着一股妖異和神聖。
呂俾眼含着炙熱,用無比莊重地姿态将它戴在手上,虔誠地凝視着,嘴唇張張合合,在心裏默念。
“娲姬在上,帝星一事,呂俾乃主謀,自知罪惡難逃,不求饒恕,只盼死後能為惡妪,供您驅策。”
呂俾常年跟在王後身邊,幹盡壞事,自知天理難容,一直在尋求神靈的庇佑,然而歷數國內國外的神,他們大多嫉惡如仇,只有宓族的亦正亦邪的蛇娲能給她庇佑。
蛇娲是人妖兩合之身,乃妖神,她擅長以惡制惡,而呂俾謀殺帝星之後,自覺兇氣滿滿,能成為她手中的惡靈,去為她欺壓更壞的人。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呂俾經過禱告,從小庫裏出來的時候,面容沒有變更祥和,反而變得更加陰戾。
宓氏,無用,小庫裏的東西雖不值錢,但憑什麽給她,并且丢了東西,不夾着尾巴做人,還敢伸張,着實可恨。
“芹,你記住,不乖的狗就要狠狠打,打到它聽話為止。南華房那邊,你知道該如何敲打。”
“是。”芹握緊了拳頭,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惶恐。
呂俾每次從小庫裏出來,額間的豎紋都會加深幾條,越來越像邪靈的化身。
“大司命,少司命,保佑,一切的惡事都是呂俾與王後所為,芹只是傳達,不知能否得道寬恕。”
芹自沒有聽到司命的回答。
她轉身離開呂俾後,頓感脊背的寒氣消散了不少,待到了宓氏的南華房,發白的臉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顏色。
南華房,宓氏神情恹恹地臨窗跪坐着,妣雲羅邁着肉乎乎的小短腿,已經可以不用人攙扶,便能獨自走穩,不過季蕪和采蓮還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阿娘,芹來了!”妣雲羅正對着大門,芹一出現,還不待下人禀報,她就一眼瞧見了。
“芹……芹來了!”宓氏聽到芹的名字,第一反應竟然是欣喜和激動。
在邺都,王後是郡王公主,是世家子女争相追捧的對象,來到晉王宮,她更是成了她頭頂上不可逾越地天地,是她的衣食父母。向王後獻媚,似乎成了她的本能。
“芹,不必多禮,快快進來。”宓氏甚至想要放下矜持迎上去,不過瞥見芹的臉色平平淡淡,她就矜持的坐住了。
芹進來南華房,發現這裏的下人們都規規矩矩地立着,不像往日那樣竊竊私語,挑了下眉。
“宓媵人,王後令你停止搜查,盜竊之物追不回來便算了。”芹上前一禮,面無表情地用眼角餘光輕掃着宓氏。
“我就那麽兩件貴重的東西,其中一件金雀釵還是王後賞賜,就是再多花再多的時間,也要找回來。”宓氏面上苦哈哈地,像把主人之賞賜之物當成寶貝,卻因丢失而傷心不已的小狗。
她面前透着一股執着,嘴角抿成一絲不甘的弧度。那金雀釵于她來說只是一件做工不錯的頭飾,丢了便丢了,然而那翡翠手镯卻是宓族的重寶點翠。這物品乃是在蛇娲娘娘石像眼珠同一塊料,帶在身上能去除邪靈,她每逢睡覺不着覺,都會把它放在床頭,這樣有蛇娲娘娘的眼睛看着,她便可以安心,可如此重要的東西,竟然翻遍了南華宮,都找不出來。
宓氏賣了一下慘,見芹絲毫不為所動,眼光一閃,又目露兇光道:“那些惡奴刁鑽成性,藏了我的私物,我不過稍加追查,他們竟敢編排我的不是,若是這麽輕拿輕放,以後他們只會變本加厲,我豈能坐視。”
宓氏宛若一個丢了上好的玩具哭鬧不休的孩子,卻找不出解決問題的根源,芹垂眸道:“盜竊是小,但宓媵人你因此得了不好的名聲,連着王後面上也不光采,便是因小失大了。況且金雀釵與麒麟壁相比起來,不過九牛一毛,唉,若不是上次……這好事就不會落到鄭……媵人頭上了。”
芹刻意咬重了鄭字,宓氏眼珠子一轉,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鄭氏辦了什麽?王後竟然将國寶麒麟壁給了她。難道事成了?”
芹靜默不語,卻仿佛肯定了一般眨下眼睛,宓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鄭氏的邪鬼之術不過九流,如何能與她宓氏毒蠱相比,可那姜氏的胎兒如此容易就沒了,或許根本不是什麽帝胎,季蕪那天蔔的挂也實屬巧合。
宓氏想到這兩個月憋在南華房,不僅沒把失物先回來,竟然連本該落到她手裏的麒麟壁也給錯失了,她的臉色不由一陣青一陣白,尤其是瞅着最近越來越嚣張,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的女兒,且對上她翻起的白眼時,心裏的火一下子就被挑了起來。
“死丫頭,什麽福娲,連帝星都是假的,我看你也就是個掃把星。”宓氏冷着臉道:“要不是你那天從床上摔下來壞我好事,我怎麽會浪費這唾手可得的機會。”
宓氏的聲音徒然拔高,相當刺耳,妣雲羅聽了小腿一顫。
“采蓮,蝴蝶,飛飛。”妣雲羅對着百蓮指了指門外,不想再受宓氏魔音穿耳。
“七……七公主。”采蓮瑟瑟發抖。
因為把宓氏的東西弄丢了,她惶惶不可終日,如今宓氏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責怪起來,那麽她這個罪魁禍首豈不是更加罪責難逃。
她抱起妣雲羅逃避一般地往外走,恨不得将身子縮小到地裏,然而宓氏眼神還是陰戾地望了過來。
“賤婢!丢了我的東西,又害我錯失了麒麟臂,你怎麽還不去死。”宓氏怒恨異常,尤其是瞅着女兒箍住采蓮脖子的手。
自從那天她下令以後,這丫頭就再也沒和她親近過,季蕪也漸漸不把她的話當回事,反而更聽妣雲羅這個小孩子的話。
宓氏想到這些,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天妣雲羅救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采蓮這個丫頭!還有季蕪編的故事,分明串通了一起欺騙她,難怪她的東西怎麽也找不到,說不定就是被她們合夥昧下了。
宓氏心口防備被人插了一把明為背叛的刀子,這令她氣恨難當。
“你們竟然背叛我。”
宓氏拿起桌子上的茶壺,便向着采蓮扔去,采蓮條件反射舉着懷裏的妣雲羅一擋。
“咚”地一下,那茶壺正好砸中了妣雲羅的額頭,然後砰地一聲掉落在地上,混着水碎成一片片,有的還從地上反彈,濺落到了芹的腳邊。
“七……七公主,頭……頭上……”芹擡驚恐睜大了眼睛,指間顫抖着向妣雲羅的腦門正中指去。
妣雲羅的額間被砸破了一個大大的口子,一股涓涓地血流正順着眉弓流到了眼睛裏,然而她卻不不聲不響,眼帶寒光的觑着在場的衆人。
“你……你”宓氏對着滿臉血光的妣雲羅,她眸色幽幽,整個人透着一股邪氣,令她腳底生寒,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妖……妖魔附體。”宓氏心驚肉跳。不僅沒去查看妣雲羅的傷勢,反而向外一跑。
“蕪,快……快來驅除了這個妖魔鬼怪。”
宓氏奪門而出後,采蓮仿佛失魂了一般,一屁股坐到地下,緊緊抱着妣雲羅的手也不由一松。
“嘶——”妣雲羅跌坐在采蓮身上,身子被震得一晃,被砸木的腦袋也察覺到疼來。
“七公主,你沒事吧?”芹聽到妣雲羅的呼痛聲,從懷裏掏出一塊白帕子,充滿憐惜地上前來捂在妣雲羅的額頭上。
“少司命,你看到了麽,這一切是呂俾所願,與芹無關。”
芹在心裏默默禱告,她臉上浮現一股格外祥和寧靜的神色。
妣雲羅瞅着她這副惺惺作态的樣子,垂眸瞥到地上尖利的碎陶片,用小手暗暗抓了一塊,對着芹的眼睛,猛地紮了下去。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芹猝不及防,捂住妣雲羅額頭的手帕立即收回,改為掩住自己的眼睛。
“紮蝴蝶,亮晶晶。”妣雲羅得手之後,趁着芹沒反映過來,立馬邁着小短腿向外奔去。
她最近長了幾顆乳牙,可以食用肉糜,季蕪去廚房給她盛,離得不遠,而宓氏方才叫喚着跑去找她,算算時間,應該就在門外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芹眨了眨眼睛,裏面朦胧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于悲痛交加之下,她望着妣雲羅的方向,丢下手裏沾滿鮮血的手帕,面色猙獰地追了上去。
“七公主小心。”采蓮回過魂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了芹的雙腿。
芹在呂俾身邊,練的都是嘴上功夫,比不上經常幹粗活、抱孩子的采蓮,因而被她禁锢得死死地。
妣雲羅見芹的追勢被阻,便慢悠悠地停了下來,這時宓氏領着季蕪趕來了。
“蕪,羅兒身體裏住着妖魔,你快去把它趕走。”宓氏躲在季蕪後面,聲音裏底氣充足了許多,但她還是不敢擡眼去看妣雲羅的臉,怕對上她那雙滲透人心的眼。
作者有話要說:開文當天留評有小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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