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兒是惡靈,宓氏要祛邪
“蕪姆嬷,疼……羅兒頭好疼哇!嗚嗚!”
季蕪一出現,妣雲羅握緊的拳頭一松,小嘴撅到一邊,異常委屈地哭了起來。
季蕪看到妣雲羅小小的一張臉上鮮血淋漓,額中間皮開肉綻,有一道很深的口子,當即抽了一口涼氣。
“天吶,七公主這麽小的年紀,何人膽敢下如此毒手,簡直喪盡天良。”季蕪從廚房端着肉糜出來,宓氏慌慌張張地過來攔住她,說着渾話,讓她驅趕邪魔。
她擡起眼來往屋內一掃,見茶杯碎在地上,采蓮跪在一片瓦礫之間,用雙手箍着芹的雙腿,而芹捂着流血的右眼,仿佛厲鬼一樣,拼命地掙紮着,想要向七公主的方向撲來。
“蕪,快點,快把它趕走。”
聽着宓氏焦急的催促聲,季蕪只當她心急自己的孩子,又怎料到她口中的邪魔就是七公主,于是拔出腰間的匕首,向着芹疾步走去。
作為公主的姆嬷,她又兼任女醫之職,按制可随身帶一匕首,這匕首非用來敵人,而是平時用來削皮切食所用,并不鋒利,若遇到強敵或則行刺,半點用處都沒有,然而對付一個欺主的賤奴,卻綽綽有餘。
“賤婢,膽敢傷害公主,死不足惜。”
季蕪向着芹的胸口一刺,芹被采蓮抱着雙腿,一時退無可退。
噗呲一聲,芹眼睜睜地看着劍尖沒入自己的胸口,駭然地瞪大了眼睛。
“少司命,呂俾乃大惡之人,連她都還沒受到懲罰,為何您卻要芹先走一步。”
在芹驚懼、惶恐、不甘的目光交織下,季蕪緩緩地将軟劍拔了出來。
“不——”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凄厲地尖叫,胸口血流如注,最後睜着眼睛,倒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斷了氣。
季蕪的面上一片冷然,将芹殺死之後,若無其事的将匕首在芹的衣服上擦拭幹淨,然後再歸如殼中。
妣雲羅在季蕪身後,她看着死透的芹,她的一只右眼流着血,左眼死不瞑目地瞪大着,整個人被包裹在一片血泊之中,看起來可憐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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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姆嬷——”妣雲羅聞着屋子裏散發出的濃濃血腥味,不禁沖上去抱緊了季蕪的雙腿。
“公主沒事了,別怕,歹人已經除去。”季蕪對着芹,眼神毫無波動,然而當妣雲羅軟乎乎的身體撲上來的時,她面色立馬變得柔和起來,并将妣雲羅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體貼得将她的視線從芹身上隔絕,還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季蕪的身軀并不高大,甚至相對男子而言,有些單薄。
她衣服上還沾了芹的血,然而妣雲羅靠在季蕪清冷的懷裏,聞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卻覺得無比的安全。
“公主你疼不疼,疼地話阿嬷給你唱宓族童謠,睡着了就不疼了。”
芹的屍體下人被擡出去以後,季蕪給妣雲羅上完藥,見她小臉疼得皺在一起,面上因流血過多而一片慘白,她嘴上哼着輕柔安神的調子,哄着她入睡,然而心中卻一片凜然。
宓媵在王後身邊不得用,她身邊的呂俾素來是個看菜下飯的主,今天芹竟然直接對公主動手,若一昧忍讓,日後還不知怎麽拿捏她們。
季蕪待公主漸漸睡熟以後,将她放到床,輕手輕腳地掀開內室的竹簾,來到外面對着面色不好的宓氏道:“宓媵人,公主流着的是大王的血脈,芹一個小小的婢女盡然膽敢傷人,此事必須立馬報到王後那裏,讓她給個說法,否則咱們縱使告到大王那兒去,也絕不善罷甘休。”
宓氏聽着季蕪強硬的聲音,在原地怔怔地愣住。
她明明是讓她來祛除羅兒身上的邪靈,然而然她卻敵我不分地将芹殺了,如今更是膽大包天的要以此去要挾王後,讓她懲罰身邊的心腹呂俾,不然還要冒犯到大王那兒去,這簡直是要将她置之于死地。
“蕪一定已經被邪靈上身的羅兒蠱惑了。”
宓氏頓誤過來,心底寒意猝生,眼裏滿含敵意和畏懼地向着內室那邊看去,只見竹簾被從裏面掀起了一角,一張稚嫩的臉在暗處陰恻恻的對着她,當雙方的眼神對上以後,妣雲羅的嘴角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冷笑。
宓氏打了一個寒顫,将目光移回到季蕪身上:“蕪,芹實在可惡,讓我兒受了那麽嚴重的傷,你留在這裏照看他,我立馬去找王後,将背後主謀揪出來。”
“好,采蓮目睹了這件事的整個經過,你帶着她去,同王後将事情交代清楚。”
宓氏不敢再擡頭去看室內,也不敢去揭穿裏面的人的真面目,縱使她懷疑采蓮也被邪靈控制了,并通過季蕪的口,安排她來監視她,因而她不敢否絕,只能惴惴不安地帶上采蓮。
主仆兩人俱低着頭,一路無話,待到半途,宓氏忽然停了下來,神色陰冷地望着采蓮。
采蓮五指深深地抓緊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氣,小聲道:“宓媵人,今日的事我一定會死死咬定是芹所為,絕對不會說出實情。”
聽到實情兩個字,宓氏的眼睛一徒然一亮。那到邪靈的法術對采蓮控制得不徹底,竟然還讓她記得實情。
“采蓮,你就把實情和王後說,其他的我自有計較。”宓氏壓下嘴角忍不住上揚的嘴角,面無表情道“啊~”采蓮驚疑不定地瞥了一眼宓氏,最後低垂下眼睑,溫馴地應了一聲:“嗯。”
采蓮這聲音雖小,但對于宓氏來說,仿佛天籁之音。
那邪靈雖然厲害,但顯然未成氣候,現在她就跑去告訴王後,她女兒七公主被邪靈附體,蠱惑了季蕪,把芹殺了,再請王後讓高人作法,殺死它。
宓氏想得十分美好,似乎等到了王後面前,一切的困難都迎刃而解,然而當她路過鄭氏的玉秀房時,卻見一具具下人的屍體被侍從擡了出來。
宓氏腳步一頓,不過沒有多想,只是覺得晦氣。
不過是幾個賤命的下人,誰知道犯了什麽錯,被鄭氏打殺了。
與宓氏的理所當然相比,采蓮瞳孔微張,似聯想到了什麽,但瞥見神色焦急的宓氏,卻沒有提醒。
“福娲小主,宓氏鬼迷心竅,婢女定不能讓她如願,希望您的福氣能庇佑采蓮逢兇化吉。”
就在采蓮心裏默默念叨的時候,昭華宮主殿,晉枭王高大的身影威嚴無比,他挺立在殿中,目光銳利無比地迫視着王後。
“孤王的孩子冥在旦夕,你身為王後卻在背後彈冠相慶,”
晉枭王因為常年征戰在外,身上帶着一股殺伐之氣,令人不敢迫視。此刻他将那塊從鄭氏那裏搜查出來的麒麟壁向王後跟前一扔。
砰地一聲響過後,麒麟壁直接在她膝蓋邊碎生了玉渣。
晉枭王大發雷霆的樣子比她想象的還要恐怖,王後脊背陣陣發涼,但帝星危在旦夕幾個字,又令她挺直了脊背。
“大王為何說出如此誅心之言。鄭氏族內有一高人,極擅岐黃之術,有起死回生之能,我見大王為帝星之事廢寝忘食,欲要替您分憂,遂特意把麒麟壁作為酬勞,令鄭氏去請他,怎料竟惹大王生了如此誤會。”
王後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簡直感人肺腑。然而晉枭王看了,只覺得面目可憎。
若不是虞姬聰慧過人,留了一手,順藤摸瓜,查到鄭氏身上,他還真要被她這副感人至深的樣子欺騙了。
“将傅姆稭、鄭氏、巫醫莯及一并髒物帶上來。”
王後一聽到巫醫莯的名字,隐隐就覺察出幾分不妙,待見到莯被侍從壓了上來,且還完好無缺地跪到她面前,她心魂一亂。
莯是鄭氏最得力的巫醫,且從小照看着她長大,當初她看出了鄭氏心懷不忍,答應放過莯一命,只讓她耳聾眼瞎口啞。
王後垂眸望向鄭氏,只見她神色間懊悔不堪,便知她行了婦人之仁。
眼前的情況于自己大大的不利,王後心已經涼了半截,但為後多年,見過的陣仗不上,她面上崩住不變,仍然姿态優雅地跪坐在原地。
“鄭氏,究竟是誰給了你天大的膽子,竟然背着我去謀害帝星,此乃舉族之罪,縱然你是本後的人,也實難寬恕。”
王後字字珠玑,然鄭氏聽了,卻感覺殺意騰騰,尤其是舉族之罪四個字,仿佛一柄帶血的利刃一樣刺進她的心髒,令她面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
她的父兄接侍奉在邺郡王身側,若背叛王後,她的家人一個都逃不掉,而大王統管着整個王國,但鞭長莫及,所以比起大王的責罰,她更害怕的是王後。
罷了!只盼王後念着她今日恩情,為她族人作保。
鄭氏面色頹然,忽然從原地掙紮了起來。
“大王,此事全是妾身一人所為,與王後無關。”
鄭氏說完,忽然猛地像大殿中漆紅的柱上撞,一擊斃命,巫醫莯見狀,面若死灰,最終也拔出了身邊侍衛的腰刀,自刎而死。
鄭氏與莯看起來是畏罪自殺了,但縱觀整個過程,大王的侍衛都靜立着不動,顯然是聽了令,默許了這樣的情況發生。
王後心思急轉,忽然明白了什麽。
大王心裏其實已經認定了此事是她所為,但礙于她是太子的母親和她背後強大的母族,他不會能對她動手,便只能以這種血腥的手段來警示她。
王後想通了這些,心裏的緊張一松。
“大王,鄭氏膽大包天,竟然背着妾身謀害帝星,死有餘辜,然妾身為其主,雖不知情,但犯有失察之罪,自請閉門思過三個月,将後玺交給虞姬妹妹待掌。”
晉枭對王後這番表态,尚算滿意,正要點頭,然而這時宦者高宥進來禀報。
“大王,宓媵人在門外求見王後,說有急事。”
王後一聽到宓氏的名字,心裏一緊,怕她愣頭愣腦,不知機變,連忙對呂俾使了一個眼色道:“此地充滿血污,宓媵人素來膽小,你帶她去偏殿等候。”
“諾!”呂俾心領神會,方才邁出一步,便被宦者高宥攔住。
“此地有孤王坐鎮,宓氏必然能膽氣十足,更何況她還有急事,高宥,你去将人領進來,孤王聽聽看能否替她解決。”
晉枭王語畢,高宥聽令下去,腳步聲在地板上踩出細碎的聲音,待他漸漸遠離後,屋內陷入一片沉寂靜。
殿外,宓媵人見到高宥,臉上不由浮現一絲喜色,大王在這裏,一定能鎮住邪魔,讓采蓮更加清醒。
宓氏跟着高宥進了殿門,采蓮默默跟随其後。
此刻,日頭偏西,主殿內的光線若明若暗,一路上半個下人的影子都沒有,空曠得不同尋常,待轉過橫屏,進入裏面,宓氏聞着一股濃濃地血腥味,皺着眉微微擡起頭來,只見幾個侍衛擡着兩具屍體向着她走來。
今日頻頻見到死者,宓氏心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兆,躲避地向旁邊移了一點,然而眼角餘光掃到死者的容顏時,她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縱使鄭氏的額頭磕得血肉模糊,但她那熟悉的面孔和身影還是教她一眼認了出來。
鄭氏才得了王後的獎賞,卻即刻就死了,宓氏想到某種可能,心下戚戚然地向主位瞥去。
大王一臉肅殺地端坐着,王後面有菜色,兩人之間透着一股隔離,明顯是剛鬧過矛盾。
宓氏本能覺察到了危險,像受驚地兔子一樣,神色慌張地瞥了一眼采蓮,欲要張□□代什麽,然而此時晉枭王卻忽然開口了。
“宓氏,聽王後說你膽小,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宓氏長相豔美,晉枭王對她卻沒有多少印象,只是不欲同王後鬧得太僵,便拿她當話題,有意緩和氣氛道:“宓氏,你來找王後可是遇到什麽困難?同孤王說也是一樣。”
晉枭王笑得親切,然宓氏卻渾身冷得一顫,十分惶恐地向王後瞥去,這令晉枭王面色有些不愉。
“是呀,宓氏,趁大王在這兒,你有什麽急事,趕緊說。”王後附和一笑,面色轉暖。
“卑……卑妾沒什麽要事。就是丢了兩樣貴重的首飾,且其中一件是家傳之寶,妾身人手不夠,找了許久找不到,特意過來向王後姐姐借幾個人幫忙。”
鄭氏的死給了宓氏當頭棒喝,将她一下子砸醒,然而她卻不敢像季蕪交代那樣,挑戰王後的權威。
“原來是這樣呀。”王後聽了笑容祥和道:“呂俾,你帶人去幫宓氏查找一下,不管能不能找回,都把我随嫁的那塊和田玉給送給她。”
和田玉只有在魏國境內才有,且專門供魏王室,就連晉枭王也是因為有次同魏國聯袂吐滅越國,被對方使臣送了一塊,沒想到王後為了在他面前表現,竟然如此大方。
晉枭王面色稍霁,向着神色拘謹地宓氏道:“既然王後都賞你了,那孤王也不能小器,就把随身的羊角匕首送給你,為你長長膽子。”
這羊角匕一寸方,五尺長,随晉枭王征戰多年,看上去樸實無華,但乃玄鐵所制,可削金斷玉,鋒利無比。
王後看了,隐隐有些嫉妒。宓氏這是踩着狗屎運,正趕上躺了。
“卑妾謝過大王,謝過王後。”宓氏接過短劍,拿在手裏輕輕摩挲,她并不知道它的價值,甚至這東西在她看來有些其貌不揚,但由于這是王的貼身之物,就顯得格外的寶貴。
這還是她第一次得到大王賞賜貼身之物,這待遇可是只有寵妃才有。
就在宓氏沾沾自喜的時刻,采蓮神情壓抑到了極點,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忽然往地上一撲,輕泣道:“大王,求您給七公主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