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什麽都想要

昭華宮。

王後跪在地上,手裏拿着一串通靈珠,面色扭曲,語氣狠毒陰冷,念念有詞道:“諸神在天有靈,吾以晉後的名義祈求上天:太子乃嫡長子,是祖宗禮法所承認的未來儲君,然而現在有一妖孽将動搖國之根本,信女祈求晉嗣神休教他出世。”

正祈求時,外面忽然傳來了呂俾激動的聲音。

“生了,生了,姜氏生了個……”呂俾話還沒說完,王後聽了直覺頭耳轟鳴,五內絞痛。

“蒼天無眼吶!”王後身子往地上一歪,呂俾趕忙扶起她來道:“王後,姜氏生了位小公主,帝星變成了一位小公主。”

“公主?既是帝星,又怎會是公主。 呂俾,你無需安慰我。”王後脫力靠在呂俾懷裏,雙目因為失神而顯得有些呆滞。

虞姬被她動了手腳,此生都不會有子,因而盡管受寵,她也不擔心她會威脅到自己。

然而當謀害帝星失手之後,大王将後玺交給虞姬,她不過是暫管,但這數月,她卻能借此将姜氏保護得密不透風,令她毫無插手之力。

千裏之堤潰于蟻穴,這後宮之中哪怕一絲一毫的風險都要盡力鏟除。

王後幡然醒悟過來,心中悔恨交加,此刻她五指深深掐進了呂俾胳膊上的軟肉裏,聲音凄厲道:“才生來的孩子最容易夭折了,吾還有機會,吾還有機會……”

王後狀若瘋狂,呂俾手臂被抓疼,卻無暇顧及,忙大聲吼道:”王後,呂俾沒有騙你。姜氏難産,虞姬竟請了巫醫季蕪幫忙接生,她不知使了什麽邪法,竟然讓帝星變成了公主。”

芹辦事不利,令呂俾受王後冷落了一段時間,她本來對宓氏這個沒有眼色的無能家夥讨厭至極,但比刻她将這樣一個好的消息帶過來,她為了讓王後信服,便美言道:”宓氏就在外面,王後你不妨聽她親口描述當時場景。”

宓氏住在南華房,她出門鬧出的動靜,王後不是沒看見,不過之前呂俾傷了她女兒,她以為她叛變了,可是聽了呂俾的話,她暗淡的目光徒然一下子亮了起來。

“哈哈哈哈……”王後仰天大笑,重新撫摸着通靈珠道:“感謝諸神庇佑,黎氏方才心魂錯亂,言語有失,還望你們千萬不要怪罪。”

跪在蒲團上虔誠地禱告完,王後大舒了一口郁氣,開懷道:“快把宓氏請進來,本宮要重重賞她。”

就在王後拉着宓氏歡慶時,晉神臺上,半埋在地下的巨大銅爐燃着熊熊烈火,伫立在其中的銅柱被燒得通紅,晉枭王的面色被烤得一片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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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服,你跟孤王說帝星将降臨到大晉,可為何她盡然是個公主?”

晉枭王鬼火的咆哮聲幾欲将人震得魂飛,周圍的蔔師面對着數根燒紅的鐵柱,戚戚然地跪到了地下,唯程服面色不變的立在其中。

他頭仰望着星空,眼裏的光芒異常炙熱,好似完全沒有将面臨的危險放在眼裏。

“大王,今夜星象着實異常。微臣一直觀看着帝星的狀況。半個時辰之前,臣發現極陰星忽然煞氣騰騰,直沖帝星,令其陰陽混淆,實在兇險,不過好在此刻帝星已經無虞,只是被過了太陰之氣後,已經由陽轉陰……”

陳服的話還未說完,晉枭王便出言截斷道:“你是說帝星是被極陰星沖撞了,所以才會由男轉女?”

“恐怕正是如此呀。”陳服嘆了一口氣,面上一派憂色道:“帝星如今雖陽氣不足,但光芒卻依舊銳利難當,就是那極陰星忽然移位,隐隐墜在帝星身旁,微臣只怕任由它發展下去,帝星的龍氣會被它截走。”

極陰星又名貪狼星,它邪惡狡猾,常常潛伏在命星周圍,不僅蠶食別人的氣運來強大自身,還把自己的惡黴過給對方。晉枭王順着陳服的目光望去,果然帝星的旁邊有一顆晦澀難辨的星星沒在其後,勢态極其猥瑣。

“這貪狼星着實可惡,帝星的龍氣已經教他奪走了大半。”晉枭王忍不住拔劍砍向鐵柱,咬牙切齒道:“自古福禍相依,這貪狼星怕是早就蓄謀已久,也難怪大晉司你沒發現,不過大業艱險,容不得一點疏忽,陳服,寡人命你将貪狼星找出來,盡快除之,以戴罪立功。”

“微臣正有此意。”陳服道:“最近有一弱國廖,他的國君廖武王采納了尉衍的主張,欲效仿魏國變法圖強,微臣懷疑尉衍便是這作祟的貪狼星,因而懇請大王派數十名刺客與我,去廖國将此人除去。”

陳服此言正中下懷,晉枭王微微一笑,面上浮現出滿意之色。

帝星之說他本就将信将疑,況且越是勵精圖治,具有野心的王者,就越是不相信天命一說,他們自負且自信,有着逆天改命的氣魄。

晉枭王大肆宣揚帝星之說,不過是為了彰顯國威,震懾諸侯,好為下次出征做準備。

可帝星變成了位公主,這豈不是便令在群臣面前誇下海口的他鬧了笑話,晉枭王因此氣急敗壞,不過此刻程服自圓其說,将他的面子挽了回來,他也就放過他一回道:“寡人允了,陳服你且去吧。”

陳服領恩退下之後,彤吏提筆将今晚之事記了下來,晉枭王拿過來看了看,不由哈哈大笑。

“古有文茳公主扶兄定國,亦有女将甘英挂帥拓土開疆,帝星雖為女子,但未必不能助我大晉一統山河。”

晉枭王本來就無意廢太子,動搖國本,如今帝星是女子,若有□□定國之能,反倒相得益彰,他想通此節,心裏一樂,想起那被他抛到地上的嬰兒,連忙轉身對宦者道:“走去水雲臺,孤王還沒給帝姝賜名。”

此時已是天明,虞姬好不容易安睡了過去,晉枭王去而複返,望着她憔悴的睡顏,心下大為憐惜,便不忍心叫醒她。

溫柔地為她掖了下被子,他輕輕關過門扉,這才向奴仆問了姜氏母女的情況。

虞姬暈倒,大家都忙去照顧她,那不受待見的姜氏母子自然被人抛之腦後,此時,晉枭王問起來,衆奴仆皆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姜氏母子現今被安頓在哪兒,給孤王領路。”

晉枭王指着傅姆稭,聲含愠怒。

傅姆稭躲不過去,只能硬着頭皮道:“禀,禀告大……大王,姜,姜氏和九公主可能尚在暖閣中。”

晉枭王一聽,當即将稭一腳踹開,向着暖室走。

姜媵人血崩了,稭扶虞姬出來的時候,隐約聽到婢女慌亂的聲音,此刻見晉枭王擡腳往那邊過去,當即面色大駭,哆哆嗦嗦地跟在後面過去。

姜媵人本就難産,還血崩了,肯定兇多吉少,稭面色一片煞白,只在心裏祈禱:“諸神庇佑,九公主千萬不要有事。”

稭戰戰兢兢地小跑過去,她瞅着晉枭王威嚴的背影,只希望通往暖閣的路永遠道不了盡頭,然而不過片刻,暖閣已經到了。

“帝星呢,我的帝星呢,你們把我的公子弄到哪裏去了……”稭方踏進門檻,便聽到姜氏凄憐的聲音從裏面透出來。

“走開,她不是我的孩子,我生的明明是位公子,你們把他換去哪兒了?”姜氏雙眼盈滿了急切的淚水。

她在生死邊緣徘徊,受盡了疼痛折磨,終于把孩子生下了,可當她從昏迷中醒來之時,虞姬和照顧她的傅姆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令她避之不及的王後和宓氏等人。

奴仆告訴她,是王後派女醫救了她,還把一個女嬰抱過來,跟她說她生的是一位小公主。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們将我的帝星給換走了。”姜氏忽然掙紮着從床上起來,近乎卑憐地拽住王後的衣袍道:“我求求你,将我的孩子還給我,将我的帝星還給我。”

“姜氏,九公主就是你生的,她長得如此玉雪可愛,你再說這樣的糊塗話,教她聽了可要傷心了。”王後笑得一臉慈祥地望着姜氏,絲毫不計較她言語和舉止上的冒犯。

帝星變成了女孩子,這事光聽宓氏說,那有到現場來親眼看着過瘾。

之前因為帝星的事,她受盡折磨和煎熬,可是當她踏入暖閣,被大王寶貝無比的帝星宛若敝帚一樣背抛棄在地上;姜氏躺在暖室內,血流了一地,卻無人救治,端得是一副凄涼無比的姿态。

就這樣讓她死了,豈不是太便宜她了,合該讓她活下來,天天被自己生下的孽障折磨。

正當王後快意無比的時候,姜氏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從暖炕上爬起來,向外跑。

“大王,你要給我做主,她……她們把我的帝星換走了。”姜氏跌跌撞撞地跑到晉枭王面前,噗通一下跌倒在地,卻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宛若拽住救命稻草一樣,狠狠拽住他的裾角,嗚嗚抽噎着,眼中充滿祈求。

“姜氏,那就是你的孩子,沒有人換走她。”晉枭王将柔弱無助的姜氏抱在懷裏,帶着憐惜,但他的話聽在姜氏耳裏,卻宛若瓦解河堤的最後一捧土一樣,令她的最後一絲信念土崩瓦解。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姜氏恸哭不已,她宛若驚弓之鳥般,張着惶恐的眼四處尋找什麽。

“阿姊呢,孩子一定是被虞姬姐姐抱走了。”

姜氏神智不清,鼻涕和眼淚蹭了晉枭王一身,但晉枭王卻并沒有嫌棄,反而拍着她的脊背,取出鲛帕為她擦幹眼淚,柔聲安撫道:“生男生女皆是晉嗣神的旨意,豈是凡人可以強求,況且就算你生的是公主,她也依然是帝星,日後定能成為王佐之才。”

期待已久的兒子變成了女兒,這種落差并不能一下子就平複。不過在晉枭王的示意下,當稭将九公主抱過來,遞到姜氏懷裏時,那小嬰兒張着水汪汪的大眼,粉撲撲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咯咯。”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同姜氏暈倒前聽到的那一聲啼哭一般,再加上母子之間那股玄妙的親近感,姜氏忽然接受的事實。

“我的孩子,求大王賜,賜……”姜不過強撐了一口氣,此刻松下心神,忽然虛弱地暈倒在了晉枭王懷裏。

“日乃陽之大盛者,月乃陰之主也。陰極而生水,水澤天下而不争,你既是帝星,又是王女。那便以水和月為名,叫水玥。”

姜氏被抱到床上以後,晉枭王将九公主抱在懷裏,見她面目猶如年畫裏的童子一樣,縱然遺憾她不是男兒,但卻也覺得玉雪可愛。

“水玥,朕的小帝星。”晉枭王抱了一會兒妣水玥,等她打了個呵欠睡去後,便将其教給了傅姆稭,并厲言道:“仔細照顧好姜氏和小帝星,若再有疏忽,孤王唯你試問。”

“是,奴婢遵命。”稭逃過一劫,滿懷慶幸地點了點頭,将妣水玥接了過去。

晉枭王整理了一下衣襟,回過頭來望着王後,贊道:“今日姜氏母子的事,小君辦得很好。虞姬年輕體弱,終究辦事沒有你穩重周全,後玺還是拿回去,交由你保管。”

“承蒙大王厚愛,妾定不負所托。”王後颔首行禮,臉上笑容端莊容優雅從容,晉枭王走過去,親切地拉起她的手,兩手相視一笑,夫妻間為期一年的隔閡似乎就此煙消雲散。

晉枭王即将出征,他同王後交代完一些事後,見到宓氏站在一旁,眼神炙熱地望着他,忽然想起什麽,于是便道:“宓氏,你救了帝星,孤王說了要将秋露臺賞給你,從即日起,你便搬過去吧。”

宓氏聽了,臉上閃現狂喜之色,剛想跪下言謝,晉枭王不耐的揮了揮手,雷厲風行地走了。

“宓妹妹,大王都把秋露臺賞給你了,看來你是看不上我的賞賜了。”王後眯着眼眸,神色間隐隐有些不快,然後宓氏被驚喜砸昏了頭,并沒察覺出來,反而貪心道:“怎麽會,大王賞賜的是大王的,王後賞賜的是王後的,妾身都很喜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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