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時,在一旁慢悠悠跳舞地妣雲羅一個轉身,旋着腳轉了過來,輕笑一聲道:“我大晉出美人,不論男女皆比其他國家出色,我想如池硯那般的男子,怕是當世難尋了。大家之前不是還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歡喜一日是一日麽?怎麽現在到畏首畏尾了,不妨您們比比看,誰能先得到那池硯的心?”
平時裏學習,大家明面上相互謙虛,實則都想一争高下,此時妣雲羅這個主意一提出來,便立馬把大家的攀比心挑了起來。
“公主這個主意好。”郗菡揮袖一笑。
“是呀。”公季闵翹着蘭花指于面前,柔柔一笑,面上流露說不出的溫婉柔媚,瞧得妣凰娥大大的眼眸湧上一陣嫉妒之色,但礙于嫡公主的身份,不好直接叱罵出來,只好端起架子,一本正經地對着妣雲羅道:“姐,你慫恿大家這樣去招惹池公子,未免太輕浮,若教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大晉王室和世家之女沒有規矩。”
“是呀。”妣水玥暗暗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道:“大家這樣蜂擁上去,若是給他添麻煩了怎麽辦?還有,我們以這樣嬉玩的态度,未免對他太不尊重了。”
“是呀,八姐和九姐說得對。”妣芷蘭勾起嘴齊一個諷刺的弧度道:“姐被王後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嬌慣,自然不懂得體恤他人。”
“呵呵!”妣雲羅聞言,揚唇一笑道:“我是公主,身份尊貴,何須體恤他人,再說以我這張臉,只要等着別人來追求我就行了,何必趕着倒貼那池硯,剛才不過是給你們出主意罷了,你們不贊成就算了。”
她挑了一下眉,桃花眼輕輕眨了一下,以魅惑分輕視的目光睥睨着衆人,惹得大家心頭一窒,偏又無法反駁,只能憋了一口氣在心裏,把優柔的舞蹈都跳出了一股殺氣,或許是被妣雲羅刺激到了,接下來,衆人齊齊地沉默着,神色頗為認真的跟着女師學舞,一個個卯足了勁,要把妣雲羅比下去。
賣力地跳了一會兒,等樂聲停下來的時候,大家全都并成一排,站到女師面前,等着她點評。
“八公主舞姿端正,步态大氣,實乃衆人表率。”
聽着女師的話,妣凰娥高傲的挺起頭,下巴為揚,十分盛氣淩人。
因為嫡公主的身份,她不論做什麽都是第一,因而衆人心裏多有不服。
不過世家子女大多選擇容忍,只有妣芷蘭忍不住挑撥道:“我看姐分明跳得最好,若我是男子,只怕魂都丢了,女師你是不是眼瞎了?”
面對她的質疑,女師十分淡然的颔首道:“諸位貴女學舞蹈不過是為了懂得欣賞、品評,那等博人眼球的舞蹈自有專門的舞姬表演,諸位公主若太過費心在此事,反倒本末倒置了。”
“嘻嘻。館女之聲樂,本就難登大雅之堂,非君子所好。”聽了女師的解釋,大家都望着妣雲羅笑起來,果然越看越覺得她不像良家婦女,怎麽瞧都像那種勾人的妖姬、惑人的鬼魅、低下的楚館之女。
聽人将她比做青樓女子,妣雲羅微微眯起眼眸,心裏不以為意,面上卻冷哼一聲,裝作生氣的拂袖走人。
“姐,且莫生氣。你跳得好歹還能看,九妹就像個男孩子一樣,硬是把跳舞弄得像耍棍弄槍一樣,僵硬得不行。”
妣凰娥忙拉住妣雲羅的袖子,充當和事老一樣的存在。
“哦!那八妹你可要多費心指導了。我今日身體不舒服,接下來的課就不上了,勞煩八姐代我向老師說一下。”妣雲羅轉過身來,挑了挑眉,掃了一眼妣凰娥和她身邊的女主。最後不給面子地掉轉頭走了。
“八姐,姐她太放肆了,越來越不把你放在眼裏了。”
妣芷蘭無時不刻不忘煽風點火,妣凰娥被她說得火氣,但卻深吸一口氣,壓下來,給了她一個警告的冷眼。
十妹掐尖好強,小家子氣;
九妹怯懦自卑,沒有主見;
姐妣雲羅驕縱陰狠。傲慢無禮,這都是母後故意養成,她心裏既然清楚,又怎麽能因此生氣。
妣凰娥想到這些,面上又戴上寬和無比的笑容。
大晉秋季的木槿花實在開得太繁盛了,風一吹來,空氣花絮彌漫,妣雲羅出英裳臺出來,原本只是有一點不舒服,可猝然被吹了一身絨絮,便止不住嗆咳了起來,肚子有些脹痛,呼吸也不由急促了起來。
“公主,你怎麽了?”
侍女夏槐是妣雲羅在外面買的婢女。她父親是一個在戰場上受傷的殘兵,她是家的長姐,弟妹都還年幼,所以為了生存,便把自己給賣了。
她皮膚黝黑,骨架大,還會點拳腳功夫,就是有點木讷,不知變通。
此刻,她見妣雲羅忽然蹲下身來,面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不由慌亂起來。
“快,扶我離開這裏,繞開有木槿花開的地方。”妣雲羅從前也有不小心染到木槿花絨毛的時候,但卻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嚴重,竟然會連氣都喘不上來,“是。”夏槐聽到妣雲羅的吩咐,趕忙托起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遠離木槿花的地方。
只是她繞過了這顆,走不遠又遇到了下一刻,她只知道要聽從妣雲羅的命令,卻沒有一點其他想法,因而妣雲羅被她帶着繞了一通,很快便昏昏沉沉,一軟,便噗通一聲從夏槐肩膀上滑落下去。
“公主。”夏槐見妣雲羅摔倒在地上,眼睛緊閉着,嘴唇也隐隐發白,頓時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邊,辯學結束後,池硯被賜了無窮冠服,本來大家是要拉着他去宮外,痛宰他一頓,但卻被太子半路截了去。
“孤與子墨多年不見,如今有很多話要說,他欠你們的那一頓,孤改日給你們補上。”
“是是,那我們可就等着太子殿下請我們了。”
衆人聞言,趕緊收起笑鬧之心,識的同池硯揮告別。
等衆人遠去後,妣景輝便同池硯聊起了如今大晉宮的局勢,順便也感慨了一下他如今艱難的處境。
“子墨,我父王與先王不同,他對後宮女子充滿柔情,尤其是……”妣景輝說着便提及了馮妃。
這女人原本不過是個宮女出身,可她不僅生得麗質,且極為聰慧。
一則,她懂得揣摩晉晟王的心理,時常将他哄的飄飄然,不知不覺就答應了她很多事;二則,她這些年暗暗同外臣勾連,籠絡了不少人,為她的長子妣景澄說話,企圖令晉晟王廢後,改立太子。
這些年來,馮妃越來越勢不可擋,令黎後忌憚不已,而她的兒子也如同她一樣,是個極會讨人歡心的性格,說話辦事都處處壓他這個太子一頭,這令妣景輝壓抑不已。
此番,兒時的伴讀學成歸來,他一來想要和他傾訴心苦悶,二來也是想要提前拉攏于他。
“子墨……”妣景輝望着變得如同星辰一般耀眼的人,心裏似萦繞了千言萬語,雙眼似脈脈含情的望着池硯。
“太子殿下,後宮之事,臣不便分說,您若有其他吩咐,在下定不推辭。”池硯這些年去各國游學,遠在千裏,但對大晉的局勢卻并非半點無知。
晉晟王不像先王一樣具有雄心,意志堅定,極易被後宮之女左右。
這些年,他與師傅郗哲書信往來,時常聽他抱怨,說新政推行艱難,他本意想壓制個大世家的權利,可每當他打壓的時候,那些世家之人便會買通後宮的嫔妃,給晉晟王吹枕頭風,新政往往便會不了了之。
馮妃便是由此而一步步走上來。
池硯心裏十分清楚妣景輝的難處,可冰凍尺非一日之寒,也非一日可解。
黎氏與太子原本占據正統的大好優勢,可是也沒過多年,竟然被一個沒有身份的宮女壓在頭頂,其能力可見一般,如今他急切地想要找尋幫,于情,池硯同他少時有交好,理應站在他這邊,但人生便有如棋局一般,一旦落子便再無悔改。
池硯免不得要多加斟酌。
昔日的玩伴并不像少時那樣親密,反而有點疏離和陌生,太子妣景輝一時不知道再開口說些什麽,兩人沉默無聲地走着,路過辛臺的時候,猛不防地有個身影從旁邊的小道上沖了出來,砰的一下,把他撞得跌倒在地,眼冒金星。
“啊,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竟敢橫沖直撞!”妣景輝痛叫一聲,反應過來後,坐在地上,指着那粗布衣衫的女子就要叱罵,根本沒注意到,那高大的丫鬟懷裏抱着個人,因為和他撞到了一起,在跌倒的時候,被從懷裏摔了出去。
“公主——”夏槐心裏一悸,只來得及驚叫一聲。
還是池硯眼明快,一個轉身,便将那紅衣之人接了過來。
“小師妹這是怎麽了?”池硯視線落到妣雲羅的臉上,發現她的臉比小時候還要精致美麗,然而此時她的面上像是被火燒一樣紅,唯有嘴唇一片冰白,不由急急地問侍女夏槐。
“我……”夏槐見到池硯宛若神仙一樣的容貌,呆了一瞬,等回過神來,見公主被池硯抱在懷裏,連忙用去搶。
“池公子,你快把公主還給我,我要帶她去看秋露臺,找季巫醫看病。”
“秋露臺在那邊,你為何繞那麽遠?女醫署也不在這個方向……”池硯記憶之,妣雲羅身邊跟着的丫鬟都是清秀無比的,這丫鬟五大粗,一看就十分可疑,當即将妣雲羅抱得更緊。
“公主昏迷前讓我繞開木槿花,所以我才會往這邊來。”
夏槐對着池硯,不自覺就放柔了語氣,不過倒是沒忘記自己的主子。
“池公子,你快把公主交給我,她已經昏迷過去好一會兒了。”
面對夏槐的诘要,池硯卻并未理會她,抱着妣雲羅便往就近的辛臺內走去。
“趕快去叫女醫呀。”妣景輝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計較被撞一事,望着還呆愣在原地的丫鬟,禁不住呵斥了一聲。
“哦,我……奴婢這就去。”夏槐這才回過魂來,連忙往秋露臺跑去找季蕪。
女醫處離這裏不遠,妣景輝望着她跑的方向,只覺得她簡直蠢笨如豬,最後只好自己擡腳親自去請女醫。
不一會兒,妣景輝将女醫請了過來,不過等進入辛臺的時候,妣雲羅已經醒了過來,只是面上還帶着一片緋紅,無力的半靠在池硯的懷裏。
“小師妹,你好點了沒?”池硯裏拿着一個翠綠色的瓶子,放在妣雲羅的鼻尖。
妣雲羅聞着一股股淡淡的藥香,擡起眸子來,見到池硯那張俊美不凡的臉上透露這一股淡淡的關懷,有些恍惚,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了。
“師兄,你給我聞的是什麽藥?”妣雲羅對木槿花絨毛過敏這點,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就連季蕪都沒能找到什麽藥,可是池硯裏拿着這瓶東西,竟然對她出奇的有效,因此她不由狐疑地望着對方。
“這個東西是我從羌國帶回來的,主要是用一種石楠草制成。
這種草只有在邊漠那種幹旱的地方才能生長,我們大晉沒有,不過小師妹不必擔心,這種藥我帶回來了許多。”
池硯這些年周游列國,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奇聞異事,尤其是到了羌國以後,那裏氣候幹旱,國君便從鄰國引進了一種耐旱的花樹,這種樹種下以後,根部能牢牢的鎖住泥土和水,使得地表變得潮濕肥沃,但是每到了夏天,這種樹便會開一種絮狀的花,被風一吹,便會飛飛揚揚,像是落雪一般,極其壯觀。
當地的人管它叫聖桑樹,把它當做天賜的福音,不過随着這種樹越種越多,那如雪一般的花絮變成了一種災難,人們只要一出門,就會吸入這種絮狀的東西,從而變得呼吸困難,也有的人就算不吸入這種東西,只要一接觸到便會渾身發熱,呼吸急促,高燒不止。
他當時見到了以後,不知為何一下子就想起大晉的木槿花,也不由想起了小師妹那些喜惡。
她不喜歡木槿花,或許是因為那上面的毛會令她難受。
當時,他鬼使神差地就将哪裏的藥帶很多回來,卻沒想到真的會在今日救到她。
“師兄,我好多了,你不必撐着我了。”
池硯的懷抱清新甘冽,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墨香,靠着十分溫暖舒适,尤其是清透的眼裏還帶着一股純粹的關懷,這對于生病的人來說,實再是太沒抵抗力了,妣雲羅眼眸轉了一下,撐着身子,試着坐立起來,不過在瞥見太子妣景輝站在一旁的時候,她忽然又像是掙紮無力一般,不得不乖乖地躺在了池硯懷裏。
站在遠處,妣景輝遠遠望着室內的景象,只覺得一對神仙眷侶坐到了一起,男的宛如月光皎潔,女的宛如夜空下的幽幽綻放的紅蓮,簡直讓人不願意踏入這樣美好的畫面,不過瞅着姑姑虛弱的樣子,他還是開口,将女醫引了進去。
女醫進去後,池硯忙把妣雲羅的症狀給他說,還特意提了木槿花花絮造成的不适。
女醫聽了之後很詫異,不過倒是并未反駁,只是目光沉靜地觀看了一下妣雲羅的臉色,接着給她把了一下脈。
“公主為何會呼吸急促,乃至高熱,這小醫實在說不清楚,不過從脈象上來看,公主谷氣滿而血海盛,怕是月事下來了。”
聽女醫說起月事,池硯面色不由一紅,還不好意思地擡起眼瞅了一眼太子妣景輝;妣雲羅面上倒是淡定無比,就是心裏免不得煩惱。
她今天是感覺肚子有點陰冷的感覺,但是并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過敏加大姨媽綜合到一起,竟然産生這樣激烈的反應。
妣雲羅将腦袋擱在池硯的胸膛,眉毛時不時就會蹙起來一下。
上回來大姨媽,還是上輩子的事了,這回大姨媽來的猝不及防,妣雲羅想到古代的衛生條件,就隐隐有些頭疼,整個人不由更加無力。
“小師妹,這瓶藥你拿着,等用完了,我下次再給你帶。”池硯想着自己小師妹月事來了,自己待在這兒,多有不便,将她交給女醫之後,便抽身起來。
只是當他站起來的時候,無窮服寬大的袖子被妣雲羅壓住了,等他扯出來時,赫然發現袖角被染了幾朵紅梅。
池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連忙伸将其抓住,收起來。
“師妹,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池硯耳根有些泛紅,感覺心裏的東西有些燙人。
“嗯。”妣雲羅将池硯送給她的藥握在裏,若有所思了一下,不過最後還是忍不住疲倦,睡了過去。
太子妣景輝暗暗将池硯的一舉一動留意在心裏,見他對姑姑關懷備至,還宛若情窦初開的樣子,便不由眼眸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