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術鬼之途
按照閻七的指示,上官瑤來到地獄找洛施傳授術鬼之道。
洛施在第十七層蛆蟲地獄,兩手交叉團在胸前,冷眼看着牢池裏撕心裂肺慘叫的女人。
在蛆蟲地獄裏服刑的都是在人間下毒毒害他人致傷致死者,此刻在牢池裏被蛆蟲噬咬得翻來覆去面目全非的女人,生前也是如洛施這般看着被她毒害的正嫡。與洛施冷眼旁觀的表情不同,她命人下毒時的表情兇狠毒辣,看着受害者被禁藥折磨得慘叫連連生不如死,她卻放聲大笑。她用的□□名叫化屍粉,一旦撒至人身,便将軀體化作黃水,是毀屍滅跡者的最愛。然而,卻從未有人像她這般直接用于活人。她命下人将化屍粉撒向正嫡的兩只玉足,毒粉登時燒灼膚質,融化血水,化殁趾骨。頃刻間,一雙白嫩的玉足便被毒粉消去。
受害者腳踝處的骨肉半生半熟,幽幽冒泡,超越人性承受範圍之外的疼痛和恐懼令她雙目呆滞。燒灼的血肉傳來的一陣陣疼痛讓她無法徹底昏死過去,她的喉嚨早已嘶啞,只能發出一聲聲低沉地嗚咽。兇狠的女人卻并沒有就此修手或者給她一個痛快,而是用同樣的方式一步步将她的小腿、膝蓋、大腿、手掌、胳膊一一化燼,最終在化屍粉落在盆骨上的過程中,她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人,與厲鬼的區別也許只有地方的不同,前者在人間,後者在地府,但是論起兇殘狠辣的程度和手段,怕是誰也不會遜色于誰。
蛆蟲地獄的刑罰便是将魂魄扔入滿是食肉蠱蟲的牢池中,任其啃食吞咽,直至化為一具骸骨。其後便有小厮将骨架從牢池中拉出,面目朝下吊在高處。随着時間的推移,被蛆蟲啃噬幹淨的血肉會慢慢恢複。恢複後的魂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腳下的蛆蟲牢池,那些密密麻麻饑渴難耐面目猙獰的小家夥摩擦着鉗足,等待着下一次的饕餮盛宴。
服刑的妾身在蛆蟲堆中聲嘶力竭,即便這樣的過程她已經歷過千百次,那被啃食的恐懼和疼痛仍教她難以自抑地慘叫出聲,驚懼不已。
洛施用餘光瞥着上官瑤。上官瑤臉色平淡,安靜地立在一旁,等待着洛施發話。洛施心中湧起一絲興奮:見識到蛆蟲地獄的刑罰還能如此不動聲色,這個叫上官瑤的女子果然不一般。
“你随我來。”
暗紫色的妖魅紗裙掃過上官瑤纖細的手指,同時飄過這句冷淡的言辭。那身黛紫色的紗裙像是凝結了地獄所有醜陋陰森的暗影,吞噬着她周圍的空氣和殘留的情義。
洛施從上官瑤身邊繞了一圈,将她裏裏外外審視一番後回到原地。
上官瑤随即跪地自報家門:“我叫上官瑤,願以術鬼的身份報名七煞奪魁,望洛判官指點一二。”
洛施一言不發,上官瑤垂首跪地,兩人一站一跪,徒耗半晌。洛施漸而唇角微揚,遽然以人眼無法視及的速度上前一步,單手捏住上官瑤的下颌,逼迫她的目光望向自己。上官瑤沒有辜負洛施所望,她的目光有驚愕有疑惑,卻沒有一絲畏懼迷惘,如水的清澈瞳眸倒映出洛施冰一樣冷漠的臉。
“你很聰明,選擇了術鬼。”洛施眼中繼而燃起一絲火光,“否則憑你的資質,無論如何也成不了七煞,更無法觸及魔杯。”
她甩開上官瑤的下巴,轉身走至案前,抽出一本封面寫有“術鬼”二字的秘籍扔給上官瑤。
上官瑤磕頭謝恩,洛施卻又道:“鑒于你是兩百年來的第一個術鬼,我不妨給你兩個忠告:第一,永遠不要認為你已經足夠聰明。第二,一切事物都是可以利用的。”
上官瑤仔細回味着這兩句話,直到把它們狠狠地刻在腦中。五十年的術鬼之途,正是有這兩句話的指引,上官瑤最終踏上七煞之巅,以魔杯許願終結了“上官瑤”這三個字所承載的一切。
因為術鬼一門只有上官瑤一人報名,她理所應當的成為了七煞之一。在其餘六門為了七煞名額鏖戰厮殺時,上官瑤獨自一人悠閑地在鳴鬼殿研習《術鬼》秘籍。
當然,這只是表象。
上官瑤的棋局早在報名七煞奪魁時便已鋪開,看上去毫不關心其他六門的戰況,其實背地裏利用各種手段觀測和左右戰局。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減少其他六煞的戰力,為自己贏得魔杯搶占先機。說白了,就是誰越強,越不能讓他成為七煞之一與己為敵。
一番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運作下來,七煞名單終于落定。除了毒妖,從斧工、槍兵、劍士、刀客、弓手中殺出重圍的,均是上官瑤籌劃擇定的人選。毒妖個個陰險狡詐,下毒手段更是層出不窮,亂局無人能控,變數極大。這次勝出的就是一個十歲的孩童,演技天下無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裝可憐、扮天真,下毒殺人時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幸而如洛施所言,一切事物都是可以利用的。你可以利用自己的強來打敗敵人,也可以利用敵人的敵人來打敗敵人,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弱來打敗敵人。上官瑤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這個十歲的孩童暗地結盟。然後,再以柔弱女子和幼稚孩童的身份打入其他陣營,謀谟大局。經過兩人的暗箱操作,戰力最強的斧工在弓手、劍士、槍兵的圍攻下戰敗,随後弓手又被劍士斬殺,劍士、槍兵、刀客則死在術鬼和毒妖聯手設下的局中。
最後一刻,術鬼與毒妖對壘。
術鬼中毒戰敗,毒妖如願得到魔杯。十歲的孩童捧着盛滿液體的爵杯,複仇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燒,“讓所有欺負過我娘和我的人都去死!”
原來他就是被化屍粉殘害致死之人的孩子。
他喝得極快,嗆得咳嗽連連。稚嫩而狂妄的笑聲響徹地府。
呃……
笑聲戛然而止。
十歲孩童痛苦的掐着自己的咽喉,爵杯從他手中脫落,摔得粉碎。
術鬼上官瑤卻在這時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一張因為中毒而變成暗紫色的面龐尤為可怖。
孩童口噴鮮血,怒目圓睜,恨不能把上官瑤碎屍萬段。定是她偷梁換柱,把爵杯中的忘川水替換成了毒酒。
上官瑤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幽幽地說,“沒錯,是我。”
她在孩童即将死去的軀體旁蜷腿而坐。孩童的呼吸聲越來越輕,她的喘息聲卻越來越重。然而,她仍在不停地說話,仿佛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似的。
“我把你制的毒提純了五倍,就是你剛剛喝下的這杯。”
“你那麽聰明,中沒中毒一眼就能看出來。我把你塗镖的毒全都稀釋了,所以我才能活得比你久那麽一點。”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問過你的名字,你也沒有問過我的。”
“我叫上官瑤。”
……
冰冷的石板上,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說着沒頭沒尾的話,一個十歲孩童躺在她身旁,已然死去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