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要說話
天氣漸暖,早上起來院子外面叽叽喳喳,鳥雀歡悅。孟玉拆從床上坐起來,呆了一會兒,擡頭望向窗戶外面。
紅木的窗扉上浮着菱花的格子,窗紙薄薄的一層,顫顫巍巍,将破不破。白露端了水進來,笑道:“姑娘醒了,今兒天好,方才六姑娘院子裏的小芳姐姐過來,送了一只夜莺的風筝,說是去院子裏放。”
谷雨也道:“前兒老夫人身上不好,吃了幾貼藥才好些。六姑娘便想出這麽個法子哄老夫人開心,既是叫姑娘一道,咱們也快些。”
孟玉拆接過白露手裏擰的微微幹的帕子,朝上面抹了一層皂角,敷在臉上細細的擦。堂屋裏孟媽媽已帶着小丫頭擺上了碧粳粥、豆腐皮包子和幾樣小菜。
對着鏡子确認頭上的裝束簡潔大方又不帶鮮豔的顏色,孟玉拆起身坐到桌前,吩咐道:“你們也去吃,白露谷雨一會兒随我出門。媽媽你們在家做些針線,或去逛逛都使得。”
吃完飯,桌上的菜還剩下大半,孟玉拆叫端下去幾個丫頭吃了。
到老夫人院子的時候,大夫人也在,“……依我說,我這生辰很不必大辦,本也不是整生日。過幾日望哥兒兄弟下場,出來必還要宴請賓客,不是跟我這撞在一起,接連着辦事,叫親戚們瞧着也不像。何況下個月又是老夫人的大壽,依我說,把我的跟老夫人的一道辦,叫我沾沾老壽星的光,長命百歲。”
老夫人叫大夫人幾句話說的很是妥帖,能想着府裏的大事委屈自己,她笑道:“那就咱娘兒倆一道辦。到時候叫哥兒姐兒給你磕頭,把親近的幾家親戚請來熱鬧熱鬧。你也別在我跟前伺候,松快一日去。”
大夫人笑道:“哎喲,那我可是沾了大光了。”
孟玉拆上前給大夫人行禮,“舅母為府裏操勞,連帶玉兒一應吃住齊全妥當,先謝舅母費心。舅媽生辰委屈了。”
大夫人将孟玉拆扶起來,笑說“值當什麽”,老夫人将孟玉拆摟在懷裏,問她些閑話。
一時門外一個婆子匆匆進來,便嚷嚷起來,“哎喲,不得了,瑕哥兒在院子裏從假山石上跌下來了。”
屋裏的人齊齊唬了一跳,二房的許姨娘急的臉上一白,匆匆道了個福掀簾子出去了。
孟玉拆順了順老夫人的心口,接過琥珀手裏的茶,“外祖母莫着急,先喝口茶,先問問明白。”
一面又問那婆子,到底如何。那婆子見屋裏并不十分忙亂,想起沈瑕在老夫人面前并不十分受寵,她今日出這個頭怕是白出。
倒是如何并沒有看清楚,沈瑕叫幾個小子跟着,從西園的垂花門往甬道的路上走的好好的。剛爬到假山上,不知怎麽就從上面摔下來,滾到穿山游廊頂上,結實的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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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撲通’一聲巨響,跟的人都吓懵了,被沈瑕的慘叫聲驚的回神。她也沒瞧仔細,想着夫人姑娘們都在老夫人跟前點卯,便過來想露個臉。
那婆子一臉喪氣,“老奴瞧見哥兒從那三丈高的地方滾下來,唬的傻了,又聽哥兒叫的厲害。底下小子們也懵了,竟不知如何是好,忙趕來告知夫人們。”
二夫人聽完她的話,帕子掩在嘴上笑了笑,偷瞄了大夫人一眼。孟玉拆瞧見大夫人難看的臉色,心下嘆氣,這婆子是真傻嘛,這時候還暗指當家人給沈瑕配的人不中用。
她轉身朝老夫人道:“想是事情突然,跟着四哥哥的小子們一時反應不及。這會兒想必已經送到房裏去了,先找大夫要緊。”
這話卻提醒了大夫人,連忙叫過劉媽媽,叫拿了府裏的對牌去請大夫。二夫人還在笑,沈清柔在背後掐了她一把,小聲道:“娘還不去瞧瞧。”
二夫人心裏不情不願,也收斂了神情,擔憂的跟老夫人道:“兒媳不放心那孩子摔的如何了,這就去瞧瞧。”
沈瑕本就是庶子,又不如沈望、沈琏、沈珲讀書上進,成日家招貓逗狗,不愛在老夫人跟前走動。
老夫人待他也不怎麽上心,沒多少工夫,外面有人來報,摔斷了右腿,右手脫臼。其他毛病不大,好好靜養,躺幾個月也就是了。
老夫人點點頭,放下心就也不管這事了,孟玉拆在老夫人院子裏跟姐妹們玩。下午的時候結伴去外院看了沈瑕一回。
這人摔傷了還不消停,卧在塌上,叫他的小幺兒投壺給他看。沈清柔對這個庶出兄弟本也不過面子情,嫌惡的站在地下,“都傷了還不躺着挺屍,這要養不好,活該你下半輩子當個跛子。”
許姨娘立在床邊,聽見這話心裏老大不痛快,哀泣道:“好歹也是一個爹的兄弟,二姑娘就這麽見不得人好,說什麽當跛子的話,是人聽的。”
沈清柔甩帕子,不屑,“我可沒有這樣的兄弟,我兄弟馬上下場試舉,中了那就是天子門生。誰像他一十三歲了,連個秀才也混不上。”
許姨娘氣的渾身亂顫,跟來的沈清佳、沈清麗、沈清惠、沈清芸都不吭聲。沈清芸拉着孟玉拆的手,“既然看過了四哥哥,就叫他好好養着罷,咱們去放風筝。”
這話叫沈瑕聽見了,躺在床上嚷,“我也要去,我要去看。”
許姨娘氣兒子不争氣,一把擰在他腰上,咬牙道:“好好躺着,看你去捉鬼,仔細摔斷你另一條腿。”
沈清柔癟癟嘴,追着幾位姑娘出去了。
西園姑娘們住的院子裏有一塊大空地,周圍種的樹都不高,花床鮮豔,滿園春色蔓延。老夫人聽說姑娘們放風筝,也叫家下人擡了軟轎過來看。
早起沈清芸送給孟玉拆一個夜莺模樣的風筝,個頭不大,飛在闊青的天上更小了。
小丫頭也湊熱鬧,天上飛着十幾個鮮豔的風筝,蜈蚣的、蝙蝠的、貓頭鷹的,還有一長串燈籠的,五彩缤紛的。
孟玉拆閑閑的扯着手裏的風筝線,仰頭看着風筝呼呼作響。一時北風起來,吹着風筝往南飄,她扯着扯着,線還是挂在不遠山上的樹梢上。
白露被她打發回去取披風,谷雨被沈清芸叫去幫忙放線,孟玉拆自己上山去撿風筝。剛下過雨,泥土松軟,衣裳叫矮木叢挂着,走的極為艱難。
轉了兩圈,發現離小路不遠的地方有一點淺灰的布料。她的那只夜莺,主色調便是黑灰,那想必就是了。
向前走了兩步,猛然間一個黑影蹿出來一把将她拉進假山窟裏。孟玉拆吓的頭皮一緊,尖叫沖到了喉嚨。
那人捂住她的嘴,涼涼的語氣,“不要說話。”
有點耳熟,孟玉拆艱難的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他。她心下一松,懼怕褪去,腿就有點軟。此刻他将她半抱在懷裏,鼻尖有清冽的氣息。
趙楚铮對上懷裏女孩子清澈水潤的眸子,一時呆住,他不過來收拾殘局,小片刻就好,沒料到偏偏會有人過來。
将手上的小機關放進懷裏,腦子裏轉了幾圈。她應該沒看到什麽,而且之前幾次接觸,印象還挺好,他還真沒法對她做什麽。
趙楚铮慢慢放開手,打算放她走,卻聽外面一道略有些焦急的清亮男音,“玉妹妹,你在裏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