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好疼
沈清柔那樣不可一世的個性,乍然嬌羞起來,想必也對李蘭亭有心。只是再有心也不能抵過榮華富貴,李家遭了三皇子拖累,被永嘉帝厭棄,沈家便無意再糾纏。
孟玉拆将沈清柔臉上的歡喜瞧的真真切切,心下有些猶豫,笑道:“前兒李夫人帶她家的姑娘過來,我看她身邊的那位姑娘着實好氣度,也不知道是哪位。”
沈清柔癟癟嘴,沈清芸早經過三夫人打聽好了李家,當下笑道:“玉丫頭不喜歡出門見客,連人也認不清楚。李家兩位嫡女,大姑娘早出嫁了,小的那位才八歲,跟在李夫人身邊的是他家的表姑娘。同你一樣的身世,在李家住了幾年了,好像十三歲。”
“不過就是個賴皮破落戶兒,仗着親戚仁善,長長久久住人家家裏,這般大了還不走。”沈清柔嘟囔了一句。
聽來這話将孟玉拆也罵了進去,白露當時就變了臉色,沈清芸也有些尴尬。沈清柔沒事人一樣,沒注意到話裏的不妥。
孟玉拆卻更在意沈清柔表達出來的不滿,難道沈清柔不但知道那位表姑娘的存在,還很忌諱?
“……二姑娘說話嘴上也沒個把門的,還是故意将咱們姑娘罵進去,這府裏是姑娘正兒八經的外家,也不是靠着她吃用什麽。待大老爺回了順天府,姑娘自是要家去,還沒到哪裏,尾巴就要上天了。”
從沈清柔那裏回來,白露越想越氣,進門便跟孟媽媽抱怨開了,屋裏幾個人聽完義憤填膺。
孟玉拆拉住孟媽媽,瞪了白露一眼,“不過是一句口誤的話,你還當個正經事來回,當咱們多小氣似的。她要說就說,我要真像你氣性這般大,住這裏幾年,不将自個憋死了。”
本就是寄人籬下,一顆心便別那麽敏感,即使孟玉拆确實處處小心,也要營造一種過的舒心大方得體的模樣。那些人想笑話又從哪裏去看她的窘态。
只是這些話她不想說給身邊人聽,給她們個自家姑娘心寬的表象,何必大家一道難受。
丫頭們表情沉靜下來,孟玉拆道:“誰不說人閑話,誰沒叫人說過閑話。家下人那些婆子閑磕牙,便是府裏老夫人也不見得她們不編排,計較不過來的。”
白露抿唇,“那些下人咱們聽不見也不管,只是二姑娘什麽人,當着姑娘的面還說那話。”
“人家說的李家表姑娘,我何必上趕着承認,扯開來就是一樁官司。”沈清柔一點也沒顧忌她,當時屋裏下人都沉默了,氣氛怪異,她不是品不出來。
沈清柔不過是沒将她放在眼裏,說話紮了人家的心也不在意。要說孟玉拆一點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沈清柔明明就是遷怒了,可她實在不想起争端。
一樁小事,為了解氣吵起來,最後能不能出這口氣還未可知。吵到老夫人跟前,得罪二舅母,便得不償失,有些事忍忍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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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楚铮再一次來濟遠寺,摸出信來看了看,确定被他打開的地方已經原封不動的粘回去了,大踏步往前走。
仔細回憶這幾次沈清蘭跟悟智大師的通信內容,咂咂嘴,沈清蘭到底是什麽怪物,千裏之外、幾月之後發生的事情知曉的一清二楚。
是的,某個不要臉的将沈清蘭的信全部拆開看過了,悉知了足以震驚天下人的消息,他還有閑心猜測沈清蘭的底細。或者可以從這裏面得到什麽。
沈清蘭将他當心腹培養實在是一大步錯棋,趙楚铮在最底層摸爬滾打幾年,三教九流的人物除了教會他生存,還教給他很多東西。
譬如,在他看來偷偷拆了主人家的機密信件什麽也不算。沈清蘭若能考察出他的本性,是她的能力,瞞過她的眼睛,夾縫裏存活,是他的本事。
只要能到達目的地,耍手段玩心眼都是陽光大道。只能說沈清蘭過于自負,将野狼當弱兔子養了。
濟遠寺山門前停着幾輛青骓大車,招子上明晃晃的‘楚’字,又是他家。趙楚铮貌似無意的問小沙彌。小和尚念了一聲佛,“那是祁陽侯府的馬車,府裏老夫人這幾日在寺裏做法事,給仙去的老侯爺做的。”
穿過寺裏轉來轉去的亭臺,趙楚铮又站在了悟智大師的屋舍前。得道高僧的住舍,房屋軒峻壯麗,屋宇精美,心在佛門,身在紅塵,趙楚铮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悟智大師從門裏迎出來,迫不及待取了沈清蘭的信,就要進門,想到什麽回頭朝趙楚铮神秘道:“小施主若得閑,不防在鄙寺轉轉,佛門清淨之地,梵音滌耳,不定有感悟。”
這老和尚是想誘拐他出家嗎?趙楚铮扯了扯嘴皮子,露出一顆虎牙尖,冷光一閃。走到山門聽到深山古剎那悠遠袅袅的鐘音,他翻身又進去。
在幾處大殿後面,一條小道隐在草叢深處,趙楚铮胡亂選了一條路,信步間到了幾座精舍前。正中的正房紅木的實門虛掩,細微的木魚聲傳出來。
趙楚铮停下步子打量了一眼,準備出門,這時那門卻開了,頭發花白穿着富貴的老夫人叫一個一臉沉肅的婆子扶着出來。
看見他在門外,或許是叫生人吓着了,兩人一臉見鬼的表情。沒去細讀那股意外震驚,趙楚铮擡步出院門。
“等等!”那聲音裏有不敢置信的顫抖,幾不可查的喜悅。
裙裾翻飛的聲音由遠及近,手臂叫人一把抓住,蒼老冷白的臉出現在視野裏。她的眼眶兜着淚水,聲音顫抖,“娴兒,我的兒,你終于願意回來看一眼了,娘想你想的好苦……”
這位老夫人明顯将他當成了什麽人,一旁的老嬷嬷倒還清醒,“老夫人,他不是……不是姑娘,您忘了咱們今兒來幹嘛的了?”
老夫人只不理會她的話,死死的盯着趙楚铮,仿佛少看一眼都虧了。老嬷嬷勸了半晌,老夫人終于回神,是了,她今兒是打着為故去的老爺子做法事的名頭,實際來拜祭死無葬身之地的苦命閨女。
只是……
“太像了,我的娴兒,嗚嗚……”
“老夫人咱們走吧,前院還等着呢。”她們趁着歇息偷偷出來,再不回去怕有人來找。
一面答應着走,一面舍不得放開趙楚铮的手,道:“好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楚铮。”他心裏隐隐有個猜測,只是太巧合了,不能确定。
也不知這名字有什麽威力,這下連老嬷嬷都吓呆了。
趙楚铮回到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掌燈時分,從側門偷偷進來。不想進門就撞上沈瑕,沈瑕正不爽,恩科考績出來,沈望跟沈琏接連中舉,一時國公府門庭若市。
雖說成績都不是很靠前,但兩個未弱冠的少年取的這樣的成績,又是自來出纨绔的勳貴人家,着實引人側目。
沈琏中了舉人,二老爺高興,還不忘激勵沈瑕,不管人還傷着腿就要召見,結果一瞧見他酒囊飯袋的模樣,激勵變成了叱罵。沈瑕在外書房挨了一天罵。
趁着能出房門,偷溜出去沒玩個盡興,早早的便被小厮催着回來,說是怕二老爺找。他慫包一個,不敢跟老子叫板,正憋氣,出氣筒就送上門來了。
幾個小厮一擁而上,按住趙楚铮,沈瑕不帶重複的髒話罵了一通,瞥見趙楚铮的眼神,一腳踩在他手背上。還記着自己傷着腿不能用力,便找了個石頭,尖的一端砸下去。
趙楚铮疼的渾身一顫,陰狠的目光落在沈瑕的腿上,小厮以為自己眼花,起了一層冷汗。仔細去看,果然被他按住的人痛的咬牙,哪有什麽猙獰的表情。
鮮血淋淋的手,那紅色溫熱的液體叫人興奮,沈瑕一腳踹在趙楚铮肩上,踩在他後背像是踩一條死狗。大罵一會兒也就出氣了,罵罵咧咧走了。
若是家生子,沈瑕還不敢這樣明目張膽虐待,偏偏第一次欺負趙楚铮的時候沒人反對。便得到一個信號,這人跟其他人不一樣,可以任打任罵,所以次次都找他出氣。
夜色團團,趙楚铮坐在地上,冷冷的視線落在左手上,仿佛受傷的不是他自己,因為已經麻木習慣了。
孟玉拆在老夫人屋裏待了一天,見了幾位夫人,到這會兒剛打發白露立春下去吃飯,老夫人也要歇下了。于是自己一個人從東院回來。
走到西院裏的蜂腰橋,遠遠見假山旁坐了個人,走近兩步才發現是趙楚铮,她放下懸着的心,“你怎麽這麽晚還在院子裏。”
院門落了鎖可出不去了,孟玉拆提着裙子過去,卻見他站起來背對着她走了。她眉心輕蹙,微微咬唇,僵在原地。
竟然不理她,她轉身便往回走,鼻翼忽然扇了扇。趙楚铮沒走出兩步,便叫人拉住了袖子,那人轉到他身前,湊近了聞。
他驀然僵住,聽見她的驚呼,“我的天!”
左手被她小心翼翼的托起,舉到燈下打量,臉上的表情帶着心疼,“這是怎麽了?傷着這樣,好疼的啊……”
好像她自己傷了一樣,将他拉到小溪邊,仔細的清理。發現傷口比她想的深,看啊看的,眼淚就滾下來,“這些人,太欺負人了,這麽深的傷口。”
想便知道,是被利器刺的,除了沈瑕不做他想。只有沈瑕愛欺負人,還不知輕重。再想到沈清柔因為她寄人籬下,處處擠兌,一時心就酸了。
他的情況比她還嚴重,皇帝的私生子,舅舅們當中肯定有知情的,卻由着他一個皇子遭人踐踏。難怪前世他那麽暴戾。
滾燙的眼淚砸在手上,趙楚铮一愣,心頭軟了一角。他還當以自己的身份,不會有人為他疼為他苦,突如其來的溫暖,叫人發慌。
他不适應,準确的說,更害怕得到又失去。聲音又僵又冷,“我不疼。”用力将手往回抽。
她沒有防備被他逃了,又将他拉回來仔細用帕子給包上,翁聲翁氣道:“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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