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還舍不得?
因為收到沈珲一封‘表白信’, 着實将屋裏幾個丫頭媽媽氣到不行,又投鼠忌器, 不敢嚷嚷出去。
孟玉拆只能叫她們注意些, “別人家還不知道什麽,你們倒先自己露出來了, 到時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谷雨最是憤憤不平的一個,也只能按耐下來, 一□□門外跑個七八回, 疑神疑鬼總感覺有人盯着院子。白露站在臺矶上,招手, “門檻都叫你踏破了, 姑娘叫別理會, 你總也不聽。”
谷雨提着裙子, 倚在廊下,“叫我抓住了,看我不拿門栓子打死他。”
“得了, 就你還要打死誰?快過來,把這頂籃子送回老夫人房裏去,交給繡兒姐姐。再有,看看琥珀姐姐在不在, 前兒借了咱們屋裏的那把剪刀, 姑娘在找呢。”
老夫人有莊子在西山,前些時候打核桃,給府裏送了幾籮筐。昨兒晚上孟玉拆提了一籃子回來, 要送的人家多,恐那邊沒了盛器,趕着叫谷雨送回去。
谷雨拿了籃子,先在門口貓了一會兒,沒見有可疑的人來往。見白露在後頭點了兩下,忙提着裙子跑了。
老夫人這會兒在歇晌,昨兒幾位媽媽陪着拆了半夜馬吊,子時才睡下。
“虧姑娘想的周到,正說呢,老夫人叫給後廊上的二奶奶送一籃子核桃,才說沒有籃子了,你就來了。”琥珀找出白露要的東西,順帶拿了幾尺布,一道交給谷雨。
“麻煩姑娘了,老夫人最是個不愛将就的,外頭做的衣裳都不穿,就咱們的針線還能入眼。虧的表姑娘分憂,等我手頭上的活兒完了,再去謝她。”琥珀拉着谷雨的手,殷殷囑咐。
谷雨笑道:“這值當什麽,姑娘說了,閑着也是閑着,叫姐姐有什麽活計只管吩咐。千萬不要自己兜攬着,累壞了你,可委屈了老夫人。”
琥珀便将谷雨送到門外,谷雨轉身出了東院,穿過夾道見沈清蘭站在前頭。時值初秋,小潭邊地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身影秾合,姿态纖柔。
谷雨頓下步子,朝沈清蘭行禮,沈清蘭笑意淺淺,“谷雨姑娘哪裏去來?”
“不敢。老夫人院子還籃子去了,老夫人睡了,便交給琥珀姐姐了。”說着便要走。
沈清蘭最不愛和院子裏的丫頭們姐姐妹妹的玩,又愛繃着一張俏臉,輕易叫人不敢親近。谷雨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怵她。
說起話來很是拘謹,低頭盯着鞋面,問一句答一句。沈清蘭微微一笑,“你過來,陪我坐坐。家裏的下人都說我嚴厲的很,其實是她們錯怪我。仗着主子給的體面,不好好辦差,我還能給笑臉嗎?我就喜歡你這樣活潑俏皮的丫頭,幹事爽利幹淨,說話也不拖泥帶水的,可惜我身邊那兩個竟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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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大姑娘一句贊,那是比登天還難。谷雨心頭一熱,卻也不敢冒失,畢竟沈清蘭集威甚重,“大姑娘嚴重,芙蕖姐姐和司文姐姐才是我學習的榜樣呢,我家姑娘就嫌我毛躁。”
沈清蘭看她一臉傻氣,憨憨的抓頭發,心下輕嗤,“你是她的丫頭,她自然不能只奉承你。只有不在身邊伺候的,才好話說的透亮呢,像是之前的那個楚铮——哎喲,現在他可不是小厮了,你家姑娘就對他極好,我看見好幾回的。”
谷雨立馬警惕了,大姑娘提起趙楚铮幹什麽,現有一個三少爺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再牽扯一個楚铮,姑娘名聲還要不要?
她抱着東西,後退一步,小心道:“不是,我家姑娘就是看他可憐,也就賞了一點點東西罷了,不值當什麽。”
瞧她一副如臨大敵,絞盡腦汁小心翼翼回話的模樣,沈清蘭微微一笑,這丫頭掩飾什麽呢?她也沒說什麽。
“至于其他人,跟我家姑娘無關的,大姑娘聽見什麽,可千萬當不得真。”谷雨的臉已經皺成了包子。
沈清蘭若無其事、循循善誘道:“我自然不會亂傳什麽,只是旁人要說,一回兩回管得,多了反倒說你心虛呢。大宅門裏,最怕捕風捉影的事。”
谷雨一臉擔憂,想跟沈清蘭傾訴一番姑娘的不容易,卻見沈清蘭笑吟吟的看着她,仿佛正在等着她說。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幹笑,“我出來久了,該回了。大姑娘好坐。”
沈清蘭在後面看着谷雨落荒而逃的背影,陷入沉思。
谷雨一口氣跑到院門口,拍拍胸口還往後面瞧。“鬼鬼祟祟的,誰攆你呢。”乍然而起的聲音,唬的谷雨一哆嗦。
手按在砰砰亂跳的心口,“人吓人,吓死人了,你躲我後頭幹什麽?”
白露道:“我幾時躲你後頭來着,你進門我就在這裏,沒瞧見怪我啦?”
又上下打量她幾眼,“瞧你這副心虛的模樣,又背着姑娘幹什麽了。”
谷雨沒好氣的翻個白眼,将東西塞進白露懷裏,傳了琥珀的話。“還不是大姑娘,在院子裏拉着我說話,開天辟地頭一遭。”
白露笑道:“就你譬喻多——不過,大姑娘喊你說什麽?”
谷雨抓抓頭發,仔細回想了一遍,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也沒說什麽,還誇我來着,說我比芙蕖司文都能幹。說不準是想跟姑娘要我。”洋洋得意的神色。
“得了罷。”白露一甩袖子,毫不留情道:“現在給你送過去,你看她要不要你。”
谷雨氣炸,臉都紅了,“得得,姑娘屋裏就你能耐,我就是那禿頭的掃帚,不中看還不中用,往後可別再使喚我了。”
白露推着她進屋,“說你胖還喘上了是罷,咱們都是姑娘屋裏的人,你可別想撿什麽高枝兒。”
“你這話說的,大姑娘拉着我說話,又不是我求上去的。誰想撿高枝兒了。”谷雨不服氣道。
孟玉差在屋裏聽見她們的官司,笑道:“就是想撿高枝兒,我還不放人呢。咱們屋裏這幾個,谷雨你之前說的——只有死別,沒有生離。”
那時候孟長賢去世,眼瞧着沈儀也不中用了,孟玉拆又怕又病,險些跟着去。
孟媽媽哭的死去活來,好容易哄她吃藥,孟玉拆抓着她的手,哭着道:“爹娘去了,你們怕是也要散了,我身邊還有什麽人。不如趁現在,娘還在,我先她一步。媽媽,我實在是怕一個人啊。”
幾個丫頭跪在她床前,哭的眼睛紅腫。谷雨安慰她,就是老爺夫人都不在了,她們永遠不走,就守着她。屋裏這些人,只有死別,沒有生離。
那許久之前的話,沒想孟玉拆還記的,說的時候不覺的有什麽,現在就有些臊了。谷雨扭着身子,嘟囔道:“都不是好人,還記得那做什麽。”
孟媽媽和立春都笑了,白露捂嘴,“咱們四個人,八只耳朵聽着,都記着呢。可不要忘了你的表白,往後誰要飛高枝,我就替姑娘記着。”
谷雨追着去打白露,孟玉拆絞在兩人中間,鬧的不可開交。稍晚些的時候,準備着去老夫人房裏點卯。
孟玉拆掐着時辰,領着丫頭們出門,要進東院的門時,聽見一聲驚喜的呼喚,“表妹!”
她腳下一頓,回頭一望,頓時洩氣,胡亂行了一禮,嗫喏道:“三表哥安好,老夫人等着,妹妹先走一步。”
好些日子不見她,乍然一見,沈珲心裏又酸又澀、又喜又甜,難以言表。有好多的話想跟她說,一時彙聚心頭,不能啓齒。
只能下意識跨出一步擋住她,小聲道:“表妹,你先不要急,我不幹什麽。你先聽我說好嘛?”
這人來人往的地界,也不怕他逾越,不叫他說清楚,只怕還有的糾纏。
孟玉拆往一旁的小亭子下一站,白露谷雨仿佛兩尊門神侍立左右,不給旁人親近的機會。這是防着他呢,沈珲垂下眼睑,笑容苦澀。
聲音澀然,“表妹,我只想好好跟你說說話。”
孟玉拆揮揮手,白露谷雨走開兩步遠,隐約聽得見兩人說話,有什麽事也能及時趕上來。孟玉拆擡頭直視沈珲的眼睛,“那天,谷雨在門口撿到一本書,可是表哥的?”
沈珲一愣,眼神飄忽,随即想起來。那時候她深居簡出,他難得見她一面,相思難解,只能寫了一封信,不顧小厮的勸阻,扔在她門前。
沈珲眼睛一亮,“你看到了?”
孟玉拆頗無奈,看來真是他寫的。她的表情沒有一絲歡喜,似還很是苦惱,沈珲受她感染,局促不安,“表妹是怪我唐突?”
“表哥有沒有想過,這信若是落在旁人手上,我要怎麽辦?”
被她質問,他又是一僵,想了一會兒,抿唇道:“那我們就能好好在一起,就是我娘也沒理由阻止了。”
說着,仿佛這還是個很好的主意,孟玉拆吃了一驚,這是讀書讀傻了?想法這般單純。
她冷冷道:“那三舅母就更有理由将我拒之門外了,畢竟哪家的姑娘會這樣不知廉恥,跟表哥私相授受。還敢打着破罐子破摔的主意。到時候不管是一根繩子一杯酒都能保住一家子的聲譽,最好的結局也是往姑子廟一送,大家幹淨。”
被她冰冷的眼神盯的無處遁形,沈珲神色一凜,沉默良久。臉上又羞又愧,看來是清醒了,啞聲道:“表妹說的是,是我太過兒戲,但請表妹千萬相信我,渴求之心赤誠可鑒。我現在還……不能保證什麽,只求表妹千萬信我、等我。”
說完轉身就走,孟玉拆深深的嘆口氣,霞色掩蓋之下,她的神色落寞無措。立在青蔥之下,滿庭的活潑生氣也潑不進那如煙如霧的沉寂。
一旁有人譏笑,“怎麽,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