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幫你收拾
孟玉拆脊背一僵, 轉過身去,趙楚铮站在幾步開外, 雙手松松的背在背後, 似笑非笑。
她隐隐瞪他一眼,準備走了, 一只腳踏出草地。被他趕上前來,堵在路口, 笑的怪模怪樣, “怎麽,叫我說中了, 惱羞成怒。”
“你真是好欠!”她現在心情不美妙, 他偏偏還來招惹。
趙楚铮一聽更來勁兒, 陰陽怪氣道:“是啊, 我哪有‘表哥’招人喜歡啊,又是‘渴慕’,又是‘赤誠’的。”
那幾個字從他舌尖滾出來, 一股子咬牙切齒,聽不出來好的意思。這人還都聽見了,窘的臉都紅了。趙楚铮以為她害羞,胸腔一股怒氣難以纾解。
臉色陰沉的很, 活似誰欠了他錢, 手指頭捏的咯吱響,怕他真氣出個好歹。孟玉拆道:“你別湊熱鬧,我已經夠煩了。”
這句話仿佛一股涓涓細流, 那些不能明說的酸澀立馬滌蕩的幹幹淨淨,他抿住嘴角忍笑,卻還是聽得出來語氣輕松,“早說嘛,你看那小子不順眼,我幫你收拾他。”
雖然很懷疑若是他出手,到時候恐怕事情鬧的更大,不過他話裏似有若無透出的偏袒讓她微笑,“你打算怎麽幫我收拾他?”
趙楚铮笑的陰恻恻的,“自然是永遠見不到的那種,省的他再找你麻煩。”
他臉上的狠厲不似作僞,孟玉拆聽的眉頭一皺,“被亂來,到時候你自己也不幹淨。”
趙楚铮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臉上,确認沒有對沈珲的留戀,這才嘴角扯了扯,“行罷,聽你的。”
孟玉拆打發走趙楚铮,帶着幾個丫頭踏上老夫人院子的石階。
後面沈清蘭也趕了上來,站在甬道中間望着這邊,石階上的美人纖弱,身量欣長,發亮如漆。只看這一道般般可入畫的背影,便可窺見是一個怎樣難得一見的佳人。
她本來想,以她的人品身份,往後嫁給那人不會得不到尊重,如今卻有些搖擺。
重來一世的經驗,永遠不要對一個男人抱有太大的希望。當初她全幅身心交托五皇子,在內打理中饋,在外結交權貴夫人。
夫妻一心朝着那個位子使力,本以為他待她該有情意,皇子府還不是一個接一個擡美人進去。棋差一着落敗時,還不是被扔在深宮,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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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便悟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萬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沈清蘭深深吸一口氣,眼神越加清明。她其實不介意趙楚铮往後有多少女人,她也不靠他的情意過日子。
但是若他心裏的那個人不能是她,自然更不能是別人。她這位表妹容顏絕世,威脅太大了,為山九仞,不能功虧一篑。
孟玉拆倏忽打了一個噴嚏,白露道:“天兒越發冷了,姑娘可不能染了風寒。”
舉起袖子給白露瞧,“已經穿的夠暖了,還沒過冬呢,不必費心。”
老夫人近來身子不适,留人在屋裏逗留的時間就短,坐了會子便都散了。孟玉拆便跟琥珀去了耳房,拿出陳年積攢的料子,鋪了一床,說是要給老夫人做一件披風。
于是叫白露回去,将屋裏的針線簍子拿來,一直待到吃了午飯才走。
剛進院子,便見沈清蘭身邊的芙蕖與沈清芸身邊的小芳一道過來,孟玉拆笑道:“兩位姐姐哪裏去?這會兒了,可用過飯了不曾。”
芙蕖便笑道:“我們姑娘在六姑娘屋裏呢,說是一道用飯,這不我過去廚房知會一聲。姑娘哪裏去來?”
白露便笑着回了話,待兩人走遠,方道:“大姑娘竟跟六姑娘走的近了,難得。”
仔細想了想,孟玉拆若有所思的回了院子。
晚些的時候,莊子上送來一籠活兔子、一籠鴨子,個個養的膘肥體壯,說是給主子們換換口味。像是往常這樣的孝敬,大夫人必會派人院子裏來問,姑娘夫人們想怎麽吃,商議好了動手。
今日卻是廚房拿主意做好了直接送來,老媽媽提進來食盒,在桌上擺好菜。菜泥包子、花素燒麥,芝麻松子餡的蒸餃,一只烤過再煨湯的鴨子。
“因着姑娘這裏自來便是素食,是以有一道八寶翅絲換成了蒸餃,一份包子替了網油鵝肝。”老媽媽讨好的笑笑。
“有勞。”孟玉拆揮揮手,白露便在屋裏妝匣子裏抓了一把銅板,塞給媽媽,說是買點酒水吃。
得了賞賜,談性愈高,老媽媽臉上的褶子擠成了一把扇子堆在眼角,“本來要親自問過姑娘,不料大夫人那裏有客。我們做慣了這些事,知道姑娘的口味,便擅做主張了。”
孟玉拆放下筷子,笑吟吟道:“這些菜也是極好的,勞慰想着。大夫人倒是請了什麽客,今兒未見呢。”
“不過以往相熟的手帕交,說是姨太太,姑娘們并沒有來,是以未叫姑娘們去見禮。坐了不多時候就走了,來的也晚,老夫人屋裏也沒去。”
等到人走了,孟玉拆吃完飯,拿了一本《平山雜記》坐到床邊去看。目光落在書上,是密密麻麻規矩嚴整的簪花小楷。
思緒卻有些飄遠,沈清柔已經定親,沈清蘭比沈清柔還要大半歲。姐姐不嫁,妹妹怎麽出門子,傳出去也不好聽。
想必大夫人是有些急了,自己不好出去打聽,是以叫姨太太幫着留意,這也合情合理。
倒是猜的一點不差,今日國公爺沈傭好容易早些下了衙回來,大夫人治了一桌好酒好菜,請回了後院吃飯。
一桌美味佳肴,清釀美酒,沈傭夾了一筷子蜜炙火方,點點頭,“今兒菜色很新,哪裏來的兔子肉?”
大夫人笑着,又斟了一杯酒,“你不知道,莊子裏送來的,年貨的樣兒。我也說養的挺不錯,她姨媽都說咱們家的莊子好。”
沈傭點點頭,“好比好,就是只夠家裏用的,外面打點年禮,還是要買。”
大夫人嗐了一聲,“想法倒是妙,我也如你這般說。只是算着要‘炭敬’要發禮的,林林總總七八十來戶人家,這些東西哪裏就夠?”
“那姨太太今日來又是為着什麽,我想年下,你都不得閑的。他家好容易回京,上上下下只有比咱們更繁亂的。”
大夫人聞言放下筷子,悵然的嘆一口氣,“這還不是為了咱家的事情?不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這大年下的,誰肯為你操心來着。”
“這倒是奇了。”沈傭擡頭,“為了咱家什麽事?”
“你也不想想,咱們大丫頭再過一個月可就及笄了。二丫頭已經定了人家,出嫁的時候大丫頭還留着,外頭怎麽說去?”大夫人直接道。
沈傭摸了一把胡子,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家裏兒女都給夫人們管的。職務在身,就是一時想到了,也叫其他事情攪合掉。
“那姨太太可有說哪家?”
大夫人道:“咱們在順天府住這麽多年,倒來問她一個才來的,可哪裏尋去?”
沈傭想了想,恍然大悟,“必是你瞧中了什麽人家,而那邊又恰好跟張家有淵源,這才有姨太太忙的。”
“公爺明智。”大夫人含笑道:“我是看中了幾家,思來想去,那些少爺不是出身不顯,就是人才不配。一時不好決斷。”
似安國公府這樣的勳貴人家,兒女一般也只跟勳貴結親,相互之間都不大瞧得上科舉一路熬出來的人家。是以沈清柔說定了溫成伯府,即使只是一個次子,二夫人也像過年一樣高興。
如今,勳貴人家子弟江河日下,靠着老祖宗的功勳吃老本,良莠不齊。繡花枕頭不必說的,人才品貌皆出衆的,又有這不好那不成。
大夫人挑來挑去,沒有一個入的了眼,幾位皇子又都已有家室。況且安國公府一心求穩,自然不肯站隊,是忠心耿耿的保皇派。
若沒有必要,也不願跟皇室子弟有牽扯,只是想到趙楚铮,沈傭就頭疼了。沒認回去的時候,是燙手的山芋,認回去了,又是經過他的手,還是脫不了幹系。
既然已經上了這條船,不如綁的更牢些,左右六皇子将來如何,安國公府都脫不了幹系。皇上千秋正炙,再有二十年也未可知,到時候幾位皇子均到了火候,趙楚铮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先前沈家那樣虧待他,要如何才能消除芥蒂,是個問題。
“咋們家蘭丫頭是嫡長女,老夫人也不肯虧待她,說是要親自掌眼。我是瞧中了什麽人,也得跟公爺商量着來。”
大夫人沉穩的聲音将沈傭的思緒拉了回來,他随口道:“那你看上了哪家?”
“公爺覺得忠順王府如何,他家的世子跟咱們望哥兒同門,那孩子秉性肫摯,又愛讀書,總也不差。”除了這些看得見的好處,大夫人自然還有自己的考量。
忠順王妃也是個矜惜慈愛的,雖說只得世子一個,往後子嗣上恐怕負擔重些。她且生了一兒一女,蘭丫頭的身子再好好調理,總也不怕的。
沈傭聽大夫人說給沈清蘭找婆家,腦海總立時閃過一個念頭,登時心熱起來。随即往深處一想,又冷靜下來,就是依着他的意思了,還得從長計議。
心放在那件事上多些,這裏就神思不屬,“你說的有道理,結親也不該女方上趕着。”
“所以我不是叫他姨媽去打聽,看看忠順王府屬意誰家。他家世子十八了,王妃怕是只有更急的。”
“再說罷。”
趙楚铮雖認了回去,永嘉帝卻不怎麽上心,依舊每日燒爐煉丹,清坐悟道。還是朝臣上書,六皇子年紀尚小,該進上書房讀書,且尋一位庶母教養。
永嘉帝六個兒子,四皇子夭折,其他幾個均已成年,娶了王妃開衙建府。也各有各的差事在身,上書房形同虛設,許久未開課。
因着趙楚铮回來,才重新掃堂開門。不受皇帝重視,幾位皇子也不搭理他,趙楚铮倒是閑人一個。成日家哪裏也不去,朝臣人都認不清。
明明暗暗觀望的人,有人唾棄有人慶幸,倒是他經常往沈府來。沈傭摸不清他的意思,恭恭敬敬的應着,叫底下伺.候好。
因着大夫人提起沈清蘭的婚事,他又瞧着趙楚铮不像表面上那樣吊兒郎當,便想關系更進一步,起了個念頭,卻一時苦于無法開口,且先按下不表。
沈清蘭跟沈清芸接觸幾日,便曉得了她跟孟玉拆疏遠的緣由,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就有枕頭。當即心裏盤算一番,想出一個好主意。
這一日天氣好,金黃色的陽光暖融融的,綠樹合地,空氣清爽。
沈清蘭帶着兩個丫頭進了三房的院子,曹媽媽一早瞧見迎上來,笑眯眯的問了安,“六姑娘在屋裏描字呢,三夫人囑咐的功課,不寫完可不準玩。”
沈清蘭微微一笑,既不熱絡也不疏遠,“是我叨擾了。”
一語未了,屋裏人聽見動靜,問是誰在外面,說是大姑娘來了。三夫人便叫進去坐,想着她這個侄女目下無塵,卻願意親近芸丫頭,怎麽也是府裏唯二的嫡女。
不互相幫襯,難不成往後跟那些小婦養的走動?說來也是一個明白人,兼之沈清蘭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倒有那麽幾分老成。
眼光也通透,有什麽煩難的心事,三夫人倒是樂意向她請教。
沈清蘭在屋中的圓木桌上坐了,細細看了三夫人一眼,笑道:“三伯母有什麽煩心事,臉色不大好,我瞧着虧了些心氣,倒是撿一兩副補中益氣的藥。一次治好了它,去一樁心事。”
三夫人笑着也坐過去,“好姑娘,難為你看見我不好,也沒事,如今天兒轉的快,身上就有些不好。你那六妹妹就瞧不見她娘不舒坦,見天兒氣我。”
沈清蘭端起茶,沾濕了唇,笑道:“六妹妹還小呢,就是看見了只在暗地裏擔憂請教媽媽們也是有的。”
“如此倒好了。”
兩個人坐在一起,聊了幾句,就有些接不上話,三夫人再有些愁緒,對着沈清蘭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姑娘也不好說什麽。
沈清蘭這一趟卻是目的明确,本也不是專程來找沈清芸,就笑道:“幾次來不見三哥哥,在哪裏用功呢?”
沈珲不愛讀書,三夫人是愁白了頭發,也就顧不得那麽許多,“你說說,也不叫他如望哥兒一般廢寝忘食,就是叫他下個場都難死人。”
沈清蘭道:“三哥哥不小了,咱家這樣的出身,見識比旁人只多不少,他有自己的想法。正說明三哥哥是個極有決斷的人呢,伯母該高興才是。”
三夫人被奉承的心裏舒坦,“還是你會說話。”
沈清蘭繼續道:“都不愛聽大道理,有什麽事情要說明白什麽道理,打個比方,他總能想清楚的。”
如此一說,三夫人眼睛一亮,倒不是想到了如何勸說沈珲。再如何也是親生兒子,逼的緊了,傷了母子情份倒不好。
山不轉水轉,沈珲不愛讀書不想進仕途,至少如今還規規矩矩上着學堂,讀着書。倒是另一樁事,很是要緊。
為着那件事,母子倆不止嗆了一次,她是絕對不會允許沈珲娶一個小孤女入門的。對方沒有什麽不好,性子人才在府裏姑娘中都只高不低。
只是身份上實在叫人卻步,沈珲本來比不上府裏兩個哥哥,再沒個好妻子,如何撐得起三房。
“說起來你們小姑娘家腦子靈活,一時我們想不到的,又能周全着。伯母正好有個事情叫你拿個主意。”三夫人先是試探的一問。
沈清蘭笑着聽,神色專注,這樣的傾聽者,叫人很有傾訴的欲望。
“前兒我娘家一個族親來跟我打聽,說是家裏老爺子要在康南那地方買一塊地,其實不知道,那是一塊鹽堿地,既種不成糧食,也成不了水田。老爺子年紀大了,不知聽了誰的撺掇,一定要買。”三夫人講故事一樣,聲情并茂,言語懇切。
帕子按了按嘴角,沈清蘭想了片刻,“這倒不好辦,老人家年紀大了,糊塗了也是有的。”
“正是呢,說不給他買罷,他就花自己的棺材本。也不知中了什麽邪,就看上那麽個破地方,誰勸都不中用。”三夫人嘆氣。
“想必那地也有些好處,老爺子可說為什麽呢?”其實已經想到了辦法,只是還得三夫人多說一些,才能引出來。
“那得花大把銀子,在那裏建一個漿染廠,那水是最好不過的。”
“就是了。既然有好處,老爺子又要,若是叫更有財權的人看中了去,那誰都不管作用了,老爺子總不至于家破人亡也要胡鬧。”沈清蘭輕易道出一個好主意。
三夫人沉默想了一會兒,沈清蘭垂眸等着。聽她道:“哎呦,好姑娘,多謝你,我看行。若真是解決了,可是托了你的福。”
沈清蘭傲然一笑,下巴微擡,“不值當什麽,真要成了對誰都好。”
三夫人聽的一怔,心想:“我可沒露出什麽來,她總不至于知道我在因着表姑娘與家裏那逆子向她讨主意。”
送走了沈清蘭,三夫人回來一琢磨,越想越覺得可行。孟玉拆不能嫁給珲哥兒,兩方又都不能委屈,若是她給外甥女找個好人家。
一來絕了兒子的心思,對自己有好處。二來老夫人只有歡喜,更讨好了上房。三來誰不說三房牽挂外甥女,孟玉拆過的好了,也得記她一份情。
可不是個一舉數得的好主意,三夫人撫掌而笑,現下頂頂重要的,是挑個什麽樣的人家。高不得低不得,需好好琢磨才是。
自三夫人處出來的沈清蘭心情也極舒暢,一路微笑着進了大夫人的院子。劉媽媽正在交代事,見她來了,先住了口。
大夫人将人招在身邊坐下,耳邊的碎發抿在耳後,笑道:“哪裏過來的?”
“去找六妹妹說話,三伯母那裏坐了一會兒。”沈清蘭笑道。
“閑了跟姐妹們走動也是應該的。”大夫人道:“過兩日咱們出門,前兒給你做的那套蜜合色棉襖極襯你,就穿那個也不差。”
沈清蘭心頭微動,大概也猜到了一點大夫人的用意,卻不能表現出抗拒,微微一笑應下來。
這一日正是霜降,天氣越發冷了,寒風乍起,使勁往人衣服縫裏鑽。
白露将孟玉拆身上的衣領往中間一攏,披了一件姜黃的羽鍛對衿褂子。一張瑩白的臉上,嵌着黑葡萄一般烏黑的眼睛,齒如瓠犀,紅唇粉豔。
立在浩渺清波之上,身後是粉蒸霞蔚的天兒,飄飄欲仙。孟媽媽拉着看了兩圈,叫丫頭仔細護着出了門。
走到老夫人門前的三級石階上,一聽見裏頭笑語哄哄,打簾子的小丫頭笑嘻嘻道:“姑娘快來,裏頭待客呢。”
孟玉拆點頭進門,屋裏已經燃起了火爐,暖融融的,白露幫着除了披風。繞過侍女簪花的海棠屏風,果然滿滿當當一屋子人。
她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等到另外幾個姑娘來了,方一道進了裏間。于是三夫人起身一一道明身份,姑娘們見過客陪在一邊。
來人乃是三夫人娘家妹妹,帶了兩個姑娘,老夫人叫帶到裏間去玩。
作者: 我來啦,大家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