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谷雨坐在門邊納鞋底, 等白露送了信出來将人拉過去說話,“你這一天天的, 撺掇姑娘做什麽呢?如今這日子, 更得謹言慎行。”
想想前兒外出遭遇的事兒都後怕不已,雖孟媽媽還跟姑娘犟着, 谷雨想着,離開順天府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國公府終究是大姑娘的地盤, 她不待見姑娘, 日子難過的不會是她。如今尚還顧忌老夫人,使些小手段與人為難, 往後可難說。
“那邊想必時時盯着, 就等着咱們出錯呢。要走也得清清白白踏出去, 可不興給人攆走。”尖亮的鐵針刮過頭皮, 再厚實的鞋幫子也能穿過去,谷雨一面不停做手裏的活計,一面道。
“我還不明白這些道理, 只是那位殿下要做什麽,誰攔得住?計侍衛從後頭廊上遞給我的信,保證沒人瞧見。”白露悄悄湊近谷雨,小聲道:“前兒他還說, 貴人交代, 叫姑娘安安心心住着,就是要走,他也給安排的妥當。”
依着那意思, 仿佛巴不得姑娘趕緊走,能住進他府裏去似的。
這麽幾日來回,白露也算是看出趙楚铮的心思,一壁心頭歡喜,還有人識的金鑲玉,将她家這麽好的姑娘放在心上。一壁又憂慮趙楚铮這新鮮有多長久。
她這裏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只她是姑娘最親近的丫頭,連她都沒個章程,谷雨只有更心慌的。難免要端起穩重的架子,鎮鎮下頭。
谷雨手上穿針引線,飛梭的眼花缭亂,笑笑道:“但願罷,咱們也不可松懈。”
說了這一句,看了裏頭一眼,還想說什麽,到底沒開口。
用來傳信的紙是上好的宣紙,油亮光滑,淡淡的梨花香清新。紙上的字跡清瘦風流,力透紙背,收尾勾勒出的弧度肆意不羁。
說來趙楚铮也是個腌壞兒的,得知沈清蘭找人算計孟玉拆,腦子倒是轉的快。随手叫人偷了沈清蘭釵環,扔在趙文榛必經之路上,果然沒找到人失望而歸的大皇子轉頭便撿到。
荟萃院的管事會來事兒,只說沈府的姑娘前來觀園,太子揮揮手,随行的太監便退下去,半刻功夫回來。一陣耳語,也就明了。
趙楚铮與趙文榛親近,閑來無事往大皇子府走動也是常事。大皇子妃出身名門,很有長嫂的風範,對待這位六弟關懷備至,等人來了便叫去說話,噓寒問暖。
這幾日忙着大營練兵之事,來往少了,大皇子妃遣人來問了幾回,趙楚铮玩兒味的笑笑。
他這弟弟當的可是一人百用,在大皇子跟前出謀劃策,鞍前馬後。在大皇子妃跟前,有什麽關于趙文榛的風流韻事,屬官們不敢說的,跟他打聽可不最牢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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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了兩次,第三次大皇子妃再遣人前來,趙楚铮便從善如流随着來了。
大皇子府邸建在皇城腳下,緊靠龍脈,最是恢弘大氣,貴氣天成。大皇子妃在側廳張羅了席面,由幕僚清客作陪,商讨西北的局勢。
大皇子妃等在後頭,前頭吃完飯談完事,已過去兩個時辰。
大丫頭推門進來,走到她身後,小聲道:“想是還有會子殿下這幾日也忙着呢,不若先用飯,過會子奴婢親自去請六殿下。”
大皇子妃出身高貴,爺爺孫季乃是三朝元老,官至兵部尚書,父親奉旨巡視稽查三省,如今官拜工部侍郎,又有個太子少保的虛銜。
朝廷尚且未立太子,趙文榛費了老大勁兒謀來這樣一位家世顯赫的皇子妃,岳丈便是太子少保,已有不少人暗自揣測皇上怕是有意大皇子,在給他鋪橋搭路。
這樣關鍵的時刻,大皇子自然不敢得罪大皇子妃,每每偷香竊玉,也躲着大皇子妃在外頭。
兩人成婚不過二年,正是新婚燕爾,還未有嫡子。大皇子妃年輕氣盛,容忍不得大皇子在外頭眠花宿柳,每每發現端倪,便要鬧一場。
先前大皇子與個煙花女子來往密切了些,大皇子妃跑回娘家哭訴,孫家自然勸着女兒要大度要賢惠,只是少不得也對趙文榛有些微詞。
趙文榛很是乖覺,接回大皇子妃便安分了一段時日,之後尋花問柳更加謹慎,至少不在大皇子妃眼皮子底下。
大皇子妃坐在銅鏡跟前,細細的端詳鏡子裏的美人,眉目精致伶俐,桃腮嫣紅,端的難得一見的佳人。
看了半晌,嘆口氣,咬牙切齒道:“瞧瞧他這幾日神思不屬的模樣,還有那只簪子,現在還查不出來是誰的,護的這樣緊,了不得了。”
身邊的教養嬷嬷雖覺着大皇子妃嫉妒成性,缺了皇家兒媳的氣度風度,也憐惜她年紀小,便勸道:“有什麽打緊,再寶貝也尊貴不過您去,殿下有分寸,那些人誰也進不了皇子府的大門。倒是皇子妃您要趕緊生下嫡子,是頭等大事。”
大皇子妃洩氣的摸摸小腹,随即又孤疑道:“那些外頭沒什麽本事的花花草草我也不在意,就是怕哪一日殿下瞧上個有家世的,到時候我又如何攔得住。”
在這諾大的順天府,遍地皇親貴戚,只數有爵位的公侯家,一雙手數不過來。大皇子妃家室顯赫,比不得貴女之流。
教養嬷嬷雙手輕輕疊在肚子上放着,站姿仿佛一顆屹立不倒的松樹,心說貴為皇子,怎麽可能後院只您一個,攔的了一時攔不了一世。
還是勸道:“殿下看重娘娘呢,依娘娘的身份氣度,比的上您的少之又少。”
大皇子妃癟癟嘴,那可不一定,她們這圈子裏有身份的貴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清貴的權臣派她算得上一個領頭的,那些有封爵的公侯家又是一個派系,當初雙方誰瞧不上誰。那頭有個沈清蘭是她頂頂讨厭的,端着一副架子,世上就數她高貴似的。
當初選妃沈清蘭也參與了,若不是沒叫長公主瞧上,指不定如今是她妯娌。
她如今的身份甩開對方一大截,很是揚眉吐氣了一番,将來只有比她更尊貴的,沈清蘭後來者居上的可能性她一定得杜絕。
大皇子妃低喃道:“我這後院,誰進來都可,沈清蘭可不行。”
于是當大皇子妃找來趙楚铮,旁敲側擊的打聽趙文榛很寶貝的那支朱釵是誰的時候,趙楚铮故作為難的打着哈哈。
大皇子妃蹙眉,“六弟,我瞧着你是個穩重人,你大哥手下那些長史官筆紮就會順着他心意做事,哪裏去管因緣後果。大嫂就指望着你幫着瞧瞧,你要跟我這裏打馬虎眼,便是你不厚道了。”
趙楚铮摸了摸額頭虛無的汗水,嘀嘀咕咕了一會兒,終究是隐晦的透露了一點。大皇子妃滿意了,等打聽到确切的答案,卻差點沒氣昏過去。
她最厭煩忌憚的人,偏偏就是她呢。
一封信有三四頁,孟玉拆一個人坐在窗下,細細看了一遍。讀到最後,趙楚铮寫大皇子妃臉色當即便繃不住,活似熟透了的柿子,惱怒的要噴火了。
又跟她嘲笑大皇子娶了個爆炭,“往後我娶個媳婦一定要對我千依百順,要賢良淑德,要勤儉持家,不能亂吃飛醋不能小心眼。我往東她不能往西,我上山她不能下海……”
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堆要求,看的孟玉拆笑的不行。白露等在門外,聽到姑娘叫她進去。
說是要研磨回信,于是她回了一封短短的信,在末尾跟他說,“那先恭祝殿下,一定能找到貌美如花,溫善柔順的皇子妃。不過殿下的脾氣是不是要改一改,拿什麽配人家這樣的好姑娘呢?”
在傍晚的時候,這封信送到趙楚铮手上,當時他剛從練武室出來,又将底下暗衛狠虐了一通。
瞧見計武回來,衆人皆臉上一喜,苦日子到頭了。
趙楚铮扔下手上的琅琊棒,想接過信,卻見是一張淡青的封皮,細毫輕勾幾筆雲竹,風骨暗藏。看一眼手上的汗漬,忙在身上擦了一把,接過信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
洗完澡也顧不得頭發幹,将拿着毛巾的小德子趕出書房。短短的一封信,足足看了三遍,看完又品她的字跡。
自然也看到後面調侃他的話,清隽的少年輪廓漸漸分明,眉骨精致,長眉入鬓,嘴唇淡粉如櫻花。
黝黑的眼珠子一動不動,落在娟秀的書法上,心裏默默的想:我拿什麽來配,只要她肯好好瞧我一眼,心都掏出來給她也未不可。
小德子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子,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殿下已在書房待了半個時辰。發呆到要睡着的時候,房門咯吱一聲開了,露出一張白俊的臉。
“你過來。”
語氣淡淡的,臉上卻是放松的笑意,看來心情不錯,小德子弓腰兩步跨上去,眉開眼笑道:“殿下吩咐。”
“先前皇後娘娘給的賞賜裏,有沒有珠寶首飾之類的。要最值錢的,最好看的。”
殿下這是要讨姑娘歡喜,送啥最值錢的喲,小德子心裏嘀咕,不敢實話實說,“咱們皇宮裏的東西,自然樣樣都是價值千金的,且還絕無僅有。”
趙楚铮眉梢微動,想了想,“太匠氣,不配她。”
小德子福至心靈,賣弄地笑道:“殿下私庫裏有一串手钏,乃是從倭寇手裏搶來的好東西,那邊人管它叫南珠,有個別名相思豆,取‘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之意。”
“總算有點用了你。”趙楚铮掃了德福一眼,輕咳一聲道:“去給我找出來。”
小德子驚奇的看着趙楚铮,眼尖的掃到他耳垂的輕赤色,連忙跑了。
作者: 又欠賬了,國慶放假的時候會多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