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賴
阮玉貞原本還蒙在被子裏面哭,這會害怕榮懷謹是故意哄他,便仍是意意思思哭了一會,等到榮懷謹徹底沒脾氣了,低着頭來哄他,他才腫着眼睛抽泣着擡起頭來,怯生生地道:“二少真的不怪我麽?玉貞也是、也是情不自禁才……”
聽到‘情不自禁’這個詞,榮懷謹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道:“以後就別提這個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但也不代表喜歡你這樣,下次不許了,聽到沒有?”
阮玉貞悄悄咪咪瞥了一眼過去,看着榮懷謹的臉色确實不像是發火的樣子,倒有幾分無奈,他轉了轉眼珠,便擦了擦眼淚,低聲道:“嗯,下次不敢了。”
說完這句,阮玉貞又輕輕拉了拉榮懷謹的袖子低聲道:“二少,上來睡吧,天冷,您又沒穿外面的大衣。”
榮懷謹其實準備離開,但聽着阮玉貞這話又覺得走了傷了他的心,再者這麽晚了又無處可去,真回了家恐怕要驚動好多人,于是最後榮懷謹也只有再三叮囑了阮玉貞幾句,确信阮玉貞不會再犯錯,便翻身上了床。
這一次,榮懷謹貼着床邊睡,中間跟阮玉貞隔了一大塊空地,阮玉貞就這麽躺着,躺了一會,他心裏憋屈,便又扭頭湊過來,意意思思地環住榮懷謹的腰。
在榮懷謹還沒出聲之前,阮玉貞便吸着鼻子低聲道:“二少您睡那麽遠我怕您半夜掉下去……”
榮懷謹原本覺得阮玉貞有些死性不改,十分無奈,聽到這話心裏卻是又觸動了一番,半晌,他收回手,給阮玉貞攏了攏被子,再挪回原位,什麽話也沒說,閉眼睡了。
阮玉貞這次是不敢再生出什麽不軌的心思來,但他也舍不得就這麽睡去,于是他就借着那朦朦胧胧的月光,低頭仔細端詳起榮懷謹來。
榮懷謹五官是生的非常端正清秀的,以前阮玉貞總覺得榮懷謹還面帶輕浮,現在剩下的便只有沉穩和內斂的,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刷在冷白色的皮膚上,映着月光異常的清俊動人。
鼻梁高挺,眉毛的形狀十分銳利好看但本來就淡,現在襯着月光是愈發地淡,整個人如同化在一重薄薄的霧中一般。
阮玉貞是越看越覺得榮懷謹好看,心裏美滋滋的,覺得自己這輩子能夠遇上一個這樣的二少也實在是值得。從前他還覺得自己投錯了胎,現在想想那些富家小姐都未必有自己這樣的福氣跟榮懷謹同床共枕,但想到富家小姐,阮玉貞又想起榮懷謹一定是要娶親生子的,原本還喜悅的心就一下子憂愁起來。
然而至少眼前榮懷謹跟他在一處,阮玉貞又這麽覺得,畢竟這亂世過一天什麽都說不準,能夠一日在眼前也是好的。就這麽又是喜悅又是憂愁的,阮玉貞盯着榮懷謹清俊的側臉,最終模模糊糊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女子還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換上了西式的婚紗站在一個洋人的教堂裏結婚,教堂阮玉貞只去過一次,所以這夢裏的教堂還依稀帶着點中式風味,下面一流的是方桌板凳,臺子上倒是站着一個大胡子的碧眼洋人。
新郎官走過來,很帥,阮玉貞心裏覺得那是榮懷謹,但總是也看不清樣子,他正有點着急的時候,忽然那新郎官兇神惡煞地走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道:“結什麽婚,你是個男子,怎麽能同男子結婚!”
這會阮玉貞才看清,原來面前站着的不是榮懷謹而是崔明生,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給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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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貞的心還在胸口撲通撲通跳着,等他坐起身的時候,一摸脖子後面,濕乎乎一層冷汗。
微微喘了口氣,阮玉貞往身邊一看,還好榮懷謹還在,但也被他這麽一遭弄醒了。
“怎麽了?”榮懷謹圍着被子坐起來,拍了拍阮玉貞的脊背,“做噩夢吓着了?”他一邊揉了揉眼睛,語氣還有點迷糊。
阮玉貞看着榮懷謹的模樣,心中很是愧疚,但想着夢裏的事,他又忍不住害怕,所以他抿着嘴唇愣了一會,又反身撲過來将榮懷謹抱住了。
榮懷謹摸着懷裏溫熱的身體,感覺到阮玉貞微微發抖,雖然心中是十分的無奈,但也只有反手緩緩拍着阮玉貞的背心,阮玉貞也不說話就抽抽噎噎地發抖,榮懷謹就是沒有耐心也得忍着。
等到阮玉貞好了,再睡下,榮懷謹是徹底困得沒了脾氣。一閉眼,就黑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大亮,兩個哈欠連天的人手忙腳亂弄成一團,阮玉貞自己頭發睡成了雞窩還要赤腳穿着拖鞋滿屋子裏幫榮懷謹找皮帶,榮懷謹則是一邊披上大衣一邊幹脆道:“別找了,下次再來拿吧,我這褲子也沒那麽大,皮帶也就是裝飾用的。”
阮玉貞聽到這,心裏十分愧疚,但這會也只有作罷,臨走前阮玉貞總算是還辦了一點好事——他去巷子口的老大爺那裏急急忙忙買了一袋熱包子和一碗燙豆花,豆花倒在之前一個金主送給阮玉貞的搪瓷保溫杯裏一起塞給了榮懷謹。
榮懷謹其實很喜歡阮玉貞這點在小事上妥帖的性格,這會便坐在黃包車上笑了笑,低頭伸手幫阮玉貞理了理劉海,接着黃包車夫一聲吆喝,榮懷謹連忙揮揮手,人就随着黃包車走了。
阮玉貞看着榮懷謹離開,心裏難受,站在原地巴巴忘了一會,可憐地抿了抿嘴唇,便穿着拖鞋和單衣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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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懷謹沒料到自己會在大帥府門口撞見辜明廷,他本來剛下黃包車,迎面就從臺階上走來一個辜明廷,榮懷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結果撞上了黃包車的車杠,手裏的搪瓷保溫杯一晃,豆花潑了他一身。
榮懷謹穿着深棕色的呢子大衣,所以這豆花潑在身上白花花的一灘分外明顯,黃包車夫沒看清身後的情況,以為是自己撞到了客人,連忙扭頭過來賠禮道歉。
而榮懷謹和辜明廷兩個當事人都看得很清楚,所以臉色一起不好了。
榮懷謹一邊扭頭和顏悅色地對車夫說自己不小心,一邊從口袋裏抽出手帕來擦拭着胸前的豆花,但他沒有處理這種東西的經驗,結果一擦反而越擦越開,胸口原本只是星點幾塊,最後變成了一大片白色的污漬……
辜明廷原本看到榮懷謹想當面質問他幾句,但看到榮懷謹這樣手忙腳亂又覺得他十分可愛,便走上來幾步對車夫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等到車夫走了,再自己湊上來道:“這麽擦是不行的,越擦越髒。”
榮懷謹看了一眼辜明廷,淡淡低頭繼續擦着胸前的衣服,“不勞軍長關心。”
辜明廷也不惱,先是原地走了兩步,再站到榮懷謹身邊來,低聲道:“我們把外套換一換,你穿我的進去?大帥一向最在意儀表,反正我是已經打過招呼了,你這樣倒是——”
看着榮懷謹皺眉,辜明廷幹脆二話不說把外面的大衣脫了下來,遞到榮懷謹面前,“換吧,這人多。”
辜明廷的言外之意非常明顯——你要是不換被人看到了拉拉扯扯更是不好。
榮懷謹知道辜明廷無賴,沒料到辜明廷會這麽無賴,根本不想同他糾纏。當即便撕撕扯扯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往辜明廷手裏一塞,然後一把奪過辜明廷的,根本就不回頭,一邊往身上披,一邊往裏面走。
榮懷謹吃癟的舉動讓辜明廷心中很是愉悅,他拿着自己手裏的衣服掂了掂,發覺還帶着幾分體溫,湊上聞了一下,別的味道沒有,豆花味倒是很濃。
于是辜明廷默默挑了挑眉,就這麽在大冬天穿着一件單衣,再挽着一件榮懷謹弄髒的大衣,坐上汽車往自己府裏去。
榮懷謹是打算先去衣帽間裏把副官的衣服換了再出來,辜明廷的那件他原封不動地還回去,結果他進門還沒走到衣帽間門口,就看到辜大帥跟另外一個副官往外走。
三人打了個照面,辜大帥眉頭一皺,榮懷謹心中一驚,接着辜大帥便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穿洋人的衣服,我覺得那些衣服都是一個樣子,你看,剛才老二就穿了一件跟你這身一樣的。”
……
榮懷謹原本僵硬的臉稍微活動了幾分,于是他就打着哈哈随便糊弄了兩句過去,大帥也不計較這個,只道:“今天我要出門巡視,懷謹你要戒煙就去戒煙,要玩也可以玩,就是別鬧得太過了,知道嗎?”
榮懷謹頓時松了一口氣,連連點頭。
大帥本來就不把榮懷謹當做正經人看,和顏悅色地說了兩句便走了,而榮懷謹在原地站了一會,忽然氣得要命,接着他便一把拽下身上穿的外套,扔到地上狠狠跺了一腳。
作者有話要說: 軍長雖然情商低,但他不要臉呀,哈哈哈哈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