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狠毒了

連照情還沒能說第二句話,先聽江原這麽一扒拉,不由得一愣。

“哪種人。”

這麽随口說了,卻沒耐心和江原磨叽。只道:“先進來。”

江原指尖摳着門框,略微有些糾結。

“親疏有別——”

他這樣委婉地暗示。

“……”

連照情想了很久,終于從江原的表情上捉摸到一絲端倪。

不是沒人說過連照情閑話。連照情也不是什麽不谙世事的世外之人。

無情宗建在岳仞峰,卻是從紅塵裏摸爬打滾起來。因為他這幅對于男人而言稍顯豔麗的容貌的緣故,有些八卦聽了不要太多。

連照情和善道:“告訴本宗,你在想什麽?”

四周變得漸冷的空氣終于叫一種求生欲順着江原的背脊後知後覺地爬了上來。他站直了一些,謹慎道:“應該什麽都沒想?”

“那就好。”連照情收起笑,“本宗不過找你随便聊聊晚樓的事,你最好是空着腦袋進來,将本宗的話聽進去後再出去。如果有些別的不該想的——你聽過伏龍嶺嗎?”

伏龍嶺,江原聽過。白晚樓,江原更聽過。

但哪怕下一秒連照情就要将他送到伏龍嶺,去和妖獸虎蟒相伴,江原也沒有動。他只是說:“清溪峰大師兄也和弟子說過伏龍嶺,宗主知道為何提起嗎?”

連照情道:“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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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宗規。”江原看着連照情,一字一句道,“無情宗有宗規。”

凡入無情宗者,不可妄議一人。

這個人剛才就在連照情嘴裏。

“如有違者,大鞭八十。”江原道,“連宗主就算不願意關我,也不能這樣設個圈套坑我。倘若我一時不察,踏進這門,聽了這話,豈非就是違反了宗門規矩?”

他身嬌體弱,八十大鞭打下來,是會死人的。

“……”

連照情先前只以為這是一個糊塗的人,衆目睽睽之下倒錯了酒,敬錯了人。後來覺得這是個膽大妄為的人,竟然敢當着他的面挑釁,還叫成沅君難堪。

他曾和晏齊說,此人繡花枕頭稻草芯。如今這一兩句對話,倒要叫連照情重新評判一下此人。就算這個人是稻草芯,這根草,或許也是長在高山之巅,只有寥寥那麽幾根。

有趣,這一回,連照情是真的被江原勾起了興趣。

連照情道:“你對本宗有怨氣?”

江原道:“不敢。”

連照情冷笑一聲。

人不進不退,話不卑不亢。

倒是看不出哪裏不敢。

但連照情想不出自己哪裏得罪過江原。

“你能牢記宗規,這很好。你不肯妄議,做的也很對。既然你眼不能明,口不能言,便只需要聽本宗說。”連照情道,“從今日起,你不必再當雜役。本宗破格收你入內宗,跟随本宗門下,習無情宗心法,悟無情宗劍意——随侍護山大長老身側。”

随侍白晚樓身側——

江原心頭咚地跳了起來。

在無情宗,只有白長老一個人生活,但說不定接下來就不是了。弟子意味深長的話頓時浮上江原心頭。他終于明白那個弟子看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那是一種‘即将落入虎穴’的憐憫。

與那些腥風血雨的傳聞一并而來的,是在浮隕壇的雷光之中,叫人難以忘記的那張臉。如冰冷玉雕,不似凡人。而眉間那點紅煞,卻像是浸在江原心上的一滴鮮血。鮮紅滾燙,如同漣漪一樣在他心口蔓延開來。

江原呆了一呆,立馬道:“我拒絕。”

連照情根本沒想到江原會拒絕。

他懵了一瞬:“什麽?”

下一秒反應過來,頓時眼神變幻莫測。

“你不肯?”

“你竟然不肯?”

不肯怎麽了。

江原心想,收他進內宗是好的,學習無情宗心法也可以,但就是不能和白晚樓成天呆在一起。他為什麽要來無情宗,不就是因為這裏的人寡情冷性,逍遙自在,無人問津。他只見過白晚樓一面,光那一面,如果不是白晚樓替他擋了,說不定他就成焦土了。

日夜相對,是嫌自己命長嗎?

江原實在道:“晏齊峰主已同宗主說過了。我這個人生來——”

“聽過了。”連照情打斷了他的話,“眼下你劈死了嗎?”

他不輕不重哼了一聲:“你跟我來。”

江原認真想了下:“我要是不來呢?”

連照情看着他:“你覺得晏齊脾氣好嗎?”

晏齊?

就那笑眯眯把人推下山澗的性子?

江原笑道:“不能再好了。”

連照情也笑:“我脾氣比他好十倍。”

“……”

江原忽然笑不出來了。

晏齊只是對敵人殘酷。

連照情是對自己人也很殘酷。

他師弟白關的嗎?

其實也不是連照情心血來潮,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白晚樓。江原仍舊随着他走,也不遠,既然有倚荷院,就有聽風閣。聽風閣在倚荷院內,本來是用于觀景之用,現在睡了個白晚樓。

連照情到了聽風閣外:“開門。”

江原在後面等門開。

連照情看了他一眼:“我是叫你開門。”

“……哦。”

他還以為連照情這麽厲害,随便說句開門,門就能自己開。江原剛推開門,裏頭閃出一個白色的身影,速度之快叫人反應不及。江原視線一花,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江原在聽風閣裏,白晚樓在他懷裏。

兩人如同一人。

一雙手卻突兀地伸在那裏。

“……”江原盡心盡力地舉着手,面色鎮定。用事實證明他沒有碰白晚樓半分,是白晚樓自己抱了上來。

自家師弟抱着一個外門弟子,連照情面色不太好看。但不好看也沒用,他如果能把白晚樓從江原身上扒下來,現在也不必叫江原來了。

“你現在看到了。”連照情語氣不善,“晚樓一心找你。”

找他?

江原委婉道:“他現在腦子——”

連照情看着他。

江原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換了句話。

“身體恢複了嗎?”

連照情這才收回視線,不鹹不淡道:“好得很。”

有衡止在,白晚樓就算想死,也是死不了的。

區區一道雷?

無情宗最不怕的就是雷。

白晚樓沒事,但人醒過來,腦子卻沒有清醒,不知道是不是被劈了的緣故,看起來較之前更為混亂。他醒來第一眼,便在找江原。但是江原被關了起來,哪裏能見到?

連照情先開始不知道白晚樓在找江原,只聽弟子說白晚樓醒了,就過來看一眼。一來就看到白晚樓翻箱倒櫃。他問:“你在找什麽?”

白晚樓沒有回答,在屋裏轉了片刻後,看着床板,指尖一動。連照情心頭一凜,連攔也未攔得及,就見床被整整齊齊劈成兩板。

沒有。

床底一無所有。白晚樓有些失望。

連照情頭疼地揉着額頭,低吼道:“衡止呢,把衡止給我叫來。”

“叫衡止也沒用。”還是晏齊想到一事,他說,“晚樓會不會在找兔子。”

“他想吃兔子?去抓——”

連照情忽然想起成沅君手裏化成灰的那只。

他改了口:“去找。”

兔子不用找,在晏齊身上。之前雲行取來後,就交給了晏齊。只是白晚樓暈着,也看不到。連照情在審江原,衡止在替白晚樓醫治。兔子無人可交,晏齊便一直放在身上。

晏齊試着把那兔子塞給白晚樓。

白晚樓看到它,眼神安定下來。

摩挲片刻,一身寒氣才漸漸消退。

一只兔子而已,竟然就能治住白晚樓?連照情簡直無話可說,如果一只兔子能收買白晚樓,他這麽多年為什麽大張旗鼓把人安置在雲頂臺?給人建個兔子窩不好嗎?蹦蹦跳跳多省事。多了還能加菜。

本以為這就安生了,白晚樓卻難得開了口。

他說:“人呢。”

連照情和晏齊不知道這兔子是江原送給白晚樓的,白晚樓素來不和人交流,犯病不提,不犯病時,也是寡言少語旁若無人。很少會主動要一樣東西,或要一個人。

連照情反應了很久才明白過來,該不會是在找江原。

但是江原不過是個陌生人。

他和晏齊對視了一眼:“你說誰?”

白晚樓掌心握着那只兔子,觸感很涼,也不溫,因為他的體溫不能溫暖它。可是那個人不同,抱起來是軟的,暖的,叫他覺得有趣。

“那個人。”白晚樓道,“我要他。”

作者有話要說:  美人宗主:有趣。

美人師兄:有趣。

美人長老:有趣。

江原:我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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