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8.
元旦那天學校放假,但為了準備三月份的競賽,我們這幫競賽生還是在科室呆到了下午。
出門的時候,看到了蘇辭。
我本來以為這是個巧合,但是他說他在等我。
我很驚奇居然有一日會是他親自撞到我眼下,而不是我滿校園地堵他還得裝作偶遇。
他先是對我說了聲抱歉,說他前幾天無意間聽到了陳老師和我的談話,他認真地和我說科室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你終于發現了。
我言辭簡練地表示了不在意,他猶豫了一會兒,問我是不是打算轉專業。
我說是的。陳老師之前和我談話,就是因為我提交了轉學院的申請,打算今年三月參加完全國大學生化學競賽,就轉去讀商科。
陳老師對此極力勸阻,一來他大約覺得我在化學上算是略有天賦,轉去讀別的實在可惜,二來是國內大學的制度和國外的不太一樣,半道轉學院不容易,而且可能會延遲畢業。
想不到蘇辭對這個有興趣。
他小心翼翼地問說方不方便一起走回宿舍,順便聊聊我這個--在他看來可能不太能理解的決定,只是我不知道他對一個只能稱得上認識的人打算改專業這件事有什麽好在意的。
我知道他這種人一看就是沒怎麽麻煩過別人,心裏并非不覺得與我聊這個很冒昧,畢竟雖然兩個科室的人整天插科打诨地相處了這麽久,單談我們個人,卻實在算不上太熟。
哦,只是表面上以及他和我,他的事我倒蠻熟的。
我和他對他說不必太在意,開始解釋我不非心血來潮,而是認真地考慮了一段時間,覺得自己對商科的興趣并非三分鐘熱度。
“那你之前為什麽要選化學呢?” 他問道。
Advertisement
“因為我高中時對化學比較有興趣”,我耐心答他,“可是我現在有更感興趣的東西了。”
他似乎被我的回答懾住,愣了一會兒又茫然狀問我:“那你的父母呢?你父母怎麽看呢?”
我當時笑了一下,因為我很難想象蘇辭這樣的人有一天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之前一直覺得他大概出身高知家庭,不怎麽缺錢也不算大富大貴,父母之間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他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在別人玩泥巴的時候會別過頭去。
“這和我爸媽有什麽關系?”我笑道,“一個人對什麽感興趣,想學什麽,以後想做什麽,難道不應該自己決定嗎?我只需對自己的決定負責就好了。”
他似乎被怔住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這個樣子實在少見,我沒忍住去揉他的頭,他的頭發細軟清爽,于是我本來打算揉一下就松手的,松了半秒又放回去多揉幾下。
頭發亂了的他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可親,有時我實在難以把他當作長我四歲的前輩來看,他的眼寧靜又清澈,像是隐居山林的智者又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我不願它們有任何改變。
他覺得無奈似的看着我,這種眼神我一般只有在他和方舒樓相處的時候才能偶爾看到,那時我只想翻白眼,可是當這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的心卻一熱,止不住的躍動。
于是我對他說你不必感到歉疚,在偷聽這件事上,我們扯平了。
他長了張嘴,似乎想反駁“偷聽”二字,但還是把重點落在了後半句。
他微微蹙眉,我看得出他在用目光無聲地催促我解釋。
“怪不得他話少”,我憋着笑意,心卻像是荷葉接住了荷花上抖落的一滴露水,明明沒有受到什麽劇烈的打擊,卻還在矯揉造作地晃晃悠悠 “他的眼睛像是會說話。”
“我之前聽到你拒絕別人的表白,你說你有喜歡的人,”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聲音放得很低,像是怕把他吓走,“是真的嗎?”
他用那種很難形容的目光看着我。
“…不是。” 半晌,他答道,“假的。”
……….
自那夜以後我們似乎逐漸熟稔了起來,他在學校路上看到我會點頭,平時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開始變多,我要到了他的手機號,平時有事沒事都會同他發個短信,他幾乎都會回複,只不過常常要隔幾個小時,他回複的時候會和我抱歉,解釋說他不常看手機,我其實知道的,但我大多不再回複,我渴望他能對我、就如我對他那般牽腸挂肚,我常常幻想他是否會因此産生哪怕一絲一毫的歉疚感,我像個變态一樣為此滿足。
有些時候我甚至會忽然希望他确實和方舒樓交往過,然後幻想他們因為蘇辭不願意有親密接觸而分手,這樣至少還能證明他可以接受男人,然後不接受方舒樓。
我也因此明白我為什麽總是看到他。
我不論擡起眼,背過眼,閉上眼都能看到他。
我本打算溫水煮青蛙,我只是沒想到這只溫順的青蛙有天玩了個大的。
19.
……..
蘇辭和我表白了。
這世間居然有這種好事。
………
前段時間我轉學院的第一次申請沒有被批過,又錯過了校內籃球賽的報名,心情很糟糕。
化學競賽上個月就已經結束,部分同學打算放棄競賽這條路,榮老師也終于為他的學生們申請到了專門的科室,他們今後終于不必再蹭我們隔壁的教室。
這算不上一場大的離別,只是大家每天的時間就那麽一點,沒有了天時地利的輔助,今後能像這幾個月這樣朝夕相處、埋頭苦幹的間隙擡起頭來開幾句玩笑的日子,想來也很難再有,我們幾個一拍即合,打算讓兩個科室的人一起去外面搓一頓。
我那段時間心情很煩,就連蘇辭這樣的站在雲端般的人都略有所感地向我傳遞安慰,其實現在想來,我的狀态是不好,可那一陣子的蘇辭,也常有些恍恍惚惚,心神不寧的模樣。
在吃飯過後照例的閑聊時間裏,蘇辭問了我轉專業的情況,我簡略地表示了并不順利,那時候我的本意或許帶着些委屈博安慰的意思,心思其實并沒有很放在這件事上,因為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我那段時間的焦躁可能還有一部分來自于與蘇辭的分離--他是研究生我是本科生,我們的專業相隔十萬八千裏,沒了近水樓臺的距離,今後我該找什麽機會和他相處呢?
我很少會在同他講話的時候走神,可是就是那一回我的走神,我竟然在他說完半分鐘後才反應過來。
後來的很多年我都仔細回想,甚至幾次三番在床笫之間将蘇辭欺負的眼淚汪汪的時候憑着強大的意志力驟停,然後逼迫他重複一遍當年的話,而他只能睜着茫然的雙眼,眼裏是破碎的冰山被洋流融化,而我願溺死在這片汪洋裏。
那段話的大致意思應該是說如果我和他交往,他就幫我把申請通過。
當時周圍鴉雀無聲萬籁俱寂,我能想象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往我們這邊看。
蘇辭可能從來都不知道他是個多麽引人注目、令無數在萬丈軟紅掙紮的鹌鹑們都忍不住為他留一個心眼,瞥去一道餘光的人。
我當時一動不動,因為我在恍惚間思考這是不是做夢,就算是的話我也想在這個夢裏獲得最圓滿的結局,而在我想清楚前,我怕我一動,夢就醒了。
然而我不動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動,方舒樓來勾搭我肩膀的時候我真的想給他一下,我忍了他很久了,他居然連在夢裏都不肯放過我,把我吵醒了怎麽辦?
然後這個夢就熱鬧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我太久沒有給出反應,這個夢裏的所有人都像在一瞬間動了起來,他們插科打诨,粉飾太平,呱呱呱呱,宣告我倒計時結束,失去了寶貴的打出和蘇辭he結局的機會。
喧雜的人群裏只有蘇辭是安靜的,他低着頭,然後轉身跑了。
……….
????
靠,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