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相信命運麽?

若你一直一帆風順,沒遇到過什麽大事,那大約會對這個概念嗤以一聲迷信。

可若你遇上過什麽很寸的事,可能想法就會有所改變了。

就我之前提過的那位跟我同床共枕然後我掉下床的表姐,她在高二的夏天突發荨麻疹,癢得無法正常生活,不讓抓就在床上打滾,被帶去醫院打了針用了藥,脫敏藥裏的催眠成分令她大睡三天,而這三天,剛好覆蓋了當年高考的所有時段。

那段時間我們家親戚都在議論紛紛,說幸好是高二的夏天發作,假如剛好推遲一年,遇上高考,那是真沒法子了,若是普通的發燒、哪怕肚子疼,你都還能忍着撐着,這種奇癢是真沒法硬抗。

而我表姐确實頗有後福,次年的高考一帆風順,考上了預料中的名校。

然後就輪到我了。

我倒也沒有剛好高考發作荨麻疹這麽慘了,我是在藝考校考前的晚上發作的。

那種癢到骨子裏去、一切家裏的外用止癢藥外加怎麽撓都沒用的困境,令我的意志力全線崩潰。

因為剛開始是從背上發起來的,我自己看不見,初春時節又還穿得多,我一個十七歲的大姑娘,我父母也不好随便扒開我衣服瞎看,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爸還說肯定是我太緊張,心理作用導致的,讓我想辦法平靜下來,別胡思亂想,這間學校并不難考,他們還有關系,基本上保證我正常發揮就能過,巴拉巴拉一大堆。

我越聽越煩,越聽越癢,只覺得別說藝考了,就連高考都不重要了,哪怕明天就是高考,我也棄了,什麽都不重要了,什麽都沒有能讓我別再這麽癢——對,甚至不是徹底止癢,只要癢的程度能輕點就成——重要!

因為我爸态度不好,一點都不相信我,沒有要幫我解決問題的意思,我覺得超級委屈無助,再掙紮了一會兒,就縮在床上嗚嗚抽泣起來。

我媽終于意識到事有不對,過來揭開我衣服一看,頓時吓得叫起來:“老祝!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麽呀?過敏了吧?這一塊塊的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爸也過來看了之後,立即又懊悔又抱歉。其時我表姐大學都畢業了,那麽久以前發作荨麻疹的事已經鮮少再有人提起,更沒法第一時間就能聯想到,此時我爸才反應過來,趕快打電話給我表姐的父母問當年的情況,然後基本确認是同一問題,趕緊張羅着一家三口換衣服出門直奔急診。

根據我表姐的經驗,用了藥會馬上就止癢,應該不會影響第二天的考試,實在困的話,灌一聽紅牛下去應該能撐下來。

沒想到的是,可能因為是急診,醫生不是皮膚科的不夠專業,總之,我家附近那家醫院沒用對藥,我只是暫時止癢了幾個小時,天亮時又癢得渾身發熱腦袋發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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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沒辦法了,我爸只好又開上車,将我帶到已被證明治好了我表姐的皮膚科專科醫院門診。

然後,我就在那兒挂着吊針睡到了快中午。

再然後,被我爸扛上車運回來,繼續睡到日已偏西。

校考神馬的,泡湯了……

跟我這邊的數月努力化為幻影相對地,李暮崖,被學校保送了國內top2大學之一。

用膝蓋也想得到,此時他跟我之間的那些傳言,已經不止于我們小區,而是蔓延到了學校。

不管我們是真在一起了也好,他還是單相思也罷,反正在學校看來是一回事,本來幾乎算是板上釘釘、大可以去高考一把沖個名次、把保送名額讓給其他真正有需要的人的這位尖子生,不那麽穩妥了。

于是學校就把其中一個保送名額給了他。

哎,學校對他也是真愛了……

至于我家,倒是對我這飛來橫禍出乎意料地看得開。

我爸媽想讓我走播音主持這條路的時候,并沒想過要讓我進娛樂圈什麽的,只是覺得将來能有份挺光鮮的工作罷了。但報名之後,他們在親友間一說,就開始不斷收到負面反饋——

那一行可不好做啊,表面看起來光鮮,其實都很辛苦,經常熬夜,節假日別人休息他們最忙,而且還老化妝,女人這樣保養起來很難,以後特別容易老。

悠悠這長相,以後想不紅都難,你們看着吧,到時就身不由己喽……

肯定很多官二代富二代追,二代們可能還好點,就怕被老頭子本人看上了,你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別說悠悠了,就我家對門那對夫妻,那男的還是個小二世祖呢,他老婆是公務員,多正經的工作啊,就因為女的有幾分姿色,老得去陪飯局讓老男人們下酒,也不知道都什麽情況,反正倆人結婚十多年了都沒孩子。

……

最要命的是當時《蝸居》熱播的風潮還沒過,我們周圍的人們剛剛八出這作品中男主原型是某一線城市市委秘書長,女主原型則是當地電視臺主持人,聽得我父母膽戰心驚,頓時覺得這行業是個火坑了。

再加上也有很多人勸他們,說女兒将來根本不愁嫁得好,就別在學習上執念了。

最終的結果就是,我爸媽後怕地看着我說:“不去也好,不去也好,哪怕就考個最次的學校,學個最次的專業,以後能踏踏實實平平安安的就好啊!”

那段時間,我滿肚子裏都是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怨氣。

畢竟是真的為之努力了一段時間的事,而且我學得很不錯,要說一點期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就這樣不戰而敗,擱誰不失望?

可聽了那麽多關于不考反而更好的言論,那種糾結與矛盾更是一團亂麻,之前的自己仿佛是個笑話,而這一行就真有這麽糟嗎?糟到好人都不能去做啦?

所以後來看到關于不要打擾別人的幸福這樣的呼籲,我特別特別,心有戚戚焉。

而我心裏的那種怨氣,也波及到了李暮崖身上。

再也不用去上藝術專業課,我們倆之間的互動又只剩下了每周日的半天補課,但我心情惡劣,特別學不進去,卻又不甘心不學,畢竟現在我又只有高考這一條路了,文化課的要求也又恢複到了正常水平,不管怎麽樣都得咬牙挺完這最後兩三個月啊!

世間諸事,欲速則不達,我越是着急上火就越是學不進去。

這天一道物理題,李暮崖講了三遍我都沒聽懂,他還沒煩呢,我先爆發了:“算了算了,我真的聽不懂,這道題就過了吧!”

他語重心長:“怎麽能過了呢?這道題思路還是很典型的,高考很可能就要考,我們再來,你看……”

我蹭地站了起來:“看什麽看呀,考就考吧,這道題我不要了還不行?這門課我都不要了還不行?反正你的陽關大道都擺在眼前了,你根本就沒心思教我了!”

這回輪到他沒聽懂了:“什麽意思啊?你覺得是我沒好好教?怎麽可能,就是因為我現在閑了,才更有精力教你啊!”

“我都不明白你幹嘛還要幫我?你都要去北京了,我肯定去不了北京,你那點心思就放棄吧,咱倆沒有未來,你還不懂嗎?!”

他仍然沒聽懂:“什麽叫你肯定去不了北京啊?就是因為我要去北京了,我才更要下死力氣幫你也去北京啊!”

“我才不去北京呢,你早就知道我想考本地的學校的,我從來就沒打算過要去北京!”

“你不是不考藝術不托關系了嗎?那為什麽不能去北京?北京也不都是難考的學校啊,也有分數沒那麽高的,北京那麽多高校,咱肯定能讓你上一個!”

“我能上就要上啊?為什麽你去北京我就也要去北京?到時別人還當我去貼你呢!你以後身邊優秀的女生多了去了,我算哪根蔥,我保證不出三天你就不認識我是誰了!我身邊也會出現很多新的帥哥,說不定就有我的那道菜,我也快不認識你是誰了!”

那天那番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吵架,終止于我恨恨地跑開。

心情不好,我下午也沒約卓敏淇,而是自己在家胡亂刷了一通題,好多不會做,好多是亂湊的答案,好多一對答案根本就錯得離譜。

于是我的心情更糟糕了。

後來的晚自習,我一直有點心裏發慌,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或期待,讓我擔心李暮崖會突然來找我。

這兒是學校,周圍都是耳目,我可不想聲張出去,“坐實”了大家的猜測,那也太冤枉了……

可他沒有來。

我恨鐵不成鋼地發現,我居然有些失望。

這該死的人性啊!明明不喜歡他,幹嘛還要希望他對我好?既怕他來又盼他來,這種無用的虛榮,能不能折成點智商給我?

下晚自習回來,我還在猶豫到底是繼續惡性循環式地做題呢,還是早點睡了以期明天換個好點的狀态算了,忽然手機響起收到短信的聲音——

“悠悠,你下來一下,我在你家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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