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後來滿手機刷屏的毒雞湯負能量裏,那句“你醜又不是因為胖”,不知道紮了多少人的心,而我總會想起十八歲那年,初相見時的他,對我說的那句,你好看又不是因為瘦。

那是多少年裏,我第一次發自內心地覺得,長得美真好啊!

吃完飯後,大家散了,各回各家。

卓敏淇在旅行社門店,周末也是要上班的,不過今天她說可以早走,于是我去找她喝下午茶。

一見面,她就等不及地壓着聲音連連逼問我剛才微信裏提到的那個要命的酒吧老板。

我告訴她:“他名字也特別好聽,叫江睦荻。”

她頓時瞪着眼嚷嚷起來:“我的天!又一個mù!也對啦也對啦!mù者,目也,你是美人嘛,有眼睛的當然都被你降伏,沒毛病!”

大約正是這個認知,讓她突然又想起了另一個人:“對了,那個木已成舟呢?考上大學了嗎?去哪兒了?”

“你說袁牧洲?”我點點頭:“考上了,我們學校今年好歹本科率也是100%嘛……去哪兒……我想不起來了,應該也是本市哪所學校,工學院還是科技大學來着?不記得了,從來也沒聯系過反正。”

卓敏淇替我總結得太對了。

三歲,我認識了李暮崖。

十七歲,我認識了袁牧洲。

十八歲,我認識了江睦荻。

自此,我人生中三個mù集齊。

可以……召喚神龍啦?

不過袁牧洲實在是太弱勢了,我不喜歡他,他好像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我已經基本上把他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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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那個存在感極弱的袁牧洲都問到了,卓敏淇當然要問那個去了北京也仍然無處不在的李暮崖。

此時再說到他,我的心情都不一樣了。

怎麽形容呢?

有一種真心實意的煩,有一點迫不及待的優越感,還有一絲欲言又止的虧欠。

“你都不知道,他又給我買了什麽東西……”我喝了口果汁,嘆了口氣。

“什麽什麽?”她興奮地連聲追問。

可以理解我閨蜜這份每次都聽得津津有味坐等續集的心情啦,自從那個人八月份出發北京去軍訓開始,一個多月裏,他已經給我網購了好多超級直男的……禮物。

比如,電蚊拍——兩款,說是各有各的好用,讓我都用用再選出更好的那款多用。

比如,體重秤——還很有覺悟地附言解釋不是怕我長胖,而是看上面的卡通圖案太可愛很适合我。

比如,一支金屬玫瑰,那謎之審美……

比如,一只巨大的愛心形透明盒子裏裝滿了幾十朵手工皂制成的紫玫瑰,中間一盞愛心形會不停變色的彩燈——排場這麽大,因為這是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哎……當然,我把那些手工皂都分給了周圍宿舍的女同學們,不然呢?難不成還挂在宿舍牆上每天供人瞻仰、夜夜營造夜總會氛圍?

比如,……

卓敏淇每次收到我的信息更新都笑得直打跌:“你、你就別當這些是禮物了,就當是他過日子往家買的東西吧,明顯是看着覺得有用就買,看着覺得喜歡就買,看着覺得你會喜歡就買,看着讓他想起你的就買……哈哈哈哈!”

我怒不可遏:“誰跟他過日子啊,要過日子就是這樣……那也太可怕了吧!還有,什麽叫覺得我會喜歡、看着就想起我?所以我在他心目中就是這種品位這種水平?!”

“哎呀哎呀,息怒息怒,這些可能男生看着就是很好啊,他哪懂女生心思啊,你女王陛下又不肯纡尊降貴培訓人家……”

有時想想李暮崖花的那些冤枉錢,也覺得有點心疼。這跟喜不喜歡他無關,他那麽用力地對我好,我感受到了。

後來我生小咪的時候,我的大學同學張密谧來看我時,帶了盒她剛從臺灣買回來的綠豆糕。

那真的是……此前吃過的所有綠豆糕都沒有的味道,好吃到流淚啊……

吃完後李暮崖到處找網購和代購,居然都找不到完全一樣的,于是每次得知有認識的人去臺灣,都要人家幫忙帶。

我說:“你別老這樣麻煩人家,會很招人讨厭的。”

他說:“那有什麽的,多久才能麻煩一次?我也會給他們幫忙啊,我給幫的忙含金量可都更高呢!再說了,我說是幫老婆買,他們都可樂意了,特別是阿姨大姐們,都誇我疼老婆!”

到我生小喵的時候,還是張密谧,又帶了一袋她剛從新西蘭買回來的巧克力。

我又被好吃到了,三天吃完……

基本上就我一個人吃的,李暮崖自己沒怎麽吃,也沒給小咪吃,他老是那句話:“不能讓她這麽小就吃到這麽好的東西,太過輕易滿足是育兒中的大忌,而且老婆是可以無限溺愛的,女兒不行,萬一她以後找不到我這麽好的老公怎麽辦?”

聽他這麽說,我開始認真地杞人憂天起來……

我很不願意接受,可又不得不承認,大概率上,小咪是找不到她爹這麽好的老公的……

這麽好的老公畢竟是鳳毛麟角,這世上哪有多少人有運氣遇得到?

小喵剛滿百日那幾天,李暮崖工作特別特別忙,雖然下班是準時的,但總要整晚整晚地開電話會議,別說幫忙帶娃了,就連跟他說話都說不上,我半夜一兩點起來喂奶都還能聽到書房裏隐隐傳來他與項目合作夥伴争執的聲音,等他來睡,我都已經陷在第二覺裏了。

待他終于又能早睡,看小喵睡熟後想要求歡,我沒好氣地拒絕:“這麽多天沒跟我談戀愛了,我都快不認識你了好嗎?怎麽跟你做!”

他一臉讨好的笑:“哪有這麽多天?咱們不是周二晚上還一起看電影來着?”

我白了他一眼:“可今天都周六了啊!”

他忍不住笑起來,腆着臉湊過來:“行行行,那咱們趕緊開始談戀愛!”

我別開臉:“哼,才不要!你好幾天了心裏都沒我,只有別的男人,就顧着沖別的男人發火了!”

這回他哈哈大笑起來,翻身拿過手機,點開某購物APP:“給我老婆買她最愛的巧克力去!我早就看好了的,張密谧買的那個新西蘭巧克力,網上買得到……你最愛的椒鹽海棠味,好不好?”

我端不住了,瞬間笑到扶牆:“……焦糖海鹽好嗎?椒鹽海棠……太可怕了!”

回到那個秋光迷離軟風沉醉的下午,就在卓敏淇問到李暮崖的那一剎那,我的手機響了。

我拿起來一看,反手亮給卓敏淇:“烏鴉嘴!說曹操曹操就到!”

卓敏淇探過來跟我頭碰頭,我們一起點開李暮崖發的那張照片。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是左手,中指上戴着個銀色指環。

下面他發了一段話:“剛買的,跟別人說我有女朋友了,觊觎者退散!”

卓敏淇噗一下噴了。

我:“……快告訴我我眼睛出問題了,事實上并不是我所看到的那樣……”

她:“噢是的是的,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樣,你就不要再逃避現實了!”

我:“所以這是真的嗎?他真的是在暗搓搓顯擺自己有人追?”

她:“是的哦親~不過別人這麽做惡心,他就沒事,畢竟對于他而言只是陳述事實啊,要他說沒人追,那才是欺騙啦!”

我捂臉。

五秒鐘後,我重新振作,開始奮然打字:“我要告訴他!”

卓敏淇一臉大驚失色:“不要啊!搞什麽?這你備胎欸,你到底知不知道備胎要怎麽養護?就是真有男朋友了也不能告訴他啊,不然還怎麽讓他備着?”

她這句勸誡實在是太長了,等她嚷嚷完,我已經發送完畢,亮給她看——

“李暮崖,我有喜歡的人了。”

那時還并沒有撤回功能,當然我也并不打算撤回就是了。

卓敏淇盯着我的手機屏幕,憋了一下,又憋了一下,吐出口真氣:“好吧,別的備胎不能這麽糟蹋,你們家這個可能沒這問題,人家是備胎之神,可以千錘百煉其意自現!”

“什麽千錘百煉其意自現……什麽鬼……”我看了看她,再把手機翻回來,看到剛才那一下震動時李暮崖所發過來的回複:“哦……這回真遇到了?長得像那誰的人?”

他總是記不住金載沅的名字——或者根本是故意的,總之,他總是以“那誰”代稱,不過我也在千錘百煉中習慣了,從最初的暴跳如雷到現在的心如止水。

“嗯啊!”我回複。

“哦。”他回了這麽一個字。

就在我打算跟卓敏淇說“你看吧哪有什麽備胎之神啊他已經放棄了”的時候,他又發了新的消息過來——

“其實我給你也買了,情侶對戒,希望有一天能戴到你手上。”

“等到了法定婚齡,我就把我這個戴到無名指上去。”

很久以後我才聽說,為了買這對戒指,李暮崖幾乎花光了他父母給他帶到北京去的第一筆資金。

剛開學,許多父母不清楚給多少錢合适,所以一次性給了比較多,他父母就給了5000。

他沒法跟父母說這筆錢的去向,于是靠跟同學借、以及每頓只吃兩個饅頭一個素菜,撐過了一個多月,瘦得形銷骨立。

第二個月他找到了一份家教,經濟情況才有所好轉,到第三個月家裏又繼續給他打生活費了,才算是徹底緩過來。

饒是如此,大一放寒假前的一張照片裏,他還是瘦得脫形。

那是他們全班随輔導員到郊區某處一座天文臺觀摩,山上下着大雪,比城裏明顯冷很多,許多同學的羽絨服都不夠保暖了,工作人員找了些軍大衣來給他們應急。

他穿着件土老帽的軍大衣,整個人瘦得只剩一副晃晃悠悠的龐大骨架,頭發很久沒剪了,長得快要遮住眼睛,雙頰凹陷,目露冷光,一臉嚴峻的生無可戀。

像是剛從大牢裏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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