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顧即垂頭喪氣的背着書包上樓,遠遠就看見家門是虛掩着的,他心裏咯噔一聲,幾乎就想要拔腿逃跑了,但是只是死死捏着書包帶,深深呼吸幾口,然後輕手輕腳的往門口走去。

男人一定在屋裏,果不其然,還未進屋子,就能聞到一陣刺鼻的酒味,其中夾雜着令人作嘔的嘔吐物散發的腐朽氣息,要不是顧即聞多了習以為常,此時立馬就會吐出來。

他輕聲把門給掩好,但沒有關,男人喝酒很容易發脾氣,若是等一下他發狠打人,自己還有一條逃跑的路。

男人爛泥一般癱在客廳,穿着萬年不變發黃的工字背心和大褲衩,渾身汗淋淋的,看起來髒兮兮油膩膩。

顧即聽見男人如雷的鼾聲,稍微松了口氣,踮起腳尖往自己的房間挪去,他走得很慢,內心卻無比迫切想要快點逃離這壓抑的客廳,男人翻了個身,他吓得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吵醒男人換來一頓打。

幸好男人又沉沉睡過去,他緊緊閉着嘴,貓着身子鑽進房間,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把門給關了。

一回到安全領域,顧即就猛的大喘氣起來,他跑到窗邊,這已經是幾年來的習慣——只要害怕了,往窗外看一眼,就能看見林景衡的房間,有時候他房間的窗是關着的,顧即就想象着林景衡在裏頭時的情形。

這樣好像有了一個依靠,也沒有那麽害怕了。

林景衡房間的窗沒有開,顧即有點失落的盯着放空了一會兒,才把伸出去的身體又縮了回來。

他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林景衡剛才為什麽要突如其來的生氣,是不是他說錯了什麽話惹林景衡不開心了?

顧即嘆了一口氣,絞盡腦汁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反倒是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男人在外面,顧即是不敢去廚房煮東西的,好在他房間裏還藏了幾個小餅幹,那是他前兩天去林家林阿姨讓他帶回來的,他一直沒舍得吃,現在剛好派上用場了。

顧即把抽屜打開,摸出用紙巾包着的幾個小餅幹,打開一看,氣得鼓起臉頰,只見本來是圓圓整整的三塊小餅幹現在都缺了角,不知道是被老鼠還是蟑螂給偷吃了。

他氣岔的兀自生氣了好一會,但肚子實在餓得厲害,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奉承不幹不淨吃了沒病的原則,一閉眼一股腦把三塊小餅幹都往嘴裏塞進去。

沒有水的中和,吞咽起來有些困難,顧即被嗆得很不舒服,嘴巴塞得滿滿的,費勁的嚼起來,餅幹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的,弄得他很想咳嗽。

他只得閉着眼用力把發幹的餅幹咽下去,這一下被嗆得厲害,他覺得喉嚨口像被什麽東西撓到一樣,瞬間咳的一聲,餅幹碎都蹦了出來,這一聲咳得很大聲,他吓得一個激靈,條件反射的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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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越壓抑,喉嚨口就越難受,捂住嘴胸腔還是劇烈的一起一伏,臉也慢慢憋得通紅,眼淚被逼了出來,整個人發着抖。

早知道不貪吃了,顧即後悔不已,縮着身子盡量不發出聲音,等到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咳嗽才慢慢平息下來。

他貪婪着呼吸着氧氣,看向房門口,還能聽見男人的鼾聲,心口一顆大石頭總算落地。

算是逃過一劫的顧即嘻嘻無聲笑出來——餅幹還挺好吃的,就是有點幹。

很快就是六年級統考了,這天無論對于好學生還是壞學生而言,都是很重要的日子,是以,顧即一大早到學校的時候,竟然發現班裏已經有兩個女生在默背古詩文了。

這樣的氛圍讓顧即倍感緊張,他沒有忘記林景衡說過會去華裏一中讀書,他想,如果自己超常發揮的話,是不是也有可能考上華裏一中呢?

可是該怎麽去上學,顧即還沒有想好。

顧即坐回自己的位子,也開始閉着眼默背起古詩文來——春雪,唐,韓愈,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白雪卻嫌□□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顧即想,韓愈應該是愛極了這春雪,要不然怎麽能寫出這麽美的詩句來,飛花,飛花——他想起秋天的時候老槐樹絮絮飄落的小花朵,滿天滿地的花,像極了冬天的雪。

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耳邊冷不丁響起甘小雨的聲音将他吓了一跳,睜開眼,甘小雨像看白癡一樣的看着他,“你幹嘛呢?”

“沒,”顧即半天回過神,“背誦。”

“有沒有橡皮擦,我忘帶了。”甘小雨并不是在問。

顧即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書包,讷讷回,“我有一塊,可是快沒了。”

甘小雨這個小霸王才不會管他有沒有,他只管伸手要,“拿來。”

顧即知道躲不過,他只得好聲好氣商量着,“我們一人一半行嗎?”

他慢吞吞把塞在書包裏的一小塊指甲蓋般的橡皮擦拿出來——這塊橡皮擦他用了快兩年,全班沒有一個同學像他用了那麽久。

甘小雨一見這橡皮擦就笑了,嘲諷道,“就這點破東西你還要一人一半?”

他一把從顧即手中奪過橡皮擦據為己有,“你每天早上喝了我那麽多牛奶,給我一塊橡皮擦怎麽了?”

顧即敢怒不敢言,那分明是甘小雨要他喝的,他若是知道甘小雨有一天會向他讨東西,他一定不會喝那牛奶半口。

“可是,可是考試我沒有橡皮擦。”

甘小雨撂下一句話,“你自己想辦法。”

顧即急得站起來,想和他理論,甘小雨卻瞪着他,“你想想我媽平時給你多少好處,你好意思和我争?”

顧即這時候才明白什麽叫做拿人手短,他所有的話哽在喉嚨口,眼眶微微發紅。

甘小雨像拍小弟一樣拍了拍他的肩,“反正你成績比我好,待會少寫幾個錯字就行了。”

他給顧即出謀劃策,渾然沒有想到顧即是因為誰要陷入這種境地。

顧即沒再說話,頹廢的坐了下去,他以前打不過甘小雨,現在依舊打不過甘小雨,更何況,正如甘小雨所說,自己确實受了甘家許多好處。

顧即發誓,從今往後,再也不要喝甘小雨的一口牛奶。

沒有了橡皮擦,顧即整個人都亂了,連古詩都背不下去,他只得祈求真的如甘小雨所說,待會少寫幾個錯字,可是說說容易,試卷是怎麽樣的他哪裏會知道?

本來他成績就一般,要考上華裏一中就是一件困難事情,現在被甘小雨一鬧,就更不可能和林景衡一個學校了。

顧即失落不以,只得起身去廁所洗臉想讓自己冷靜一些。

清晨的水還沒有被太陽烘烤得溫熱,打在臉上有着舒服的惬意,顧即一下一下的洗着臉,等到腦袋清醒許多才慢騰騰從廁所走出來。

可能自己真的沒有上華裏一中的緣分吧,其實換個想法,龍山二中也不錯,就是可惜不能和林景衡在同一所學校。

想到自己唯一的朋友,顧即又忍不住難過起來。

這時候,轉角突然走出一個人,顧即險些撞到,他急急退後兩步,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他唯唯諾諾的道歉,“對不起,我走得太急了。”

“我聽說甘小雨找你借橡皮擦,”卻是林景衡,他聲音好像有點氣,“你給了?”

顧即被他類似于質問的口氣,問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只得怯怯點頭。

林景衡頗是恨鐵不成鋼,“你不會拒絕嗎?”

顧即垂着頭不說話,不是他不拒絕,而是他沒有拒絕的資本,但是他知道林景衡一點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林景衡不知道,受歡迎和被讨厭二者之間有多大的區別。

“其實沒有橡皮擦,”顧即小心觀察着林景衡的臉色,見他的眉都擰起來了,表情有失望也有無奈,他很難過林景衡露出這樣的神情,但還是努力的把話說完,“也沒有關系,你不用擔心我,我少寫兩個......”錯字就好了。

話未說完,林景衡很用力的看了他兩眼,顧即很少看見林景衡這麽生動的表情,他想來林景衡一定生氣極了,也對他失望透頂吧。

果然,林景衡不肯再聽他說,頭一扭就走了,顧即急忙追了兩步,但卻沒有勇氣再跟上去,他的心頭漸漸發澀,像堵了什麽東西一樣,塞得很難受,直上眼眶。

顧即吸吸鼻子,像只被抛棄的小狗耷拉着腦袋回了教室,甘小雨欺負他就算了,他從來都是個壞孩子,可是怎麽連林景衡都不理解他呢?

距離考試還有二十分鐘,他垂頭喪氣的回到自己的位子,蔫蔫的把書包裏的文具一件件掏出來——兩只鉛筆,一個卷筆刀,一把尺子,一塊橡皮......

橡皮?怎麽會有橡皮?!

顧即不敢置信的看着從他書包裏拿出來的小方塊,橡皮擦是灰色的,被人用尺子從中間钜開,只有半塊,他見過這塊橡皮,就在林景衡房間的書桌上。

是林景衡把橡皮擦分給他一半了,大起大落之下,顧即被巨大的狂喜沖刷,他立馬朝不遠處的林景衡看去,林景衡依舊是背對着他,他把橡皮擦緊緊捏在掌心,嘴角忍不住咧開一個大大的弧度。

掌心漸漸變得溫熱起來,他的心也像被什麽包圍一般,溫暖炙熱,那是林景衡不茍言語給他的善意,是全世界最好的林景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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