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最後一場的考試鈴聲響起,顧即英語的閱讀題還有一道不确定,他只能随随便便猜了個答案,然後再也不敢動筆。
時針劃過五點零七分,監考老師把試卷都收齊,抱着一大摞試卷對着底下一張張雀躍的朝氣面龐笑道,“祝同學們的暑假過得愉快,同學們再見。”
顧即頓時就聽見七嘴八舌的讨論聲,大家接頭交耳的校對着答案,偶爾傳來一陣哀嚎,肯定是有人答案和大家不一樣了。
顧即其實也想校對答案,但是沒有人會願意和他一起校對,他并不覺得傷心,兀自收拾着書包,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卸下了——他馬上就要是中學生了。
中學生,聽起來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
統考的試卷說難不難,說簡單又不簡單,顧即有幾道題答不出來,可是他覺得會的都已經答了,考試成績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或許還能考上華裏一中,和林景衡一所學校。
他越想越開心,總覺得過了今天以後,他的生活就會變得截然不同——人總是會對即将到來的日子充滿期待,那更像是一種支撐着生活的希望,向往着美好的未來。
教室裏灑滿落日餘晖,顧即抱着書包坐在原位,三三兩兩的同學結伴而行,他見到林景衡也收拾着起身,心中雀躍的掐着時間點想要跟上去。
兩年多來,他和林景衡相處的方式似乎沒有變過,特別是在放學期間,他從來沒有要林景衡等他,林景衡也是自行離開等他追上去。
顧即并不覺得委屈,因為這幾年來,放學走在林景衡身邊的,永遠只有顧即一個人——林景衡是個重諾的人,當初說好了一起回家,便從來沒有食言過。
可是顧即對林景衡有愧疚,林景衡帶他去自己家,給他好吃的東西,林叔叔和林阿姨對他那麽好,他卻至今都沒有提起勇氣告訴他們自己真實的情況,他想自己什麽時候變成了撒謊精,連句實話都不敢說出口。
顧即今年已經十二了,可是還不能明白在大人的世界裏,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他不說出口,大人也會偷偷去探究。
他都不知道,不是年齡長了就是長大,也不是上了中學就是大人。
林景衡已經背着書包走到教室門口了,顧即想按照林景衡走路的速度,再過兩分鐘自己就可以悄悄跟在他後面,他到了校門口的時候,自己跑兩步,就能碰面。
可今天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林景衡在教室門口停下來了。
他有點疑惑,以為林景衡落了東西,于是目光下意識往林景衡考試坐的位子看過去,桌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那是櫃子裏?
Advertisement
他把脖子縮下來,想要看清櫃子裏的情況,一道自然而清晰的聲音在教室響起來,“顧即,走不走?”
顧即愣了一下,傻傻的把頭擡起來,看着教室門口的林景衡,是林景衡在和他講話嗎?
林景衡筆直的站着,眼神像是随意落在顧即臉上,顯得那麽漫不經心而慵懶。
顧即還是傻愣着反應不過來,林景衡從來沒有這樣明顯的表示要和他一起回家,此時此刻班裏還沒有離開的同學的目光已經在他們兩個之間流轉,像是不可思議,又像是某一個謬論突然被印證了的萬般震驚。
就連顧即也覺得不真實。
似乎是被人看得不耐了,林景衡好看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顧即知道那是他不開心的預兆,于是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這并不是夢。
他像是突然被主人寵愛的一只小狗,露出受寵若驚而又傻裏傻氣的笑容,站起來的時候還差點撞到桌角,只能說他太開心——就算是撞到他也覺得值得。
林景衡看着冒冒失失的顧即,狀似嫌棄的搖搖頭,等顧即奔着到他面前,他往外走一步,嘴裏說着,“笨死了。”
顧即被罵也毫不在乎,傻笑着跟在林景衡的身後,像是林景衡的小跟班,卻顯得那麽的神采飛揚。
他知道一路走來走廊上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他也能猜到別人會怎麽想他——不就是家和林景衡住得近點嘛,要不然林景衡哪會和你走呢?
顧即揚了揚頭,像只驕傲的小公雞在炫耀自己的羽毛,他的朋友可是最受歡迎的林景衡,他才不要管別人怎麽想。
夕陽西下,落日将兩個人孩子的身影拉得像一個高大的巨人,顧即踩在林景衡的影子上,連傘都不想躲。
兩年過去,林景衡的傘從天藍色變成青草色又變成鵝黃色,林蕙似乎覺得孩子就适合這樣鮮豔的色彩,而三好學生林景衡也從未對此做出抗議,畢竟這只是遮陽的工具,在林小朋友看來什麽顏色好像都沒有區別。
顧即圍着林景衡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
“數學的第三個選擇題你選A還是C,我怎麽覺得兩個都對?”
“我選B。”
顧即再接再厲,“那語文古詩無言獨上夕樓......是哪個夕啊?”
“東西南北的西。”林景衡看了他一眼。
“還有,”顧即心虛的不敢大聲講話了,小心翼翼的求證,“勇敢是brace對嗎?”
林景衡像是在憋笑,終于伸手忍不住往他頭上狠狠一敲,“是bra.ve。”
顧即捂住泛紅的額頭,這下他可完完全全笑不出來了,他說的題目都是他胸有成竹覺得會對的,結果到了林景衡這裏一對答案,竟然全部錯得離譜。
他幾乎能設想,這一次他會考成什麽樣子——要不是九年義務教育,他怕是連龍山二中都上不了了。
于是剛剛還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顧即一下子就蔫噠噠了,連太陽都像是在嘲笑他,他只能躲進林景衡鵝黃色的傘下尋求庇護,滿腔的話語全部卡在了這半刻之內。
幸好林景衡沒有嘲笑他,一路撐着傘,直到老槐樹下,突然說,“老師說過,考完試不要對答案,免得影響心情。”
顧即的心情确實是被影響,但也沒到特別難過的地步,畢竟他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他只是有點喪氣,“我還以為答得不錯。”
林景衡沒應他的話,把傘收了,緩緩走進了老槐樹的陰涼處。
現在是下午五點四十五分,距離夏天的夜晚還有約摸一個小時的時間,天邊的彩霞很是絢爛,顏色鮮豔得像是水彩畫。
連帶着老槐樹下都是一片金光爛漫。
顧即不知道林景衡怎麽突然有興致到老槐樹下,但還是追随了過去。
他的後背因為走了一段路而有點濡濕,臉頰也是紅撲撲的,林景衡看起來卻不是很熱的樣子,大概這就是大人說的心靜自然涼,顧即好像就沒有見過林景衡暴躁的時候。
林景衡在老槐樹下站了幾秒,然後竟然坐了下去,顧即覺得很詫異,因為一直以來林景衡給他都是幹幹淨淨的感覺,像這樣子随意就坐在樹下的情況還是第一次,他想出口阻止,怕林景衡沾到一點點泥土的污穢。
可是林景衡卻眯着眼擡頭對他說,“有點困了,睡一覺吧。”
顧即哈了一聲。
林景衡就沒再答話了,兩條小苗苗一樣的交疊在一起,頭靠在凹凸不平的老槐樹上,眼睛一閉,好像真的就這樣要睡過去。
顧即叫他也不是,不叫他也不是,幹脆也跟着他坐下來,他不敢離林景衡太近,兩個人隔着半條手臂的距離,既不熟悉也不陌生。
他們就這樣靜靜坐着,餘晖透過老槐樹的枝葉洩露進來,顧即把頭靠在枝幹上,不平的觸感其實靠着并不舒服,他睜着眼,看見老槐樹綠色的葉子變成了金黃色,幾近透明,他呆呆看着,忘記了眨眼。
偶爾有下班路過的居民,都只是匆匆掠過他們一眼,大人覺得小孩子總是會做些大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就像小孩子搞不懂大人的世界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彎彎心思。
顧即頭擡得很酸,看得眼睛有點澀,這才低頭轉向身側的林景衡——林景衡的五官輪廓已經漸漸顯現出來,比普通人要深邃一些,他無疑是長得好看的,假以時日,他定會長得——顧即想不出好聽的形容詞,應該會像電視上最帥氣的明星吧——又或許,在顧即的眼裏,明星也沒有林景衡好看。
他看得呆了,甚至開始思考起來,為什麽林景衡會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林景衡緩緩開口,他并沒有睡着,眼睛也沒有睜開。
顧即當然記得,那天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林景衡像個精雕細琢的瓷娃娃端端正正的站着,不像他們在泥地裏打滾過的野孩子,顯得是那麽的出類拔萃。
他只要想到第一天見面,就會咧開嘴笑,那天在顧即的印象裏,真是夢一般,好像也是從那天開始,他覺得自己也成為了一個幸運的孩子。
他興奮且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期待的說,“記得啊,你站在叔叔阿姨旁邊,我覺得你,”他原本是想說你長得很好看,但是莫名感覺林景衡并不會喜歡他這樣說,于是改口,“你很好。”
林景衡可能真的困了,聲音懶懶的,“我也記得。”
顧即的期待得到印證,滿心歡喜,忍不住問,“那你覺得我怎麽樣?”
問完他就後悔了,那天他髒兮兮的躺在樹下,給林景衡的第一印象一定不好吧。
果然,林景衡不說話了,顧即臉上火辣火辣的燒起來。
半晌,不知道哪家吆喝着孩子回家吃飯,路燈啪嗒一下亮了起來,天色變得灰蒙蒙的,林景衡此時就睜開了眼,轉過頭來,然後露出顧即從未見過的璀璨笑容。
他聲音清脆,“那時候我在想,睡樹下不會紮嗎,今天我知道了。”
“啊?”顧即懵了一下。
林景衡哈哈笑兩聲,很快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校服,然後伸手給顧即,“去我家吃飯吧。”
于是當時,在顧即的眼裏,滿世界只有林景衡那個笑容——好像是糖果的甜,又像是星辰的亮,也像是棉花的軟。
他愣愣的把手交給林景衡,林景衡的手比他大一些,也比他有力些,握住他的時候,能輕易的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這一刻他明白了,這稱之為——安心。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論文紮堆來.....部門活動也紮堆來,停更了一天啊啊啊,對不起,我會盡量協調的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