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顧即頹然的在老槐樹下坐了很久,他想了很多——想怎麽去和林景衡道歉,想以後該怎樣和林景衡相處,甚至還産生動用存款的念頭。
但無論是什麽想法,到最後都一一被自己給否決掉了,和林景衡相處兩年多下來,顧即還是無法将自己擺在和林景衡一樣的位置上面,他哪裏來的資格在騙了林景衡後又要人家原諒他呢。
真是糟糕透了。
顧即深深吸一口氣,接近中午,空氣都是燥熱的,吸進鼻腔裏并沒有覺得輕松,反倒是更加悶熱。
他甩了甩坐麻了的兩條腿,迎着日頭,慢慢踱步回自己的家,那個陰暗如鼠窩的地方,壓得他喘不過氣。
回到家,戰戰兢兢給還在打鼾的男人做好了飯,自己則躲進了房間,祈禱着男人快些醒過來,快些出門去。
可男人一醒,顧即就避無可避的要和他打照面,夜都黑了,男人一把推開顧即的門,表情是大醉之後的痛楚。
顧即抱着腿坐在床上,與男人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對視着,終于頂不住男人要吃人一般的眼光怯怯的喊了一聲,“爸......”
他不知道為什麽男人總要用那雙可怖的眼睛盯着自己,一定要執着要聽他喊一聲爸,可是他們哪裏有半分正常父子該有的樣子?
顧即一直以來都有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寧願自己是個孤兒,也不願意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可這不是他能選擇的,他只能咬着牙撐下去,直到自己能夠逃離出去的那一天。
男人喝多了酒,咳嗽的時候喉嚨裏能聽出厚厚的痰,他用力咳的一聲,走到窗邊,然後将痰吐到樓下,這才用他兇狠的眼睛再次看向顧即。
顧即不可控制的發抖。
男人終于開口,惡聲惡氣道,“你和林家那小子,怎麽回事?”
顧即沒想到男人會提及林景衡,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吓道,“我們,我們只是因為同班,才......”
男人粗魯的打斷他的話,“老子不管你這些有的沒的,我聽人說他家挺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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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即腦袋轟的一聲,急急辯道,“沒有,林叔叔是老師,阿姨是個文員,別人,別人都是亂說的。”
可是顧即去過林家,他知道林家在這附近一片,絕對算得上是富貴人家,可是,可是——他害怕得抖起來,不知道男人想要做什麽。
“蠢貨,”男人恥嗤笑着顧即的愚昧,表情都變得有些閃爍,“老子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蠢貨玩意?”
男人兀自說着,顧即在他的眼裏看到了往常熟悉的暴虐,他不可控制的發起抖來,抱着自己抱得更緊,迎接接下來的一場暴行。
可是這一次,男人只是目露兇光瞪着他,似要将他瞪出一個洞來,突然吐了口口水,“賤人生得賤玩意兒。”
顧即的心髒像被什麽敲打一樣,他想沖上去和男人理論,可是他害怕,半大的孩子,日積月累以來的懼怕不是突如其來的沖動就能克服的。
他只是張望着一雙空洞的眼睛,連焦距都沒有。
男人罵罵咧咧的,罵得很雜,連小雜種這樣的話都毫不猶豫的往顧即身上扔,顧即默默忍受着,比起素日的拳打腳踢,男人的言語污穢已經算不了什麽。
他終于罵得痛快的,一角踢向房間裏搖搖晃晃的椅子,椅子往地上砸去,卻出乎意料的并沒有四分五裂。
越是輕賤的東西就越是受得起摧殘。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男人的原因,顧即晚上做夢的時候夢見了很早就不在了的媽媽——他越長大,越覺得媽媽看他的目光不太一樣,可是他還小,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但似乎能聽見溫柔而極具歉意的一句句對不起,對不起什麽呢,顧即不知道,雲裏霧裏的醒過來,還是破舊的天花板,還是破碎的家。
沒有媽媽,什麽都沒有,他愣愣的起身一摸枕頭,濕噠噠的,又愣愣的環顧房間一周,看見自己的書包,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回學校拿成績單的日子。
他把夢抛之腦後,快速起床洗漱穿衣服。
統考的成績今天就會出來了,雖然顧即對自己的成績并沒有什麽希冀,但是好歹是努力學習過一陣子的,也想要看見自己努力的成果。
是以他滿心歡喜出門,卻撞上了拿着牛奶站在門口的甘小雨。
放假兩個多星期以來,這是顧即第一次直面撞上甘小雨,他鎖門的動作慢下來,目光不由自主放在了甘小雨手上的牛奶。
一到上學,甘小雨就會端着牛奶在自家門口等他,似乎這已經成為了習慣,但是今天,顧即并不打算喝下這杯牛奶。
統考那天,甘小雨所作所為歷歷在目,如果是因為這一杯牛奶就要顧即屈服于甘小雨的話,顧即覺得未免太沒有骨氣。
孩子漸漸長大了,傲氣也就滋生出來了。
顧即打算鎖好門,直接略過甘小雨,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只是難免有點慫,畢竟屈服于甘小雨的霸道已久,突然要生出點什麽虛無的骨氣來,連顧即都覺得自己有些虛僞。
可是他還是不想接受甘小雨的恩惠。
他打算得好好的,人甘小雨卻沒有放過他的打算,一把揪住顧即的後衣領,滿臉的不敢置信,“你眼睛瞎了?”
顧即努力的回應甘小雨,“我不想喝牛奶了,以後你自己喝吧。”
甘小雨怒目圓睜,“你什麽意思?”
顧即才不想和他說話,努力掙脫甘小雨,他一動,甘小雨手上的牛奶就灑出來,甘小雨顧着牛奶就岔手,顧即抓緊機會撒開腿就跑。
後頭傳來甘小雨氣急敗壞的聲音,“顧即!”
顧即和只小兔子一樣往樓下竄,生怕甘小雨一個生氣就跑下來打他,他拼了命的跑,知道出來樓區才得以喘息。
他大口大口喘着氣,身體很累,但嘴角卻大大咧開着——甘小雨沒有追上來,他也沒有喝甘小雨的牛奶。
在他的認知裏,拿人手軟,往後他就不欠甘小雨什麽了。
正兀自笑着,身側冷不丁響起一個聲音,他吓得一哆嗦,往旁邊退了兩步。
是林景衡冷冷的問,“你趕着投胎?”
“我,”顧即大張着殷紅的嘴,因為太累,話都說不利索,又因為昨天才和林景衡鬧矛盾這時候就說更不知道怎麽面對林景衡了,他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來,“我趕着上學。”
林景衡像是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饒過他就走。
顧即在原地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盯着林景衡的背影看,他深深吸兩口氣給自己加油,然後鼓起勇氣追上林景衡的腳步。
他嘴拙的為自己解釋,“我,我不是故意不和你去夏令營,你能不能不生我的氣,我知道是我的錯,你別氣了好不好?”
林景衡淡淡看他,別過眼去,卻有點想笑。
毫無察覺的顧即緊張得結結巴巴,“我,我就你這麽一個朋友了,你不和我玩就,沒有人和我玩,我,對不起。”
他憋紅了臉,林景衡卻像依舊無動于衷。
好半晌,顧即都快絕望了,林景衡才終于有了反應,停住腳步扭過頭來望着他,嘴抿成一條線一般,看起來很不親近人。
顧即呼吸都停住了,林景衡沉吟,“你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我就原諒你。”
顧即沉默了,他不想當着別人的面揭自己的短,特別是當着林景衡的面。
他有點無地自容,林景衡這時眼裏有着篤定,口吻嚴肅像個大人,“我讨厭別人撒謊,如果有人對我撒謊,我以後都不會搭理他。”
顧即像是被人踩住尾巴,從頭到腳都戰栗起來,他其實對林景衡說了很多謊,他不敢說自己的情況,不敢說自己不去夏令營的原因。
有時候打着馬虎就可以過去,但通常一個謊言總要用另一個謊言來彌補,顧即覺得自己應該對林景衡撒了很多謊,他是不折不扣的撒謊精。
可是,要将真正的原因告訴林景衡......
顧即為難起來。
林景衡有點兒生氣,他昨天回去,就想了很多理由,甚至自己為顧即開起脫來,今天一見顧即,就暗自告訴自己,如果顧即肯對他服點軟,他就可以既往不咎。
可是看樣子顧即并沒有這意思,林景衡氣惱極了,轉身就要走。
這時候顧即才真的害怕起來,條件反射的抓住林景衡的袖子。
林景衡覺得自己心裏有什麽東西在這一瞬間放下了,他定定看着顧即,等待着他說話。
其實他很喜歡安靜,但不知道為什麽,卻覺得顧即天生就該是叽叽喳喳的,顧即動起來生動極了,眼裏都是神采,像撒歡了在泥地裏打滾了小黃狗,想要抓起來揉在懷裏捏一捏讓他安分。
顧即垂着頭不敢看林景衡,他深深吸氣,一咬牙,說,“我......我錢不夠。”
林景衡盯着顧即滑潤的臉頰有點出神,他沒有聽見顧即的話,卻鬼使神差的伸手在他的臉頰上狠狠捏了一下。
顧即吓得一抖,擡頭愣愣的看着突然惡作劇的林景衡。
林景衡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別扭的轉過頭,若無其事道,“知道了。”
然後噠噠噠不理顧即就往前走。
顧即完全懵掉,反應半晌,摸摸被捏的臉,還是不能明白知道了什麽,只得急忙又跟上去。
反正林景衡還是肯和他講話,他也把實話告訴了林景衡,林景衡應該就不會不搭理他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天使說要回憶穿插,其實我不太敢這樣寫,怕時間線混亂TAT,所以實在等不及的要不要養肥一段時間再一口氣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