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怎麽了?”岑默見他神情不大對勁, 開口問道。
“沒事兒,我看你老待在家裏憋壞了,打算給你安排點差事。”省得這人沒事老是在他身上量來量去。
“進宮嗎?”岑默問。
“你怎麽知道?”
“你安排好了你姐姐的事情, 接下來就要安排你母後了吧?”
葉雲歸有些驚訝, 沒想到岑默竟然能猜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父皇讓我中秋回宮住幾天, 雖然他沒有別的打算,但旁人會怎麽想就不知道了。我從前一直沒有留意過宮裏的事情,總覺得後宮的那些事, 與我不相幹……”直到從書裏知道皇後上一世的結局,葉雲歸才意識到自己太天真了。
身為皇子,他的命運是和自己的母親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他榮耀加身時, 他的母後未必能與他一起風光,但他身陷囹圄時,對方卻一定會和他一起經歷劫難。
“宮裏那些女人,都盯着嗎?”岑默問。
葉雲歸失笑道:“你盯得過來嗎?”
“你父皇有十一個有名分的女人,盯得過來。”
“你竟然知道地這麽清楚?”葉雲歸驚訝道。
“你不知道這個?”岑默問。
葉雲歸有些無奈,他還真沒關注過自己的父皇有幾個女人。
“不用都盯着,後宮裏有能力和機會威脅到我母後的, 只有老三的母妃陳貴妃,老四的母妃淑妃, 以及老五的母妃惠妃。”葉雲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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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宮之中,要想做點什麽事情, 不僅需要頭腦也需要人脈。
那些沒有子嗣不得寵的妃嫔, 沒有能力也沒有動機去動皇後。
“淑妃應該沒問題,不用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葉雲歸道, “重點是陳貴妃和惠妃,尤其是陳貴妃, 我和母後若是出事,他們母子是最得利的人。我若複位,他們應該也是最不願看到的。”
葉雲歸沒有告訴岑默,上一世他死後,就是陳貴妃将自己的慘狀告訴了皇後。
皇後原本就因為葉雲歸的死傷心欲絕,皇帝怕她受不了刺激,只說葉雲歸是生了急病去世,沒受什麽苦。可沒想到,她最後還是從陳貴妃那裏知道了真相,而且是對方極力渲染過的所謂“真相”。
短短幾句話,将皇後徹底推入了深淵……
葉雲歸想到這些,便恨不得讓人去将那個女人的舌頭割了!
“殿下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嗎?”岑默問。
葉雲歸擡眼看他,開口道:“需要銀子吧?我父皇這些日子又賞了我不少,我讓墩子先給你支兩千兩,夠嗎?”
岑默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不必,我比你銀子多。”
他說罷又深深看了葉雲歸一眼,這才轉身走了。
葉雲歸:……
他堂堂一個皇子,竟然比一個刺客還窮?
【小歸,他是你的人,他的銀子也就是你的銀子。】
“你這話聽着有點奇怪。”葉雲歸道:“他頂多算我家的長工,又沒賣.身給我,不能算是我的人。就算他要賣.身給我,我也不能讓人家倒貼錢啊,不地道。”
就在葉雲歸和滿月讨論岑默的人身歸屬問題時,岑默找到了栓子。
栓子得知他要離開汀園,還挺意外的,畢竟他家老大現在就跟二殿下身上的挂件差不多,怎麽會願意離開?
“老規矩我不必多說了吧?”岑默道。
“老大放心,我都記着呢,絕不敢亂來。”
“我不在的時候,看好殿下,尤其留意他身邊有沒有陌生人出現。”岑默道。
“陌生人?”栓子不解。
“只要有你沒見過的人出現,便記住他的樣貌,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在殿下身邊待了多久,事無巨細都記清楚,明白了嗎?”
“是。”栓子忙點了點頭,問道:“要不我去替殿下辦事,您還是留在殿下身邊?”
“宮裏的差事,你辦不了。”岑默沒多說什麽,吩咐完事情就走了。
栓子看着他家老大的背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這态度,知道的是讓他保護殿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讓他抓什麽“奸.夫”呢!
後頭這段日子,葉雲歸閑來無事,便一直留在汀園安心養身體。
在章太醫和院判大人的精心照料下,葉雲歸的身體恢複得還算不錯。
一轉眼便到了八月。
初十這日,岑默讓人傳回了消息。
陳貴妃那邊倒是一直沒有什麽動作,反而是五皇子的母親惠妃娘娘,竟然暗地裏籌謀着,想把自己的侄女送給葉雲歸做個側妃。
“幸虧我讓岑默進了宮。”葉雲歸聽了這消息慶幸不已。
他之前想着,有了紀家小姐拒婚的事情之後,皇帝短時間之內應該不會再提指婚一事。
可他忽略了一點,指婚一事不能兒戲,但給他安排個側妃或者侍妾什麽的,卻不需要有那麽多顧忌。若是有心人一安排,皇帝想到他之前被拒婚的“委屈”,說不定真會答應此事,當做對他的安慰和補償。
到時候葉雲歸就是想拒絕,都來不及找合理的借口。
【她為什麽會這麽做?】滿月不解道。
“五弟如今年紀還小,就算沒有我,他前頭也還有老三和老四呢,根本争不過,倒不如站個邊。惠妃大概是覺得我此番複位有望,所以不想背後使絆子了,打算直接拉攏我。”葉雲歸苦笑道:“就算我最後沒能上位,倒黴的也是她侄女,又不會危及到她。”
【理智上來講,若你答應了,就等于拉攏了五皇子,不吃虧。】
“我要是怕吃虧,當初何苦設計攪黃了賜婚一事?”葉雲歸道。
【嗯,我知道你不會答應。】
“早知道,就不該答應去參加宮宴。”
【惠妃會安排你們在宮宴上見面嗎?】
“中秋宮宴是家宴,但妃嫔帶着家裏未出閣的女眷參加,也不算逾禮。”葉雲歸道。
甚至有人會故意帶着家裏适齡的女孩去參加宮宴,好借機求皇帝給指婚。而在這種場合被安排婚姻大事的人,多半都是家族裏用來聯姻的棋子,沒有人在乎他們的幸福和意願。
【你打算怎麽辦?】滿月問。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只要提前有了防備,問題應該不大。”
來傳話的人,将惠妃的事情說完之後,見葉雲歸沒有別的吩咐,就離開了。
傳話的人沒有告訴葉雲歸,岑默因為此事大為光火,也不知讓人做了什麽裝神弄鬼的事情,攪和得惠妃好幾日沒睡安穩。
“滿月,岑默離開汀園多久了?”葉雲歸問。
【你想念他了?】
“太久沒見他,怪不習慣的。”葉雲歸走到廊下立着,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從前岑默老纏着他量這兒量那兒的時候,他嫌煩,如今見不着人了,反倒覺得怪寂寞。
【你要進宮待好幾日,我想他是打算将宮裏的情況都摸透吧。】
葉雲歸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左右也快到中秋了,進了宮自然能見着人。
到了八月十四這日,皇帝就派人提前将葉雲歸接進了宮。
葉雲歸身體雖然恢複了大半,但人看着還是有些虛弱,身上也沒養出多少肉,很單薄。
進宮之後,皇帝先讓人帶他去給皇後請了安。
母子二人許久未見,皇後見了人便拉着他又哭了一場。
不過皇後這哭多半是做給外人看的,因為旁人不知道他們母子二人在不久前已經見過面了。進屋關起門來之後,皇後就擦了擦眼淚,在葉雲歸身上捏了捏,想确認他有沒有養胖一點。
“怎麽臉色看着還是不大好?”皇後心疼地問道。
“近來吃得好睡得也好,可惜沒長多少肉。”葉雲歸道。
皇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葉雲歸不想看她哭,忙轉移話題道:“姐姐給我寫家書了,說她們在豫州很好。”
“嗯,小岑都跟我說了,你還讓小岑派了人去豫州。”皇後道。
“小……小岑?”葉雲歸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家母後口中的小岑是誰。
“您見過她?”葉雲歸問道。
“小岑不是在宮裏替你辦差嗎?他每日都會過來朝我請安,說一些你在汀園的事情。”皇後說起岑默時一臉笑意,顯然很喜歡對方。
葉雲歸:……
誰能想到,岑默比他還會哄他母後高興!
“滿月,你能想到岑默竟然是這樣的人嗎?”從皇後宮裏出來後,葉雲歸忍不住朝滿月問道,“我感覺,我母後現在對他比對親兒子還親,一口一個小岑。”
【皇後娘娘喜歡岑默,是因為岑默喜歡你。】
“啊?”
【就像你知道皇後娘娘喜歡他,你也會高興,這或許能算愛屋及烏?】
“我沒覺得高興。”
【你在裝傻,小歸。】滿月無情拆穿道:
【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緒,所以你永遠不必對我口是心非。】
葉雲歸有些無奈,他覺得滿月越來越會拿捏自己了。
從皇後的宮裏離開後,宮人帶着葉雲歸安頓到了英輝閣。
這地方離禦書房很近,皇帝平日裏經常會過去休息,此番他特意安排了這裏讓葉雲歸暫居。
葉雲歸回去休息了一會兒,換了身衣裳,下午又去給皇帝請了安。
他到了皇帝的住處時,陳貴妃正在裏頭,看那樣子似乎是剛到沒多久。
葉雲歸重生後第一次見到陳貴妃,心中難免有些情緒,但他不敢有絲毫表露,只能強行讓自己保持理智。
“二殿下面色看着不大好,是不是來的路上太過勞累?”陳貴妃道。
“雲歸身子本就不好,先前又受了那麽重的傷,此番少不得要将養。”
皇帝示意葉雲歸坐下,而後目光往桌上一瞥,道:“正好貴妃剛炖了補湯,朕今日有些積食喝不下,雲歸喝了吧。”
陳貴妃聞言目光微閃,卻不好說什麽,只尴尬一笑。
葉雲歸忙道:“那是貴妃娘娘對父皇的一片心意……”
“一家人,哪有那麽多講究。”皇帝說着一擺手。
一旁的宮人會意,忙将那碗湯端到了葉雲歸面前。
葉雲歸有些無奈,他不大想喝這湯,可若是拒絕,會顯得他很不給皇帝面子。
好在送到皇帝面前的東西都會有人驗看,倒是不用擔心裏頭不幹淨。
念及此,葉雲歸只能謝了恩,一閉眼将那碗湯喝了。
陳貴妃擰眉看着葉雲歸喝完了那碗湯,面色十分複雜,她沒再多逗留,只說不想打擾兩人父子團聚,便先告退了。
“你這身子骨,就得使勁兒補補。”皇帝擡手在葉雲歸肩上拍了拍,“回頭朕得敲打敲打太醫院那幾個老家夥,問問他們怎麽辦的事情,幾個人看着你養了這麽久,一點肉都沒養出來。”
葉雲歸笑道:“父皇,你和母後怎麽說的話都一樣,她見了我也嫌我不長肉。”
“做父母的不就是這樣嘛。”皇帝目光中難得帶着點溫柔,道:“一會兒你回去早些歇息吧,朕去你母後那裏看看。”
陳貴妃若是聽到皇帝這話,估計要怄死了。
她好不容易炖的湯進了葉雲歸的肚子不說,皇帝最後還去了皇後宮裏。
葉雲歸給皇帝請完了安便回了英輝閣。
他剛一進門,就有人來報說四殿下來了。
“四弟?”葉雲歸匆匆進去,這才發現葉雲平正坐在前廳,身邊的桌上還擺着兩壺酒,“你來找我喝酒?”
“二哥。”葉雲平忙起身朝他行了個禮,“我聽說你進宮了,就過來看看。這酒是淡酒,不醉人,我特意問過太醫說這酒不傷身子,才給二哥帶過來。”
“你倒是有心。”葉雲歸說罷吩咐了人備菜,打算和四皇子喝兩杯。
他平日裏其實不大愛喝酒,但病得久了,偶爾還是想喝點刺激的。
所以今日葉雲平這兩壺酒,可是送到了他的心坎裏。
“把這酒拿去溫一溫吧,如今入秋了,酒有些涼。”葉雲平朝一旁伺候的宮人道。
對方見葉雲歸點了點頭,便依言将兩壺酒都取走了。
葉雲歸對葉雲平這做派很是欣賞。
按理說他們這種關系,送酒并不是特別合适。
畢竟是入口的東西,沒有絕對的信任,輕易不敢接受。
但葉雲平特意吩咐人去溫酒,那意思就是提醒葉雲歸的人驗看一下。
“二哥今日氣色看着還不錯。”葉雲平道。
“是嗎?”葉雲歸笑道:“先前在父皇宮裏,陳貴妃還說我臉色不好呢。”
葉雲平一擰眉,“二哥遇到她了?”
“嗯,不過沒說上幾句話。”葉雲歸道。
不多時,酒菜便上了桌。
宮人幫兄弟二人斟了酒,兩人随意地碰了杯,便各自一飲而盡。
“這酒果然淡,倒是合我胃口。”葉雲歸道。
“二哥若是喜歡,回頭我再多弄幾壺送過來。”葉雲平道:“不過再淡的酒也要節制,不能多飲。”
“你若想給我,不如送到汀園,我在這裏待不了幾日。”
“父皇是打算一直讓二哥待在汀園嗎?”
這話若是旁人問,葉雲歸多半要懷疑對方是來打探事情的,但他知道葉雲平的底細,所以并未多心。
“是我自己不想回來。”
“二哥為何不回來?總待在汀園裏,也不是辦法啊。”
“忘了我先前同你說過的話了嗎?”葉雲歸道。
葉雲平一怔,恍然明白了什麽。
葉雲歸此前就告訴過他,什麽都不要做,免得成為出頭鳥。
這麽想來,這個太子之位似乎也不是那麽好坐的。
一旦葉雲歸回到這個位置上,難保不會再次成為衆矢之的。
“二哥……我今日之所以來找你,其實是聽到了一些風聲。朝中有幾位大人都上了折子,詢問你複位一事,我原想着這是好事,可聽你這麽一說又覺得未必。”葉雲平道。
“父皇的心思你我都猜不透,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急躁。”
“是。“葉雲平點了點頭,不覺又有些犯愁。
二哥這儲位遲遲定不下來,婚事自然也就定不下來。
對方的婚事不落定,他的婚事就更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不過和葉雲歸的安危比起來,他倒也不介意婚事暫時擱置。
葉雲平這人野心不大,認定了要跟着葉雲歸,便會一心想讓對方好,不會再生出旁的心思。
葉雲歸喝了幾杯酒,臉頰就紅了。
葉雲平不敢再讓他喝,忙讓人将酒壺收了,又陪他說了會兒話便告辭了。
送走了四皇子之後,葉雲歸走到廳內坐下,只覺身上有些燥.熱。
他心道四弟明明說這酒淡,怎麽自己沒喝幾杯,就這麽上頭?
“喝醉了?”岑默的聲音自背後響起,随後他便覺身體一輕,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葉雲歸這會兒身上熱得難受,被岑默抱着時便覺對方身上帶着淡淡的涼意,令人十分惬意。
“身子都沒養好,就胡亂喝酒,怎麽沒人攔着?”岑默将他放到榻上,想要起身時,卻發覺懷中人攬着他的脖.頸沒有松開。
岑默無奈,就勢躺到了他身邊。
葉雲歸将腦袋埋在他懷裏蹭了蹭,呼吸帶着灼.人的溫度。
岑默一擰眉,忙搭上了他的手腕。
“你喝的酒有問題。”岑默猛地坐起身,想開口叫人,卻發覺如今是在宮裏不是在汀園。
葉雲歸聽他這麽一說,也意識到了什麽,“不會吧,四弟自己也喝了。”
這酒墩子他們拿去熱的時候,肯定是驗看過的,不可能有問題。
而且葉雲歸相信葉雲平,他不覺得對方會和自己開這樣的玩笑。
給自家二哥喝這種加了料的酒,圖什麽呢?
“是菜有問題嗎?”岑默又問。
葉雲歸有些煩躁地撓了撓脖子,上前摟住了岑默。
“你……”岑默身體一僵,不知該拿他怎麽辦了。
“放心吧,這藥力不怎麽重,只是有點熱。”葉雲歸道。
岑默身上涼,抱着能讓他舒服一點。
“我想起來了。”葉雲歸道:“是貴妃給父皇炖的補湯有問題。”
這湯裏應該沒下藥,只是放了大補的東西,所以皇帝身邊的人驗看時也看不出貓膩。
葉雲歸甚至懷疑,他父皇心裏什麽都明白,自己不想喝,故意賞給他喝的……
“滿月,幫我弄個解藥。”葉雲歸朝滿月道。
【你自己都說了,這不是藥,只是補湯。你身子太單薄,再加上你是童.男之身,所以補了之後效果才會比較明顯。】
“幫我想想辦法。”葉雲歸道。
【你現在身體還沒恢複,我不敢随便給你用藥,會有副作用,建議你自己解決,或者讓岑默幫你。】
葉雲歸放開岑默,扯過薄被蓋住了自己。
“需要我出去嗎?”岑默問他。
“需要。”葉雲歸道。
他話音一落,屋內便恢複了一片寂靜,只有他自己越來越明顯的呼吸聲。
“你出去了嗎?”半晌後葉雲歸悶聲問。
“出去了。”岑默答道。
他确實出去了,只是……
又忍不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