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葉雲歸重生之後, 幾乎沒有做過什麽後悔的決定。

但是今晚他點了頭之後,沒過一盞茶的功夫就開始後悔了。

只是當時木已成舟,他連後悔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任人擺布。

不知是因為酒意還是因為別的緣故, 他的意識有些迷糊, 僅剩的一點注意力,幾乎都在岑默的身上。對方将他圈在懷.裏,胸膛明明是冷的, 但氣息和唇.舌卻又那麽灼.人,燙.得葉雲歸有些忘乎所以。

意識恍惚之時,他甚至懷疑這可能是個夢。

但身體傳來的痛.意卻提醒他, 這是真的。

後來,葉雲歸累極了,就那麽窩在榻上睡了過去。

岑默倒是不知疲倦,耐心收拾了殘局,又抱着人去了一趟浴房。

葉雲歸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

他半睡半醒間,夢到岑默将他抱到了窗邊,說要陪他賞月。

他累得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身上更是被折騰得跟要散架似的,哪裏會有賞月的心思。但岑默依舊拿薄毯裹着他, 讓他坐在自己懷裏,堅持陪他賞了半個晚上的月亮。

大概是因為這個日子太特殊, 葉雲歸後半夜又夢到了上一世自己死的那天。

在那個中秋之夜, 他瞎着眼睛孤獨地躺在皇陵裏,等待着即将到來的死亡。

無邊的黑暗和孤獨包裹着他, 令他有些害怕。

他在夢裏忍不住想着,要是有個人能來送送他就好了。

就在這時, 記憶中那扇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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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葉雲歸因為目盲,耳力很敏銳,他聽到一個很輕很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了自己。

他忍不住想,這是陰差要來勾自己的魂吧?

然而預料中的死亡并沒有到來,他只覺背後一涼,竟是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這個人身上是涼的,果然是陰差。

但他很快又想到,這人不是陰差,而是岑默。

因為抱着他的這個人,呼吸是熱的……

在這個夢境裏,岑默陪着上一世的葉雲歸,走完了最後一程。

葉雲歸記憶中的孤獨和絕望,仿佛都因為這個夢而變淡了。

次日一早,葉雲歸睜開眼睛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他随手在身邊一摸,沒有摸到人,他的枕邊也是空的。

葉雲歸盯着床幔思忖了片刻,想要分清昨晚的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直到他翻身的時候牽動了身上某處,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才意識到昨晚最瘋狂的那場夢,是真的。

真是糊塗啊!

葉雲歸一手掩在自己的眉目間,有點不想面對人生了。

他現在有點明白什麽叫“色.令.智.昏”了!

“嘶!”葉雲歸翻身坐起來,疼得直皺眉。

但在最初的痛.意過去之後,就不那麽難受了,估計昨晚岑默給他抹過傷藥。

他挑開領口看了一眼,被身上的痕.跡吓了一跳。好在他到了銅鏡邊一照,發覺自己看着還不算特別狼狽,至少露出了的脖頸看着幹幹淨淨。岑默很有分寸,把作.案痕.跡都留在了衣服能遮住的地方。

“殿下,您起來了嗎?”墩子在外頭問道。

“嗯。”葉雲歸整理好衣服,慢慢走到了矮榻邊坐下。

墩子一邊伺候他洗漱,一邊開口道:“岑大俠今早特意吩咐過,說殿下昨晚醉酒了,今早讓給您準備點清粥小菜。”

他話音一落,便有宮人端着早飯送了過來。

葉雲歸洗漱完之後,又讓墩子給他找了件居家的袍子穿上,這才坐到桌邊用飯。

“殿下您沒事吧?”墩子見他坐下時直皺眉,不禁有些擔心。

葉雲歸有些尴尬,忙擺了擺手道:“沒事。”

他原想開口問問墩子岑默的下落,但想了想卻又忍住了。

“滿月。”葉雲歸道。

【我在。】

“昨晚的事情……”

【小歸,我是個正經系統,不會偷看不該看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我并沒有偷窺具體細節,但我知道你們昨晚進行了深入的交流,因為你身上有傷。通過這些傷我能推斷出來,岑默還算溫柔,事.後也很細心……】

“停。”

【小歸,你終于想通了,這樣很好。】

“我沒有想通,昨晚是個意外,我喝多了。”

葉雲歸并沒有做好準備和岑默開始這樣的關系,這對他來說太複雜了。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麽樣的,他沒有那麽多的精力再去處理這樣一段複雜的關系。

讓自己陷入感情當中,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

【你如果想找借口,倒不如說是副作用更可信一些。】滿月無情拆穿了他。

昨晚葉雲歸确實喝了酒,但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而他讓滿月對三皇子實施的精神攻擊,只持續了一句話的時間,副作用哪怕有也很是有限。

他不得不承認,昨晚自己的決定,有點明知故犯的沖.動。

要怪就怪岑默,偏偏在那個時候出現,穿着禁軍那身很好看的武服,還不知天高地厚地主動吻了他……

也怪他自己,動了色.心。

【小歸,你在懊惱?】滿月問他。

“我懊惱什麽,我在回味,你滿意了吧?”葉雲歸破罐子破摔道。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通報聲,說皇後來了。

葉雲歸登時有些慌,他就像個偷腥被人抓包的貓,慌得恨不得鑽到床底下藏起來。

【鎮定一點,你現在看着只是有點疲憊而已。】滿月安撫道。

“對,冷靜一點。”葉雲歸深吸了口氣,強行讓自己恢複了理智。

他提步去了前廳,見皇後已經候在那裏,忙上前行了個禮。

“怎麽今日面色比昨晚還差?是不是沒睡好?”皇後有些擔心地問道。

“許是昨晚飲了酒的緣故吧。”葉雲歸又心虛又尴尬,生怕皇後看出什麽來。

皇後拉着他坐下,目光在他身後一掃,低聲問:“小岑沒跟着你?”

“他……咳咳。”葉雲歸勉強一笑,“兒臣讓他出去辦事了。”

“小岑辦事還是牢靠的,有他跟着你本宮放心多了。”皇後道。

葉雲歸不止一次聽皇後這麽說過,從前還不覺得如何,今日聽了只覺格外慚愧。

若他母後知道自己和岑默之間這麽不清不楚,不知會作何感想。

“昨晚我看你走得匆忙有些不大放心,今日便想着過來看看。“皇後道。

“昨晚三弟把宮宴鬧成那樣,再待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皇後聽他提起三皇子就來氣,冷笑道:“我聽宮人說,老三今日都沒敢進宮。倒是陳貴妃一大早就去給你父皇送點心和湯,被顧盛給打發回去了。”

葉雲歸聽道“送湯”這倆字,表情十分複雜。

說起來,他昨晚會犯糊塗,也和陳貴妃這湯脫不了幹系!

“父皇這次看着是真動了氣。”葉雲歸道。

“可不是嘛,昨晚你父皇可沒少罵老三。”皇後嘆了口氣,“只不知他這口氣能生多久。”

“三弟昨晚不過是一句失言,又沒做其他不得體的事情,父皇就算再生氣,也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就厭棄他。”葉雲歸道:“不過有了此事,能讓他老實一陣子也是好的。”

皇後拉住葉雲歸的手問,“你在宮裏還能住幾日?”

“住不了太久,我怕住久了父皇不高興。”

皇後聞言面色一黯,卻沒為難他,反倒安慰道:“這個當口你确實不必急着回宮,我倒是盼着你在汀園好好養養身子,等身子好徹底了,再籌謀旁的事情。”

“嗯。”葉雲歸點了點頭,“我若回來,至少要等父皇心甘情願給我複位。”

“宮外的事情,本宮幫不上你的忙,你舅舅如今又遠在北郡……一切只能靠你自己。”皇後說着眼圈不禁有些泛紅,“但宮裏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不管是你父皇這邊,還是別的妃嫔,我都會仔細留意,絕不會讓你有任何的後顧之憂。”

“母後。”葉雲歸反手握住了皇後的手。

“不管你走到哪一步,母後都陪着你。”

葉雲歸聽她這麽說,驟然間便松了口氣。

他知道,他的母後能坐穩中宮之位這麽多年,絕非等閑之輩。

上一世,只是因為他驟然慘死,擊垮了對方。

今世只要他好好活着,皇後定然也能平平安安。

皇後又陪他說了會兒話,便打算離開讓他好好休息。

分別前,葉雲歸又将惠妃此前的打算也知會了皇後。

“惠妃的侄女本宮見了,倒是個聰慧的姑娘。”皇後看向葉雲歸,問他:“這兩年,你是真的不打算考慮這件事情對嗎?”

葉雲歸避開她的目光,道:“兒臣想等複位以後,再考慮婚事。”

“嗯,這樣也好。”皇後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送走了皇後,葉雲歸便回了卧房。

他朝墩子吩咐了一句,說若是有旁人登門,就說自己病了,暫時不見客。

“對了,今早這屋裏是誰收拾的?”葉雲歸看着幹淨的床鋪,忽然想起了什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早晨起來的時候他壓根沒有留意,把收拾殘局的事情全然抛到了腦後。

如今一想,若是他換下來的衣服和床單被外人看到,豈不麻煩?

“殿下,您昨晚的衣服,一大早岑大俠都拿走了,床單也是他換的。”墩子忙道。

葉雲歸有些驚訝,沒想到岑默心思竟然能細到這個程度。

他心中一動,一時間既覺得熨帖,又忍不住有些別扭。

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他和岑默之間,好像發生了許多微妙的變化。

只是他一時也有點弄不清楚這些變化到底意味着什麽。

“殿下,您沒事兒吧?”墩子見他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

“沒事。”葉雲歸沒再朝他多說什麽。

【小歸,你心情很好。】滿月适時插嘴。

“這有什麽值得心情好的,岑默機靈點也是應該的,畢竟事情真傳出去,我父皇第一個砍的人肯定就是他。”葉雲歸嘴上雖然這麽說,但眼底卻帶着自己都沒覺察到的笑意。

【有個好心情,更利于你的身體恢複。】

“滿月,幫我解鎖岑默的成長經歷吧,我想看看。”

滿月聞言似乎有些驚訝,此前他提醒過葉雲歸很多次,對方都不願看,沒想到今天倒是變得主動了。

【花費100積分,幫你解鎖岑默的成長經歷。】

滿月話音一落,葉雲歸的腦海中,便出現了許多信息。

不出他所料,岑默幼時的确是個孤兒,這很符合對方的刺客身份。

只是……

“他幼時被一個莊子裏的管事收留,這地方是……我父皇帶我去過的那個莊子?”葉雲歸驟然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個夢,夢裏有個給他吃肉包子的男孩。

那男孩竟然真的是岑默?

【他給你吃了幾個肉包子,你送了他幾冊書。在你離開之後,他真的學了識字,把你送的書都讀了,只是後頭那幾年,你父皇帶着你去了別的莊子,所以你再也沒回去過。】

彼時的葉雲歸是個規規矩矩的孩子,他做什麽事,去什麽地方,見什麽人都是別人安排的。那麽多年,他甚至都沒有自己的朋友和玩伴。

莊子裏那個沾着滿手黑灰的男孩,在他的童年裏只是一個短暫的意外,很快就被抹掉了……

可小岑默沒有忘記那個漂亮的小男孩,他學了識字,讀了對方送的書,便想着若是有一天能再見一面就好了。也不知道這小少爺,如今還吃不吃肉包子?

不久後,岑默從管事口中得知,當年那個小少爺,成了東宮的太子爺。

他們之間有着雲泥之別,估計此生是沒有機會再見了。

直到後來……

【後來他輾轉去了踏雪,在那裏他偶然聽到消息,說有個去汀園做雜役的差事。他知道汀園是你的地方,便想着去碰碰運氣,只是他在那裏待了一陣子,一直沒能見到過你。】

彼時的葉雲歸大部分時間都在京城,很少去汀園。

【那時你到了知人.事的年紀,宮裏依着規矩給你安排了近身伺候的侍女,可你對她們沒動過任何心思。你身邊的人見狀,便想着不如找幾個少年讨好你……】

葉雲歸擰了擰眉,倒是想起了這樁事,只是他沒想到岑默竟然是其中的一個。

岑默少年時有幾年抽條很慢,十五六歲了看着就像十三四的一般,再加上他長得周正,就被選中了。他和另外幾個少年被送到葉雲歸面前時,葉雲歸大發雷霆,責罰了主事的人,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把他們全打發了。

那一面,是岑默時隔多年後,第一次再見葉雲歸。

昔日的小少爺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遠遠看着宛如畫中仙一般。

只可惜這畫中仙注定不會惹凡塵,哪怕岑默到了他跟前,都沒能獲得他的一個眼神。少年岑默一邊想着,太子殿下是個正經人,挺好,一邊又遺憾自己錯過了唯一能和對方再說句話的機會。

【你還記得後來的事情嗎?】滿月問他。

“記得一些……汀園的管事不願好生把人打發走,怕他們到了外頭說三道四,所以決定把他們都淨身留在東宮伺候我。”若是葉雲歸有看中的那自然最好,若是沒有就讓他們做個灑掃的奴才,倒是省事。

事情傳到了葉雲歸耳朵裏,惹得他又發了一次脾氣。

十三四歲的少年已經快成人了,若是淨身很容易出人命。

再說東宮又不缺伺候的人,最後他便讓人把這些少年都留在了汀園,繼續做雜役,這樣也就免去了淨身的必要。

葉雲歸并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決定,對這些少年來說意味着什麽。

他更不會想到,彼時那個不起眼的岑默,只短短幾年就長成了如今這副挺拔模樣。

【岑默最後,還是和你……這算不算是殊途同歸?】滿月道。

這一刻,葉雲歸忽然明白了岑默從前看着他時的那些目光,那種時而理智時而偏執的注視,有時候是來自現在的刺客岑默,有時候則是來自少年岑默。而他在岑默眼裏,既是過去那個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又是如今的葉雲歸。

任誰也不會想到,上一世他們兩人之間那麽必然的錯過,如今竟能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交。

“你說,他是把我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嗎?”葉雲歸問。

那時候岑默已經是踏雪的人了,只是不知道彼時他身手如何,能不能靠着自己逃走。

【嚴格來說,你救的是他的命.根.子。】

如果不是葉雲歸的一念之差,岑模現在可能會是東宮裏的內侍。

葉雲歸:……

差那麽一點,昨晚的事情就發生不了了。

他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心疼自己掉進了自己挖的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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