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岑默的成長經歷, 除去和葉雲歸有關的這一段,剩下的就很簡單了。
幼年時是在莊子裏,少年時去了踏雪, 汀園這段時光, 于他來說只是一個插曲, 夾雜在他的刺客生涯裏,突兀又短暫。
不過這段時間對他來說也不是毫無意義,他如今在宮裏這麽吃得開, 多半也和那段時間的經歷有關。葉雲歸甚至發覺,當年繼續留在汀園的少年,很多都是岑默的熟人, 說不定他們現在依舊在汀園呢。
“他來汀園哪是找我的啊,我看踏雪的人更像是派他來歷練的。”葉雲歸失笑道。
【他當然是來找你的。】滿月道:【小歸,你沒有過那種特別想見一個人的念頭嗎?沒有別的目的,就是單純地想見對方。】
葉雲歸想了想,說:“有過。”
【那你應該能理解他當初的決定。】滿月道。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總是會偶然生出一些想法來,比如忽然想吃某種東西, 忽然想喝酒,忽然想見某個人。
或許是出于對幼時情義的懷念, 又或許只是好奇自己的玩伴成了太子會是什麽樣,總之岑默為了見他一面, 确實在汀園待了好一陣子。
“他之前對我手下留情是因為這個嗎?”葉雲歸問, “他去汀園之前就已經加入了踏雪,應該有自保能力, 我就算不救他,他也未必會老老實實讓人淨身吧?”
【這不重要, 哪怕僅僅是因為相識,他也有理由對你手下留情。】
更何況,當時的岑默身患寒症,本就時日無多。
他選擇了将葉雲歸作為自己最後一個行刺對象,顯然是有意為之。
葉雲歸心中百味雜陳,一時間不由産生了許多念頭。
他忍不住想着,若當初自己能認出岑默,将對方留在身邊,兩個人的人生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太過樂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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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岑默還不是成熟的刺客,若離開踏雪留在汀園,就不會像現在這麽強大。
而他若是沒有覺醒,多半還是會走上一世的老路。那個時候岑默若是在他身邊,多半只會和上一世的李兆他們一樣,被以“看護不力”的罪名處理掉。
換句話說,在原書的設定裏,他們注定不會有任何結果。
午時顧盛過來了一趟,名義上是來探望葉雲歸,實際上是來替皇帝傳話的。
墩子得了葉雲歸的吩咐,說他身體不适正在小睡,顧盛便沒進去,只将皇帝的話轉達了。
“顧公公說,陛下今日以言語無狀的名頭斥責了三殿下,罰了他一年不得飲酒,還責令陳貴妃好好管教。”墩子道。
葉雲歸有些驚訝,大概沒想到他父皇竟會這麽給他面子。
“這回可好了,這名頭雖然不重,卻是狠狠駁了三殿下和陳貴妃的面子。這麽一來,衆人便知陛下是真的愛重殿下了。”墩子面露喜色道。
他跟在葉雲歸身邊日久,這宮裏頭的門道還是知道一些的。一般情況下,像三皇子這種口頭上的小錯誤,不會被施以過重的懲罰。
但像皇帝這樣的身份,哪怕只是口頭警告或斥責,那分量也夠很多人喝一壺了。
“不算什麽大事,你們也別得意,切記宮裏人多口雜。”葉雲歸吩咐道。
“殿下放心,咱們幾個在宮裏都是處處揣着小心的,況且岑大俠還安排了人看着呢。”
提到岑默,葉雲歸不禁心中一動。
大概是因為驟然得知了岑默的過去,他這會兒還挺想見見對方的。
只是這人也不知又幹什麽去了,過了大半日也沒見到人。
午後,太醫又來替葉雲歸診了脈。
為了防止被太醫看出端倪,他一直沒起床。
好在有滿月的幫忙,葉雲歸成功騙過了太醫。
只是沒想到剛送走了太醫,皇帝就來了。
墩子敢攔着顧盛,可不敢攔着皇帝,忙恭恭敬敬将人請了進來。
葉雲歸生怕在他面前露了馬腳,索性繼續窩在榻上裝病。他身體本就沒徹底恢複,昨晚又被折騰了那麽一通,這會兒看着倒是真不怎麽精神。
“父皇。”葉雲歸見皇帝進來,假裝要起身迎接。
他這麽一動作牽動了身上的傷處,疼得額頭滲出了一層細汗,反倒更添了幾分病态。
“哪兒來那麽多虛禮,好好躺着。”皇帝走到榻邊坐下,一手按在他肩上道。
“讓父皇擔心了。”葉雲歸有氣無力地道:“兒臣昨夜染了風寒,今日沒去朝父皇請安,怕過了病氣給父皇。”
“朕聽說你不大舒服,放心不下,這才想着來看看。”皇帝看到他這副病容,有些心疼地道:“你身子本就沒好利索,原想着讓你回宮住幾日好好養養身子,誰知道……哎,如今病上加病,可是更麻煩了。”
葉雲歸忙道:“父皇放心,太醫說兒臣喝兩副藥就行了。”
“朕讓人又送了些滋補的東西過來,回頭讓太醫看看,能用的都用上。”
“多謝父皇。”
“老三那個口無遮攔的,朕已經責罰過了。”
“父皇何必與他動氣,他不過是喝多了失言而已。”葉雲歸道。
“你……如今還不想回東宮嗎?”皇帝問。
葉雲歸面上沒什麽表現,心裏卻不禁冷笑,暗道自家父皇能問出這話,看來也是不急着讓他回去,否則出了昨晚那樣的事,對方肯定會直接下令讓他搬回來。
念及此,葉雲歸忙道:“從前父皇每年都會帶着我們兄弟幾個去京郊的莊子裏四處看看,目的就是希望我們能了解民間疾苦。前些日子兒臣親自在府中種菜耕地,方知兒臣對真正的民間疾苦,了解地還遠遠不夠。此番兒臣想借着養病的機會,再去京郊的莊子裏住一段時日,免得将來搬回東宮,就沒機會了。”
“你有這樣的心思朕心甚慰。”皇帝道。
“其實兒臣不急着回東宮,也是想躲懶。”葉雲歸笑道:“一旦兒臣回去,父皇少不得就要派差事給兒臣,到時候哪兒還有機會像現在這麽清閑。”
皇帝聞言不僅沒有因為他這番話而失望,反倒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對這個兒子自幼嚴苛,導致對方這些年一直過得很累,從不敢有絲毫放松。如今見葉雲歸竟也會拿生病之事撒嬌,他心裏還挺高興的。
皇帝又陪他說了會兒話,見他實在疲憊,這才離開。
葉雲歸是真的累了,躺在榻上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不算特別踏實,迷迷糊糊中甚至能感覺到岑默回來了。
對方先是檢查了他身上的傷處,又細心地替他上了藥。
葉雲歸原本已經被弄醒了,但想到上藥的位置有些尴尬,不大想直面此事,索性就裝睡沒吱聲。只是他自己也清楚,以岑默的判斷力,恐怕在他醒來的那一刻就覺察到了。
他安靜地趴在榻上裝睡,心中稍稍有些緊張,生怕岑默戳穿或者揶揄自己,然而對方并沒有那麽做,只是在幫他上好藥之後坐在榻邊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他不禁有些驚訝,暗道這人到底在忙什麽?
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嗎?
第二天一早,葉雲歸又沒見着人,心中不禁有些不快。
他忽然想到了先前在汀園時那段時間,岑默也有幾天神出鬼沒的。
當時,岑默發覺了滿月的存在,質問他,但他沒有說出真相,導致岑默躲了他好幾天,理由是要暗中觀察滿月的蹤跡。
怎麽如今又開始搞這一出?
【小歸,你在生氣?】滿月問。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明白,他這麽躲躲藏藏是怕我找他負責嗎?”
【你打算讓他負責嗎?】
“笑話,他不找我負責就不錯了,我還怕他賴上我呢!”葉雲歸沒好氣地道。
那晚之後,他心中原本還存了點莫名的缱绻,如今是徹底散盡了。
他覺得自己必須和岑默把話說明白。
這夜岑默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葉雲歸正立在窗邊,面色看上去不大好。
“怎麽還沒睡?”岑默問他。
“你還知道回來?”葉雲歸道。
岑默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滿是灼.人的溫度,只是沒有上前,一直立在距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想還是要和你聊一聊。”葉雲歸道。
“嗯。”岑默點了點頭,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葉雲歸不大喜歡他這态度,卻強忍着心中的不快道:“那晚我喝多了,但我自問并未做出太過出格的請求,事情發展到那一步,你也有很大的責任。”
“嗯。”岑默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既然如此,在這件事情上我并未虧待你吧?”
岑默聞言眉頭微微擰了擰,卻未答話。
葉雲歸被他這副态度搞得有些煩躁,徹底失去了好好說話的耐心。
“岑默你什麽意思?”葉雲歸問。
“殿下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吧,不必繞彎子。”岑默道。
“我很不喜歡你這般躲躲藏藏,不就是酒.後.亂.性嗎?你至于像現在這樣?”葉雲歸道:“你若是覺得後悔,大可以一走了之別回來了,我絕不會留你一步!”
岑默盯着他沉默了半晌,開口道:“殿下的意思是,想卸磨殺驢?”
“你……”葉雲歸被他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了!
明明是這人第二天一早就跑得沒影,一連兩日都沒正經露個面,怎麽現在倒打一耙,成了他卸磨殺驢?
“你成心想吵架是吧?”葉雲歸道。
“我說的不對嗎?”岑默慢慢走到葉雲歸身邊,垂眸看着對方,開口道:“我知道你待我不是那樣的心思,哪怕那晚答應我,多半也只是為了纾解情.欲。我甚至能接受你只是想利用我的身體……可你不該在和我親熱的時候,叫那個人的名字!”
“啊?哪個人?”葉雲歸聞言有點懵。
“一開始我以為你只是想看月亮,所以将你抱到窗邊,陪你看了半宿的月亮。後來我才明白過來,你是在叫他的名字……”岑默道:“原來那個人叫滿月?”
葉雲歸:……
糟了,他當時太疼了,迷迷糊糊中想問問滿月能不能給他點止疼藥,但因為神志不清,直接将滿月的名字叫出了口。
岑默肖想葉雲歸已久,好不容易走到了那一步,卻在最沉迷和滿足的時候,從對方口中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名字,這打擊對他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那個人是個內侍,不能人.道,對不對?”岑默問他 。
葉雲歸:……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