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郡守早已年過五十, 腿腳不如府兵那般利索,因此想要下到崖底得費點工夫。
但掉下去的人可是葉雲歸,他就是豁出老命去, 也絕不敢有絲毫怠慢。
途中他甚至忍不住想, 若自己今日不慎摔下去斷個胳膊斷個腿, 到時候陛下怪罪時,興許能留他一條性命。
可惜他這一路雖跌跌撞撞,運氣卻不算太差, 只磕破了腦袋,手腳和身上的骨頭都還好好的,一根也沒摔折。
“大人, 到處都找過了沒有二殿下的蹤跡。”府兵朝郡守喊道。
郡守剛下到谷底,就聽到了這樣一個噩耗,險些當然厥過去。
“那麽一個大活人,好好摔下來,怎麽會沒有蹤跡?”郡守怒道。
“回大人,确實沒有蹤跡。”府兵答道:“屬下将馬車裏裏外外都查過了,沒有找到二殿下。”
郡守扒拉開府兵, 急忙到了馬車的殘骸邊。
只見那馬車早已摔得粉身碎骨,連形狀幾乎都辨別不出來。
在馬車旁邊的雪地上, 有一灘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但從血跡的位置和馬的屍體來看, 這血應該是馬身上留下的。
“這……馬的屍體下邊……可有看過?”郡守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顫聲問道。
他話音一落,府兵上前将馬的屍體翻開看了看, 下頭只有一截支出來的樹杈,已經被血染紅了, 并沒有他現在最怕看到的東西。
“給我繼續找!掘地三尺也要把殿下的……找到!”郡守道。
他就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一個大活人竟會憑空消失。
趁着府兵們四處尋找葉雲歸的時候,郡守找了塊石頭坐下,平複了一下心神。
經過方才那一番折騰,他最初的驚吓已經散去了大半,這會兒只剩麻木。
這樣的山崖,連馬車都跌碎了,一個大活人只怕兇多吉少。可那個人是葉雲歸啊,是比他全家人性命加起來都要金貴的人,若對方有個萬一,他就是死多少次,只怕都彌補不了。
這會兒他心都快涼透了,壓根不指望葉雲歸能安然無恙。
可若是連對方的屍首都找不到,他今日估計也不必回程了,就地自裁更幹淨。
可他不甘心……
他摸爬滾打了大半生,眼看就要到享清福的年紀了,為何偏偏遇到這樣的事情?
這崖底常年少見陽光,積雪很厚。
人在這裏待久了,便覺身上寒氣逼人,坐立難安。
府兵們一直在搜人,身上還有點熱乎勁兒,郡守在原地待了半刻,就凍得唇色發青了。
“大人……”
“找到了?”
“不是。”府兵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殿下那個摔暈了的親随醒了。”
郡守擡眼看去,便見李兆急匆匆地奔到了馬車的殘骸旁。
先前葉雲歸的馬車墜崖時,李兆和常東亭離得最近,兩人都下意識伸手想去拉住馬車,卻徒勞無功,反倒連帶着一起滾到了山崖下。
幸運的是,兩人都被灌木叢擋在了中途。
李兆胳膊摔折了,常東亭則受了點外傷,但兩人都沒有性命之憂。
“殿下呢?”李兆問。
先前一直帶人搜尋葉雲歸下落的常東亭跌坐在一旁的雪地裏,失魂落魄地道:“整條山溝我都帶人找過了,沒找到殿下,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怎麽會這樣?”
李兆深吸了幾口氣,轉頭看向郡守,而後上前一把拎着對方的衣襟:“是你搞的鬼!方才殿下差我詢問,說天氣不好要不要回去,是你硬要帶着他出城!”
“你……老夫哪兒來的膽子去害殿下?你別血口噴人!”郡守忙道。
“那先前的事情你怎麽解釋?”李兆道:“宅子是你挑的,路也是你帶的,出了事情你以為你脫得了幹系嗎?”
李兆看起來情緒十分激動,他甚至顧不上自己斷了一條手臂,那架勢像是打算把郡守就地正法。
“冷靜一點!”常東亭拉住他道:“現在不是殺人的時候,你帶個人先回城,去禀告江大人,然後把你的胳膊弄好。我帶着剩下的人守在這裏,繼續尋找殿下的下落。”
李兆總算稍稍冷靜了些,狠狠瞪了郡守一眼,這才帶了個人離開。
郡守生怕對方在江峰年面前污蔑自己,忙又派了兩個自己的人跟着李兆一同回了城。只是他自己不敢擅自離開,只能陪着府兵在這裏繼續挨凍。
另一邊。
李兆帶着胳膊上的傷,帶人匆匆回了江府。
江峰年這會兒在大營中,得了消息後便匆匆趕了回來。
他得知葉雲歸失蹤的消息之後震怒不已,險些當場就處置人。
好在副将理智尚存,提醒他先找人要緊。
江峰年當即讓副将去大營點了一百人,親自帶着他們出了城,去尋找葉雲歸的蹤跡。江夫人稍稍冷靜些,仔細詢問了李兆當時的情形,又讓人請大夫幫他治了傷。
江峰年帶人到了城外之後,郡守府的府兵們早已在崖底找了無數個來回。
他們幾乎将整條山溝都翻遍了,可絲毫沒有葉雲歸的蹤跡。
郡守見江峰年帶了人來,想上前請罪,卻被江峰年命人直接拿下了。
這一路上,他已經從陪同李兆的那個護衛口中,得知了葉雲歸墜崖的情形。
一開始他确實是吓得夠嗆,但當得知衆人沒有找到葉雲歸時,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随後他便想到了那日葉雲歸朝他說過的那番話:
“舅舅,你記住我今日的話,等我走後,你只當什麽都不知,該如何應對便如何應對,不必收斂也不必顧忌。”
不必收斂,也不必顧忌。
葉雲歸當日所說的,應該就是這件事了。
念及此,江峰年便收起了那副冷靜的神情,表現得驚怒交加。
因此到了山崖下頭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郡守拿下了。
他堂堂鎮北大将軍,論起品階來是高了郡守一級,但依着大夏的律例,他哪怕品階再高,不到萬不得已也無權處置另一個官員,更何況是郡守這樣的級別。
若他想拿人,首先得寫好折子命人加急遞上去,等得了批複才能動手。
可江峰年今日剛得到葉雲歸失蹤的消息,作為一個“痛失”外甥的舅舅,他可管不了那麽多。
“将軍,您不要沖動。”副将勸道。
“本将今日不砍了他,已經是寬厚至極了。”江峰年怒目瞪着郡守,開口道:“我素來知道你睚眦必報,只是沒想到你竟膽大至此,連雲歸都敢動!他可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謀害皇子,你今日所犯,乃是可以誅九族的大罪!”
“江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郡守又冷又驚,說出來的話都不成調了。
“你最好老老實實說出雲歸的下落,否則我今日便讓你葬身此地!”江峰年怒道。
郡守又害怕又委屈,只覺自己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楚。
好在此時圖震也帶人趕了過來。
葉雲歸失蹤是大事,更何況他此番是為了慰問鎮北軍才來的北郡。
身為鎮北軍主帥,若對方出了事,圖震也難辭其咎。
“來人,把郡守先帶回去。”圖震開口道。
有了他坐鎮,江峰年總算收斂了不少,只是眼底的怒氣絲毫沒退。
“光天化日之下,馬車是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掉下來的,咱們這麽多人呢,就是掘地三尺,也定會将二殿下找到。”圖震朝江峰年安慰道:“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冷靜,否則真惹出什麽亂子,回頭不還是要連累殿下嗎?”
江峰年悶聲應了,卻沒與他廢話,帶着人便進入了山谷。
就這樣,郡守府的府兵,葉雲歸帶着的護衛,加上鎮北軍幾百號人,将這處山谷裏裏外外,連草皮子都快翻過來了,也愣是沒有找到一丁點線索。
葉雲歸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馬車落下山崖時,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可他們下到崖底來尋時,卻要花費許久,有沒有可能在這期間,有人救走了殿下?”圖震開口道。
此前衆人也想過這個可能,但又覺得疑點頗多。
當時那麽多人看着,若是有人出現他們不可能發覺不了。
更何況據最早下到崖底的人說,當時馬車周圍根本沒有腳印或野獸的痕跡。
“有沒有可能,你們當時沒看清?”圖震又問。
在場的府兵和護衛都覺得自己看清了,可這會兒被他這麽一問,又拿不準了。
他們覺得,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
若是找不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救走了。
“這樣吧,總在這裏耗着,就算掘地三尺,也不見得會有線索。”圖震朝江峰年道:“留一隊人繼續在此地守着,剩下的人兵分幾路,連夜帶人在附近的獵戶和農戶家裏搜尋。凡是今日在此地出沒過的,或者是誰家裏突然多了個人,只要有可疑之處,便嚴加查問,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
被圖震這麽一安排,衆人總算是有了新的方向。
與此同時。
北郡城郊某處山谷中的莊子裏。
葉雲歸頭上戴着江夫人送的那頂兔毛帽子,身上裹着那件貂皮大氅,正坐在廊下吃一只剛烤好的紅薯。
那紅薯被烤得外皮焦黃,內裏軟爛,吃到嘴裏又熱乎又香甜。
葉雲歸平日裏很少有機會吃到這種東西,因此他吃得格外認真。
“江大人他們在山谷裏找了整整三日了,圖将軍那邊也将附近所有的村落都尋了個遍。”岑默拿了個馬紮坐到他身邊,順手接過了他手裏拿着的紅薯皮。
“沒有人受傷吧?”葉雲歸問。
“只有李兆手臂傷着了。”岑默道。
葉雲歸提前叮囑過李兆和常東亭,讓他們不必插手此事,等馬車落下之後再演就行。沒想到這倆人戲挺足,拉着馬車不撒手,愣是跟着一起摔了下去。
好在他們平日裏沒少跟着岑默習武,學了點本事。
只是李兆沒掌握好時機,這才不小心磕到了山壁上,把胳膊弄斷了。
“鎮北軍這些兒郎這幾日沒少折騰,等事情了了之後,找機會犒賞他們吧。”葉雲歸道。
“郡守那老家夥平日裏沒少給他們找不痛快,此番若是能給北郡換個兩袖清風的郡守來,他們那日子定然要好過不少。”岑默道:“再說了,勞動這幾日對他們來說也不過等于野外訓練罷了。”
郡守這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甚至連衙門裏每個季度循例犒軍的東西都要克扣,葉雲歸此舉也算是為北郡的百姓和鎮北軍除了一害。
“他們還在找嗎?”葉雲歸問。
“換着人找的,江大人已經回去了,估計準備寫折子上報呢。”
葉雲歸嘆了口氣,心中有些內疚。
若不是肚子不等人,他原本是想等到過了年再折騰此事的。
可年後鎮北軍的兒郎們要休息,葉雲歸若是等就要等到正月十五,屆時他的肚子肯定藏不住。
無奈之下,他只能趕在這個節骨眼把事情先辦了。
至于那些搜尋他蹤跡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找到線索的。
因為那日離開江府時,葉雲歸早早就下了馬車,車上根本就沒人。
半路上葉雲歸讓李兆去問郡守那番話,也是葉雲歸交代好了的,為的就是讓郡守相信他當時就在馬車上。對方絕對不會想到,那日摔下懸崖的馬車裏,根本就沒有人。
既然沒有人,他們自然是不會找到任何蹤跡。
當日那空馬車跟着郡守出城時,葉雲歸就和岑默一道,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來了這處山谷裏的莊子。這是踏雪的地盤,地形十分隐匿,外人根本找不到這地方。
而圖震派人尋找,也只是在他失蹤的地方附近搜尋,絕不會想到他會在北郡城的另一邊。
“馬上就要過年了,怎麽你們這邊一點年味都沒有?連個紅燈籠都沒挂。”葉雲歸問岑默。
岑默取了布巾來,一邊幫他擦手一邊道:“你若是喜歡過年,我讓他們布置一下。”
“我不喜歡,只是好奇随便問問。”葉雲歸道。
他如今所在的這處莊子,是踏雪在北郡的一個據點。
來之前,葉雲歸對這地方有很多想象,本以為這裏會殺氣四溢,神秘莫測。可他真到了地方之後才發覺,這裏外表看着與尋常的莊子沒有太大的區別。
後來岑默告訴他,刺客們訓練的地方不在這裏,此處住的都是他的親信。
葉雲歸如今這狀況,岑默不敢有絲毫大意,所以才會将他安置在此。
“我們的人幼時幾乎全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所以對于過年這樣的節日,會比較抗拒。”岑默道:“別的孩子都盼着過年,那是因為一家人可以團聚,有新衣服,有好吃的。可孤兒什麽都沒有,自然就沒什麽期待了。”
葉雲歸想了想,開口道:“我雖不是孤兒,可我也不喜歡過年。”
宮裏規矩太多,他過去做太子時,每到了年節都會有很多要忙碌的事情。
皇家之人所謂的團聚,又與尋常人家不同。他父皇所有的妃嫔和孩子們聚在一起,衆人各懷心思,卻還要佯裝和睦,那場面當真是一點喜氣也沒有。
“那你們有喜歡的節日嗎?”葉雲歸問,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上元節把,那晚家家戶戶都會出來湊熱鬧,街上人很多。”
葉雲歸聞言目光一黯,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湊過這樣的熱鬧。
“今年的上元節,我帶你去北郡城裏湊湊熱鬧。”岑默道。
“我怕是不大方便去了。”葉雲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岑默一手将他攬在懷裏,在他耳邊道:“放心,有我在,沒什麽不方便的。”
葉雲歸心中一動,竟真的生出了點期待。
此番失蹤,葉雲歸提前知會了舅舅,又讓岑默的人給皇後和瑞陽公主傳了消息,免得他們接到消息時信以為真被吓到。
不出他所料,幾日後,消息就傳到了京城。
由于此事過于重大,圖震和江峰年,分別寫了上報的折子,就連郡守也遞了折子。
圖震的折子裏,用詞比較謹慎,只說葉雲歸失蹤了,自己正在帶人全力搜尋。
江峰年的折子就沒那麽冷靜了,直指郡守的失職,要求皇帝下令處置對方。
郡守的折子則全程在為自己開脫,一邊說着自己沒保護好殿下罪該萬死,字裏行間卻又暗示是葉雲歸執意要去看宅子……
皇帝得到消息後,震驚又難過。
唯一讓他安慰的就是,衆人沒有找到葉雲歸的屍體。
沒有屍體,那就說明葉雲歸還有一線活着的希望……
懷抱着這樣的期盼,他的情緒總算稍緩了一些。
“把薛城叫來,讓他帶一隊人去北郡,親自搜尋雲歸的下落,查清此事的來龍去脈。”皇帝說着又瞥了一眼郡守那封折子,冷哼道:“雲歸的為人朕能不知道嗎?朕讓他來東宮他都不願,豈會惦記北郡那些破宅子?”
當初郡守上折子為自己表功時,并未在折子裏言明是葉雲歸開口要的宅子,只說是自己自作主張,怕殿下住在江府裏不方便。皇帝接到那封折子後,想起自己忘了給葉雲歸安排住處,有些內疚,這才在批複時,賞了郡守。
沒想到如今葉雲歸出了事情,那郡守在折子裏的口徑就變了,言說是葉雲歸主動要的宅子,還非要在年前那個雪天去看,這才導致出了事情。
“此人遇事只知道推诿。雲歸下落不明,他不擔心雲歸的安危,卻只顧着自己的腦袋,這樣的人,豈能指望他為民做主?”皇帝将那折子一摔,又朝顧盛道:“着吏部舉薦一個合适的人去接替他的郡守一職。此人保護雲歸不利,貪功冒進,着人先拿了,待薛城查清真相後,若他當真無辜,便發配他去下頭的縣城領個官職,若他脫不了幹系,朕定要讓他全家都去給雲歸陪葬!”
不多時,薛城來了。
皇帝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千叮咛萬囑咐,讓他此行定要找到葉雲歸的下落。
薛城不敢耽擱,領命後就去點了人準備出發。
待他走後,皇帝一手捏了捏眉心,只覺疲憊不堪。
“陛下,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度過此劫。”顧盛走到他旁邊安慰道。
“顧盛,你說朕此前的決定是不是錯了?”皇帝問道:“若是朕不讓他去北郡,今日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朕以為他去了北郡就能安然無恙,誰知道他不僅沒有逢兇化吉,反倒……”
皇帝說着不由掩住了面,竟是有些抽噎。
“陛下,越是這個時候,您越是要保重啊。”顧盛勸道:“事情還沒傳開,如今皇後娘娘還不知道此事呢。”
皇帝聞言這才想起來,忙振作精神道:“朕去一趟中宮,此事不能讓她從旁人口中得知,萬一急火攻心傷了身子就麻煩了。”葉雲歸如今生死未蔔,只有好好照看皇後,才能彌補他的一點愧疚之心。
京城的事情,很快就被岑默的人傳了回去。
據傳話的人所言,皇後在得知自己的事情後,當着皇帝的面就暈倒了。
後來醒了之後,她便大哭了一場。
哭完之後又開始安慰皇帝,搞得皇帝一邊感動一邊更加內疚了。
“我母後如今也學會拿捏父皇了。”葉雲歸嘆了口氣道。
若是換了過去,皇後定然要為此事埋怨皇帝一番,來發洩自己心中的擔憂和憤怒。可她這樣做,不僅對葉雲歸無益,還會惹得皇帝生厭,繼而減少對葉雲歸的內疚。
但是經歷了此前那些事情之後,再加上葉雲歸的開導,皇後已經看透了皇帝的本性。所以她果斷放棄了從這個男人身上祈求所謂的在意或者看顧,轉而決定利用對方的弱點,為葉雲歸助力。
“皇後娘娘能照顧好自己,你才好安心留在北郡。”岑默道。
葉雲歸點了點頭,問他:“我姐姐那邊有消息嗎?”
“我正要同你說呢。”岑默道:“殿下,恭喜你,你要做舅舅了。”
葉雲歸一怔,問道:“你是說……我姐姐有孕了?”
“嗯,好像還不足三個月,按規矩這個時候是不宜朝旁人說的,但公主借着你失蹤的事情,演了一出苦肉計,讓人以為她險些小産。後來她索性讓傳話的人将這個喜訊一并帶了回來。公主說你在北郡這苦寒之地,讓你聽到個好消息,過年的時候能高興一些。”
葉雲歸先前還擔心自己的幹預,會影響到姐姐的子嗣,如今聽說她再次有孕,心中自然是高興的。只是有了上一世的教訓,他對于瑞陽公主的安危多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岑默,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找個擅長千金科的大夫,去照看我姐姐。”
“陛下聽說此事後,已經派了宮中最擅長此道的太醫去了豫州。”
葉雲歸聞言這才松了口氣。
【小歸,恭喜你,要做舅舅了。】滿月開口道。
葉雲歸一笑:“你好像一直都沒恭喜過我要做父親。”
【因為我依舊不确定你是否為這件事高興,所以無法恭喜你。】
“那你就等确定了以後再說吧。”葉雲歸道:“有件事,我想确定一下。”
【什麽事?】
“你當初說過,如果等到孩子足月,會幫助我把他們……咳……弄出來。”葉雲歸問:“你能不能具體說一說,怎麽幫我?”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葉雲歸很久。
自他決定留下這兩個孩子以後,就在想這件事。
之所以一直沒有問滿月,一是因為有些焦慮,想多逃避幾日,二是因為他有些難為情,沒好意思開口。
【小歸,你是在害怕嗎?】
“我又沒生過孩子,會害怕不是很正常嗎?”
【女人生産的時候是用産道,可你的身體是地地道道的男人,沒有這種東西,所以無法像有孕的女子那樣自然生産。】滿月耐心朝他解釋。
“我自己的身體有什麽東西,我還能不知道嗎?你能不能直入正題。”葉雲歸有些焦慮。
【簡單來說就是……我會在你身上臨時開個口,等孩子出來之後,再把口合上。】
葉雲歸擰了擰眉,問:“會很疼嗎?”
【應該不會疼,但是那感覺也不會太舒服。】
這麽說來,有滿月幫忙他就不需要之前那個大夫出手了。
不管怎麽說,滿月終究是比大夫要靠譜一些。
否則真讓那大夫在他身上拉一個口子,估計也不會太好受……
不過這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他要怎麽在不暴露滿月的前提下,和岑默解釋這件事情呢?
讓蠱蟲叫爹一事,岑默肯定只是當成了玩笑。
到時候真生出兩個孩子來,還是用那種奇怪的方式……岑默會怎麽想?
他那麽聰明的人,萬一由此猜到了滿月的身份,就麻煩了。
“又在為什麽事情發愁?”岑默一手撫過他眉心,指尖帶着點溫熱。
葉雲歸握住那只手,發覺岑默手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涼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幹燥而溫暖的觸感。那感覺很舒服,也讓人很有安全感,尤其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
他看着岑默,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若他和岑默開誠布公地談一次,請求對方不要對滿月的事情尋根究底,是不是能解決這個問題?
葉雲歸相信,岑默為了他,什麽事情都願意去做。
可這件事情卻很特殊,因為關系到滿月……
他知道,岑默一直以來都将滿月視為假想敵。
如果得知自己的追問會讓滿月消失,岑默真的能忍住不去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