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X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一個不經意的眼神,成為宿敵;但當男性Y謾罵貶低女性群體,在職場上、在生活中,給整個女性包括她本人設置障礙時,這些女性要麽認為女性利益受損是應該,要麽就是敢怒,但不敢站出來參與“公鬥”……
她張淩歌的朋友,至少在主要理念上,不能和自己有根本分歧。所以她可以和還沒有産生明确性別權益意識的女性搞好關系,卻無法和“死不改悔”的女性直男癌做朋友。
張淩歌本來就是個界限感清晰的人,所以兩人關系“降維”後,何荟非常難受。她無法像奇葩張淩歌一樣,态度說變就變。她想繼續和張淩歌聊這個問題,張淩歌卻說言盡于此,剩下的要她自己去領悟。
待在狹小的宿舍裏,以這種別別扭扭的方式和張淩歌相處,何荟覺得度日如年。
好在第二天晚上何荟無聊地刷手機時,看到謝曉秋說,她們小組已經做好了江南兩省一市的材料,準備在本周末開始社調,何荟就問自己能不能也參與,謝曉秋當然是表示熱烈歡迎的啦。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何荟就和老師說自己有點私事,不想繼續做實驗了,然後買了一張高鐵票,逃也似的離開和諧醫學院,下午就住進了謝曉秋的家。
江南兩省一市社調2017
“我直接告訴親家母,不要把我們當成戆大好伐?做人要擰得清!”舅母在電話裏氣吼吼地說,“我家全款給女兒買了房子的呀,比伊拉給我毛腳女婿買的按揭房還要大一點的,地段也要好一點;生孩子嘛,是我女兒在受苦的呀,又不是他們家兒子在做,所以第一個寶寶肯定要跟我家姓的!”
“舅媽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啊?”謝曉秋問。
“這些都沒有關系的,侬曉得阿拉申市人不像鄉下人那樣重男輕女。不過和我家姓的,肯定是要叫我阿奶而不是外婆。都和我家姓了,也不要說什麽外孫、外孫囡,那樣叫不對的嘛!”舅母言語中的得意都滿的溢出來了,“現在終于談好了,下個月就結婚。我告訴我們家囡囡,不要急着生小寶寶,先去忙事業。家庭地位是一輩子的事,賺的錢少了,說話聲音就不大啦呀。”
“那,舅媽将來會給小寶寶財産嗎?”
“那是當然的!不給TA給誰呀?”舅母驕傲地說,“不是我掼浪頭。和我家姓的寶寶,幾套房子還是有的,車子也不會少。将來想到哪裏讀書就到哪裏,又不是供不起。至于我家囡囡還生不生二胎,那是以後的事了呀。不過這個千萬不能說給他們聽,我跟侬講啊!”
……
曹欣笑眯眯地看着謝曉秋給七大姑八大姨打電話,心裏卻在想着馮晨夏。
上次寄給馮晨夏的情信,就像泥牛入海一樣,沒有一點後續聲息。曹欣有點忐忑,不知道馮晨夏是對她沒感覺,還是心思太沉,故意不露在臉上。
放假前,馮晨夏在群裏一發出社會調查建議和活動細則,曹欣立刻主動請纓,擔起了撰寫江南兩省一市《“不嫁不娶兩頭顧”家庭女性財産權社調大綱》的重任。在電腦上寫完後,她還特意用自己娟秀的字跡謄抄了一遍再交給馮晨夏。
情信是手寫的,大綱也是手寫的,她知道馮晨夏是個細致之人,不信她看不出來匿名信的作者是自己。
交了社調大綱的第二天,曹欣就在微信私聊裏收到了馮晨夏的回複。馮晨夏表揚她大綱寫的好,非常有條理,可操作性強,還讓她負責組隊,自己挑選組員,最後還給她提了幾個實用建議……
這是馮晨夏第一次在微信裏和她私聊。曹欣一連幾天都興奮得睡不好,躺在床上,腦子裏就開始上演她和馮晨夏幸福生活的“小劇場”。放映了幾遍“小劇場”後,曹欣有種自己和馮晨夏已經是多年情侶的錯覺。好在她不是個“愛情大過天”的人,回家待了不到一周,她就跑到申市,和副組長謝曉秋一起,開始為社調準備材料、問卷和禮品。
現在,作為江南兩省一市社調小組組長的曹欣,晚上不敢再做勾畫未來這麽耗費時間的事兒了,她每天要忙着安排組員,用打電話或上門拜訪的方式調查,她自己每天也最少要打十來個電話。除了完成這個社調主題外,她還組織小組成員搞了好幾次現場活動。曹欣打算等申市的調查和現場活動完成後,就讓組員們去自己的家鄉臨安做現場活動。
曹欣的小組成員,加上她本人,一共是8個人。其她七人包括同樣來自中都大學的丁盞、錢牧雲、顧濟民、林小砝,和來自華清大學的謝曉秋、沈柏資、駱炫瑛。曹欣一一掂量着自己的組員,看看後面應該怎麽安排她們的工作。
謝曉秋的紅斑狼瘡雖然控制住了,但還要接受低劑量激素治療,不能曬太陽,也不能太勞累。所以曹欣給謝曉秋安排的任務是,繼續打電話調查申市“不嫁不娶兩頭顧”家庭的財産分配情況和女性地位,同時兼職小組的策劃統籌。就讓這個病號當個“狗頭軍師”好了。
顧濟民是海州贛榆人,她下面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弟弟剛出生沒多久父親就去世了,家裏一直靠母親打短工和吃低保勉強維持。海州的教育質量很差,在全省墊底,如果不是築夢計劃,她不可能考上中都大學。顧濟民告訴曹欣,讓曹欣不必費心思在她家鄉找“不嫁不娶兩頭顧”家庭,因為海州特別重男輕女,這樣的家庭肯定不多,小組還是在蘇南浙北和申市調查好了。
在申市調查活動接近尾聲時,曹欣召集小組成員開了個會。會上大家一致同意把社調小組分成兩個支隊,第一支隊隊員由顧濟民、林小砝、駱炫瑛、沈柏資和丁盞組成,由丁盞負責,就在浙北地區調查并舉辦活動;第二支隊由曹欣自己帶隊,主要在蘇南地區活動,隊員除了錢牧雲、新加入的何荟外,還有一個“臨時演員”。
都安排好後,曹欣給家裏打了電話,叫媽媽幫着找一個“不嫁不娶兩頭顧”的親戚或者朋友家,讓錢牧雲住在那裏。至于這幾天一直神情低落的何荟,自然是住在自己家,這樣晚上還可以和她聊聊,看看這個會和男生打架的“爆仗”,為什麽突然變成了“悶葫蘆”。
今天是周六,胥源鎮諾華商業廣場熱鬧非凡。活動還沒有開始,臨時搭建的舞臺下已經聚集了大約100人。
和其它地方一樣,除非事先組織,否則湊熱鬧的,肯定是無所事事的男子居多。好在之前曹欣已經說了,如果參與活動的女性少于一半,大家就都沒有禮品拿,不少男人這才把家裏的女人也拖了過來。
活動時間差不多到了,曹欣揮揮手,讓隊員們都忙起來。何荟和錢牧雲跑上臺,讓看熱鬧的人群按性別分成左右兩撥,簡單講了一下活動規則,然後下臺給每個人發了一個A4大小的問卷,和一支簽字筆,
這次社調的禮品是陳勻公司贊助的。
一看到馮晨夏的活動方案,陳勻就覺得這是個商業機會。公司新出了幾個日化産品,雖然“地面廣告投入”耗費頗高,不過效果“麻麻地”。而且公司的産品,在城鄉結合部的銷售量一向不理想。雖然在馮晨夏的方案裏,大華南區只有2個社調小組,占全部社調地點的六分之一,但是現在陳勻有了點領導範兒,考慮問題比較高瞻遠矚。因此他向總部力薦這個方案,終于為馮晨夏争取到20萬活動費,和價值150萬的各種日化用品小樣。
曹欣一邊清點禮品,一邊和“臨時演員”說着注意事項。
這個“臨時演員”是真正的演員,叫孟猛,是申市戲劇學院的學生,也是曹欣的小學和中學同學。這兩天是周末,孟猛還把自己的表弟也拉來湊熱鬧了。
“今天我要說的是光電效應。在我們蘇南,有不少房子的屋頂上都裝有太陽能熱水器,而光電效應,就是光能轉化成電能的機制。我講的東西不會很複雜,大家只要記住幾個要點就好了,然後把這幾個要點按要求填到表格上。回答正确的女士,就可以拿到一個防曬試用套裝、一個護膚試用套裝和一支男士洗面奶試用裝。光這兩個套裝,在商場就要賣300多塊錢呢。男士的獎品少一點,但也有一支價值30元的男士洗面奶小樣……”
臺下哄得吵鬧起來。男人們紛紛要求活動暫停,想趕緊跑回去把自家的女人多拉幾個過來。“不用很久的,來回二十分鐘就夠了。小姑娘能不能晚點開始啊?”
“這次趕不上也不用着急,下午三點半還有一次。現在參加過的人等下就不能再參加了,不過你們還是可以把家裏的女性成員都拉過來參加,只要這個女性的年齡超過15歲就可以。”曹欣讓大家稍安勿躁,繼續講下去,“……光電子的能量和光的頻率有關,和輻照度無關,大家必須記住這句話,等下要寫在紙上,寫對了才有禮品拿哦……”
孟猛突然跳上臺,一把搶過曹欣的話筒。“大家不要聽這個小姑娘亂說話,她一個女的,還長得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懂什麽光電效應?愛因斯坦大家都知道吧?愛因斯坦是男的,只有男的才搞得懂物理,一個女的,哪裏搞得懂這些東西啊?”
曹欣跑上前去搶話筒,但孟猛人高馬大的,她根本搶不到。曹欣急得大聲喊起來,讓觀衆不要聽孟猛胡說,說自己就是學物理的,怎麽可能不懂最基本的光電效應呢?
臺下觀衆都懵了!
這是搞什麽?到底誰是活動領導啊?我們不關心什麽光電效應,只想知道誰有資格發放獎品。
錢牧雲急忙跑上臺,一把推開孟猛,“我是這個活動的負責人。大家放心,所有參與的人都有禮品,但是只有答對答案的人,才有禮品套裝。答對的女士,禮品依然是一個防曬套裝、一個護膚套裝和一支男士洗面奶小樣;答對的男士也有一套防曬套裝外加一支男士洗面奶。答錯的,無論男女,都只有一支價值30元的男士洗面奶小樣。
“我們的問題只有一個:你認為剛才誰說的是對的?是前面那個女生,還是後面那個男生?大家要曉得哦,禮品價值相差蠻大的,一定要謹慎選擇,答對了才有大禮包。”
下午三點半的活動,首先站上臺給大家做科普的是何荟。這是何荟第一次在活動中扮演這個角色。
何荟本來不想上臺的。參加了幾天的活動,她自然想明白了馮晨夏到底要什麽——看着臺下那些“愚夫愚婦”,再想想自己以前單憑性別就斷言人類品行歸屬的行為,她覺得這種活動方式很刺心。但是曹欣堅持說每個隊員都必須扮演被質疑的角色,何荟才勉為其難地站上去了。
“……前列腺癌是男性常見的泌尿系統疾病,包括腺泡腺癌、導管腺癌、尿路上皮癌、鱗狀細胞癌、腺鱗癌等,随着年齡的增長,發病率會大幅增加。不過這個癌症只要發現得早,是可以根治的。”這次何荟講的是醫學常識。上臺後一開講,她就進入到醫學生的角色了,“如果你或者你的男性親友出現排尿困難,尿頻、尿急,就要去醫院的泌尿外科檢查一下。醫生會先做直腸指檢,就是戴着指套,探入肛門來觸摸前列腺……”
這次跳上臺打斷何荟的,是孟猛的表弟鄧顯。
“前列腺只有男的才有,她一個女的,長得再像男人,也沒有那個器官,”鄧顯身量矮小,尖嘴猴腮。他還喜歡不停地擺動他那雙羅圈腿,看起來就流裏流氣的,“她一個女人,怎麽可能知道我們男人的病怎麽治?不要信她的。男人的病就得讓男人去治,泌尿外科也根本沒有女醫生。”
“泌尿外科怎麽可能沒有女醫生?我就是學醫的,我知道的會比你一個混混少嗎?”正講到關鍵地方就被打斷,何荟簡直氣爆了。
鄧顯沒有留意到何荟的臉色,還在那兒亂扯什麽女人就是喜歡不懂裝懂,她何荟一個姑娘家,居然好意思把男性生殖器官說出口,真不要臉……何荟覺得腦子裏的血都湧到眼睛裏,目眦欲裂。她跳下臺,順手抄起一把條凳就扔向鄧顯。好在孟猛及時接住條凳,才沒有搞出人命來。
這次觀衆就不是一個懵字可以形容的了。大家驚慌地四下逃散,有幾個人還差點摔倒了。
曹欣和錢牧雲趕緊走上臺安撫大家,說只要大家按要求填寫答卷,寫上自己更相信何荟的科普還是鄧顯的質疑就可以了。答對有大禮包,答錯也有小禮品。其它的事,她們會妥善解決的。
吃晚飯時,曹欣把兩位男士趕走了,讓他們去別的地方吃飯,不要在這裏礙眼……沒看到何荟的眼睛一直是紅的麽?鄧顯再撩閑的話,何荟說不定真的會把他給殺了的。
“調查‘不嫁不娶兩頭顧’,是為了讓我們明白姓氏權和財産權的關系。”錢牧雲看着調查表說,“那這個科普加質疑活動,目的又是什麽呢?”
“當然是想了解不同性別的人,對女性言辭的信任度。”曹欣也翻看着調查表,“為了增加沖突,我才和馮晨夏建議加上男性質疑部分。實際上,在後面幾天的活動中,我還準備讓男性科普,女性質疑,看看觀衆是否認同發出質疑的女性。”
“你看看在這個985大學的調查,”曹欣指着前天調查的數據,“只要我們講的是普通大學生都應該掌握的科普常識,即便被男性質疑了,觀衆無論什麽性別,都依然會高比例支持女性演講者。即便是華夏美術學院的藝術生們,支持女性演講者的比例也非常高。”
“你是說,女性言辭的公衆信任度,和觀衆的知識水平呈正相關?”
“沒錯。”曹欣點點頭,她思索了一會兒又說道,“但是我們在以後的科技生涯和日常活動中,不可能只談及大家都知道的東西。一旦話題深入下去,女性言辭的公衆信任度就變低了,即便在那個高校也一樣。那可是全國排名前幾的高校啊,不比我們中都大學差多少。好在大學裏的大部分女性觀衆會認真聽取雙方的辯詞,她們的态度不會因為質疑者那句‘女的懂什麽’,就大幅逆轉……”
曹欣看了一眼還直愣愣瞪着地板的何荟,問她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
“你們煞費苦心搞這些,不就是想讓女性覺醒嗎?不就是想拉一支隊伍嗎?”何荟紅着眼睛惡狠狠地說,“那還問什麽?我加入還不行嗎?老娘這輩子再也不想因為性別被人看低啦!”
程心是聖母婊嗎?2017
在暑假前設計社調方案時,馮晨夏的室友們都全程參與了。王萌和趙爾然一邊幫着做策劃,一邊吐槽她們的“馮大大”。
“大大,你搞這麽多,是不是想讓我們反婚反育啊?”王萌說,“沒有必要這麽麻煩啊,聽了上次那個江童童被殺的講座,我已經決定不戀不婚了。”
“要我說,連那個講座都沒必要搞。我們宿舍裏,除了大大你,其她人都混扯乎,”趙爾然也覺得馮晨夏有點多此一舉,“扯乎現在已經變成‘男乎’了。女性只要對婚姻有一點點要求,或者只要說自己不想結婚生育,就會被那些屌絲男追着罵。這就是最好的反婚反育平臺啊。連祁平柳,現在對婚姻都沒啥興趣啦!”
“別亂說,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本科畢業時都快滿24了,再讀3年研究生,媽呀,直接成大齡剩女。我現在相親找對象也很正常!”祁平柳辯解道,“我上扯乎,不過是想看看大家都是怎麽想的。現在我至少學會了在結婚前怎麽講價,明白了什麽都不要并不是女權,而是女奴。所以我大概也會争取姓氏權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争到。”
“如果争不到,你還嫁不嫁啦?”王萌好奇地問。
“本來也沒打算嫁。結婚可以,嫁,不可以。”祁平柳有點不高興室友們看低她,“我知道你們背後管我叫結婚狂。我确實着急結婚,怕生孩子趕不上趟。但我也不能随便拽個男人就當盤菜,總得争取未來的平等吧?”
“就是這句話。”馮晨夏從電腦後面探出腦袋,“雖然我認為婚姻制度已經不适合現代社會的發展了,但是傳統觀念畢竟是有‘黏性’的,不可能馬上被抛棄。所以我們的目的是鼓勵女性在婚前睜開眼睛,理解婚姻的合作性,而不是憑着頭腦發熱的一時沖動,蒙着眼睛就跳這個坑。要知道,即便是所謂的‘田園女權’,也比無私奉獻的女奴強。”
“當然,更重要的是培養女性的社會性,”馮晨夏把寫好的方案傳給室友們,“你們三個負責的主題是:《結婚、生育與女性職場成就調查》、《女性怎麽看待程心》和《某行業女性晉升權調查》。你們自己挑一個主題吧。最後那個主題會稍微複雜一點,要統計某個行業,具體哪個行業你們自己選,在不同時期裏的女性高管數量和比例變化;還要比較有女高管和沒有女高管的企業,對女性晉升的影響;以及與同職位的男性相比,女性升至某個高級職位耗費的時間等等……”
“我負責《女性怎麽看待程心》的調查。”趙爾然一看到這個主題,馬上就搶了過來,“蓉城的世界500強公司很多,王萌負責第三個主題好了。”
“憑什麽啊?”王萌不幹了,“《科幻世界》總部是在我們蓉城的啊,我更适合調查程心主題。”
“這個你還真不能和我搶,我的科幻書齡比你長。剛認識幾個字,我就開始看《科幻世界》了。”趙爾然堅決不肯讓,“最重要的是,我加了很多科幻群和科幻小組,網上和現實生活裏的科幻迷,我認識的比你多多了,這個任務只有我才能完成好。”
雖然趙爾然搶到了程心調查任務,卻不得不在其他方面讓一讓王萌和祁平柳。
等到她在馮晨夏的兩個微信群發布小組成員招聘時,山城附近的同學都讓王萌挑完了,她只找到中都大學的巴邛雅、楊二車賓瑪,和來自華清大學的索朗傑旺和史孟清。四個人裏面,居然有三個是少數民族女生。
歪在家裏沙發上的趙爾然,正發愁怎麽給這麽點人手安排工作呢,就接到了薩蒙蒙的電話。
“然然,你能收容我幾天嗎?”
“怎麽啦?”整個407室的人,和張淩歌舍友的關系都不錯,趙爾然和薩蒙蒙也是好朋友。聽到薩蒙蒙的聲音好像很着急的樣子,趙爾然擔心她出了什麽事。
“我被我媽嫌棄了!”薩蒙蒙怨念地說,“明明在放假前,她還每天打好幾個電話,說想我想得飯都吃不下;明明在我剛回來時,我媽對我還挺親熱的,整天寶貝閨女的叫。怎麽還不到一個星期,我在家裏連沙發都不能坐?嫌我好大一坨,把沙發都坐塌了……我怎麽這麽命苦啊!家裏待不下去了,求收容……”
“一個星期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好!”趙爾然哈哈大笑,“我回家第三天我媽就煩我了。我家老漢也天天追着問我社調什麽時候開始,社調的時候能不能不住在家裏。我告訴我家老漢,我不僅要住在家裏,還要讓其她四個小夥伴都住在我家。現在加你就是五個人了,我覺得我家老漢會瘋!你趕緊來山城吧,正好一起氣氣他們,叫他們嫌棄我……”
家裏六個叽叽喳喳的小丫頭,讓趙爾然的父母煩不勝煩。在大部隊住進來的當天晚上,兩個老人家急急忙忙地将市區另一套買了兩年多,現在還在空置的房子收拾幹淨,然後客客氣氣地把女兒和她的同學們請到新居。
背着大包小包,小夥伴們從趙爾然父母家那棟樓的十六層出去,走到另一個單元,乘電梯下到第四層,然後到馬路對面搭乘輕軌。坐三站後,來到一棟樓房裏,再乘電梯上到十九層,出去後走100來米,換乘戶外客運扶梯,再坐幾分鐘索道。下了索道,坐五站公交,在公交站旁邊的大樓乘電梯下到第十一層,再過個馬路,就到趙爾然新居所在大廈的第二十二層了……
從電梯走出來,進到這個位于十五樓的房子時,薩蒙蒙已經徹底懵了。
“然然,你為什麽不學數學啊?”薩蒙蒙好不容易定住神,轉頭詫異地問道,“你應該學拓撲學。你們山城出來的女孩,對拓撲學必須有超出正常人的理解!”
“我們雅安雖然沒有山城這麽奇幻,但是房子也大多建在山上。”巴邛雅樂了,“所以我學數學專業是學對了喲?”
晚飯薩蒙蒙堅決不肯出去吃。
在她的認知裏,地球就應該是平的!山城這麽魔幻,怕不是異域世界吧?她擔心自己一腳跌進高維空間裏,再也出不來了……趙爾然只好給大家叫了外賣,然後讓大家吃完晚飯後,聚在一起熟悉一下調查內容。
“如果我們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調查目的,怎麽可能說服別人呢?”趙爾然堅持在明天正式調查前,先在內部統一思想,“你們對程心這個角色有什麽疑問都可以提。我畢竟在馮大大身邊待久了,作為她肚子裏的‘蛔蟲’之一,我對社調的理解應該比你們強一些。”
“問題的關鍵是,你們覺得程心是‘聖母婊’嗎?”趙爾然翻着《死神永生》,問組員道,“我們先看看她當執劍人之前的表現,你們覺得這個時候的程心有什麽問題嗎?”
每個小組成員手裏都有一本《三體三》。雖然大家都是資深“三體迷”了,但擔心讨論細節時會有什麽疏漏,趙爾然還是給她們每人都準備了一套書。
“我不覺得這個時候她有什麽問題。”楊二車賓瑪掃了一圈小夥伴“我甚至認為,程心從頭到尾什麽問題都沒有。先說剛開始吧,她是一個合格的物理學者,那個階梯計劃就很聰明。至于雲天明,不能因為雲天明愛她,她就必須愛雲天明吧?那個時候,她可能只知道雲天明這個人,其它都不太了解,她讓雲天明參加階梯計劃,也沒有什麽問題……”
“附議!”索朗傑旺也贊同楊二車賓瑪的說法,“要求程心一開始就對雲天明的愛負責,就像要求劉德華對楊麗娟的騷擾負責一樣可笑。我想大家在這一點上能夠達成共識。可以往下走了。”
“我覺得程心第一個錯誤,就是沒有按下引力波的發射開關”薩蒙蒙憤怒地說道,“她根本不配當執劍人!既然不敢按下按鈕,她就不應該追求這個位子。她的聖母心,害死了地球上所有的人!”
巴邛雅、索朗傑旺和史孟清都贊同地點着頭,楊二車賓瑪雖然不同意薩蒙蒙的說法,卻不知道怎麽反駁她,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趙爾然。
“我們必須達成的第一個共識是:只要按下引力波發射開關,執劍人的威懾計劃就已經失敗了。”看到小夥伴紛紛露出疑問的目光,趙爾然解釋道,“萬有引力號按了引力波發射開關,無非是把人類世界的滅亡,變成了地球加三體世界一起滅亡。把三體世界拖下水,并不能改變地球一定會滅亡的結局。因為按照小說的設定,兩個世界的坐标被公布後,早晚都會被‘清除’!大家要記住,人類之所以要搞威懾計劃,并不是想把兩個世界都搞死,而是試圖用威懾的方式,來确保地球文明可以活!”
就像核武器一樣,兩個都掌握核武器的國家,互相比的其實是敢于使用核武器的勇氣,即所謂威懾力。只要對方判斷你的威懾力不足,即便最後的戰争你贏了,至少在威懾這個階段,你是輸家!
“所以,問題就變成了三體人如何判斷執劍人的威懾力。雖然大劉在文中反複強調說維德的威懾力是100分,但我和馮晨夏都對此表示不認同。”趙爾然接着說,“羅輯之所以被視為威懾力高,是因為在《三體二》的最後部分,他已經衆叛親離了,确實具備拖着兩個世界給自己陪葬的主觀可能性。但是維德的威懾力,只是大劉自己說‘真強,非常強’,而後面維德的舉動,并不支持大劉的判斷。”
“更重要的是,按照小說的邏輯,只要三體人認為執劍人的威懾力不夠高,只要對方認為你不會按,人類世界就已經輸了!我們假設執劍人不是程心,而是撒切爾夫人。撒切爾夫人被視為‘女強人’,以她的彪悍,肯定會按下按鈕。但是,只要三體人堅定地認為撒切爾夫人的威懾力不夠高,即便她最後按了那個按鈕,地球的命運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明白這個道理嗎?”小夥伴們聽了趙爾然這番話,臉上都露出思索的神色,“威懾力夠還是不夠,不過是作者一張嘴罷了。而在‘直男癌’大劉眼裏,女性就是不夠堅毅,就是不夠威懾力……所以,只要是個女性執劍人,小說的結局都是一樣的——錯的不是程心,而是把女性視為弱者的大劉!”
“好吧,就算沒有按下引力波發射開關不是程心的錯,” 史孟清問道,“放棄光速飛船,總是程心的錯吧?”
“你認為光速飛船可以裝下全體地球人嗎?”見史孟清搖了搖頭,趙爾然問道,“那光速飛船的意義在哪裏?”
“可以保留人類的火種,比如人類裏的精英分子什麽的。就像諾亞方舟一樣……”史孟清猶豫地說。
“真有光速飛船,你覺得是掌握權力的老頭子們上去的可能性大,還是人類中的智力和體力精英上去的可能性大?”趙爾然問組員們,“這可不是一般的乘車讓位,而是整個物種滅亡前的選擇。即便那些老頭子自己不上去,你認為他們讓自己的直系後代上的可能性更大,還是讓你史孟清上的可能性更大?你認為有資格上光速飛船的這些人,在智力和體力上,會比層層選拔的宇航員更棒嗎?
“換句話說,你們認為完成将人類基因廣散于宇宙這個任務,裝滿老頭子及其子孫的光速飛船,會做得比藍色空間號和萬有引力號更好嗎?”
“就算這樣,也應該繼續研制光速飛船啊!”史孟清不服氣地說。
“冒着人類互相對射反物質武器的風險,繼續研發光速飛船嗎?”趙爾然笑了,“程心并不反對光速飛船的研發,只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不得不叫停罷了。另外,即便程心真的搞出光速飛船了,應該讓誰上船呢?誰又有資格去做這個決定呢?”
“我不能接受這個結論啊!”薩蒙蒙大叫道,“按你的說法,程心什麽錯都沒有啦?她自私地保留了五公斤生态球,讓宇宙都不能重啓了,她怎麽就不是‘聖母婊’呢?”
“同學,動動腦子吧!”趙爾然把手裏的廢紙揉成一團,扔到薩蒙蒙的腦袋上,“我覺得《三體三》後面完全寫崩了!都說是黑暗森林了,怎麽全宇宙的智慧生物突然都沒有智慧啦?聽見一個來歷不明的什麽狗屁廣播,就把自己的物質全部都交上去了。這完全不符合小說裏的‘黑暗森林’邏輯!”
“不僅不符合小說邏輯,現實邏輯也崩壞了。”楊二車賓瑪贊同道,“打個比方,有人打電話告訴你,說地球要完了,想保護地球,保護人類,你必須把所有存款都打到他的賬戶上,你會聽對方的嗎?”
“當然不會!”小夥伴都笑了,“我會在電話裏罵對方一頓,然後報警……所以程心的問題不是‘聖母婊’,而是智商有點低,她居然真信了這個廣播,自己只保留了五公斤物質!”
“那馮大大設計這個調查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索朗傑旺問。
“我想,目的應該有三個吧?”趙爾然想了想,“第一,讓我們不要被主流意見裹挾,學會獨立思考。比如說,現在的主流風向,就是‘無腦大劉吹’,像電影《流浪地球》,幹脆不能說它有任何缺點,說了就等着被扣上‘杠精’的帽子吧。我們應該從質疑《三體三》開始,學會質疑主流觀點。
“第二,讓女性自己學會接受女性角色的不完美。很多女性,不接受同類的任何不完美,只要女性身上有一點缺陷,她們就會和男性一起,向自己同類身上潑髒水。如果我們也這樣,就不配和馮大大一起,創造平等的世界。”
“沒錯,是這樣的。”索朗傑旺是網絡小說迷,她早就發現這個現象了,“女性寫的小說,就算格局非常大,比如那個女主穿越小說《明末的抉擇》,男性的評價都不太高。他們最擅長攻其一點,不及其餘啦。奇怪的是,大部分女性在她們喜歡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