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逃離這個世界

從接到蘇梨的電話後,時澗一個下午都不在狀态,連着NG了好幾次。

劇組裏的人對他不敢有意見,個個都笑臉盈盈,可那樣的面孔卻讓時澗覺得格外諷刺。

就像蘇梨說的,自己只是個擋箭牌而已,那些人和之前的自己一樣被蒙在鼓裏,幻想着那些從來不可能發生的事,多麽可悲。

白知山找到時澗時,時澗正蹲在劇組外的花壇跟前。

白知山知道他遇到了事,也猜到這件事和溫沚有關,但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只是蹲在他身邊陪他。

時澗看了眼身邊的白知山,忙難為情得要站起來。只是他蹲得太久了,這麽猛得一站,頭暈得厲害,險些站不住時,被白知山一把抱住才站穩。

“沒事吧?你起來得太急了。”

時澗回過神來趕忙推開他,十分抱歉得向他鞠躬。

“白老師,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白知山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臂,苦澀得笑了下,重新蹲下,掏出了一枚棒棒糖遞給他。

“給。我心情不好或者壓力太大就會吃糖,很快就會恢複,試試看。”

時澗看着那枚棒棒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白知山。

時澗猶猶豫豫得接過來,撕開糖衣将棒棒糖送進嘴裏,那味道竟讓他覺得熟悉。

時澗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這種棒棒糖了,以前在福利院就吃得少,得讓給弟弟妹妹們吃,後來去了大伯家更沒這個條件吃,倒是時安,時不時會藏點好吃的給自己,之後到了溫沚身邊,入了行,必須控制體重,更是沒吃過糖。

時澗一直以來也不太願意吃糖,因為糖太甜了,可生活太苦了,糖吃多了,生活的苦就吞不下了。

但是現在吃着這枚棒棒糖,時澗沒注意甜不甜,只是想起了那些在福利院裏渡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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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知山看着身邊的時澗,看着他惆悵的眼神,心裏酥酥麻麻得難過起來。

“我認識一個孩子,他也很喜歡吃這個口味的糖。”

白知山的話把時澗紛飛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他有些緊張得看着白知山,“那……那他是誰?”

白知山笑了笑,“太久了,記不太清了。”

“不過如果再遇見的話,我一定能想起。”

時澗看着白知山臉上的笑,既高興他忘記了自己,讓自己以最幹淨的面貌留在他心裏,但又遺憾他沒有認出自己。

不過想想也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哪裏還能記得多少呢。

但不論他記得很多還是零星的一點,時澗都為曾經在他心裏停留過而感到滿足。

和白知山一起回片場後,時澗的心情好了不少,拍戲也更投入了,很快就完成了任務。

之後的幾天裏,時澗沒有聯系過溫沚,溫沚也沒有發短信過來,兩個人之間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相處模式。

只是那些失眠的夜晚裏,時澗總會想起蘇梨的話,想起在老宅的那三天。

那三天真是自己從記事以來最幸福的三天了。

只可惜,往後這樣的日子,怕是再也不會有了。

時澗提前一天殺青了,這件事時澗特地讓導演不要對外傳。他不想讓溫沚知道。

導演以為他這是要給溫沚驚喜,自然答應了下來。

于是時澗就在深夜裏,靜靜得結束了這部戲的拍攝。

夜裏沒有白知山的戲,但白知山等了很久,就為了送給時澗一束花。

一束向日葵。

他微笑得看着時澗,眼神溫柔似水。

“恭喜殺青。”

時澗高興得接過花同他道謝,“謝謝您,這段時間承蒙您的照顧,我學到了很多,真的謝謝您。”

白知山笑着搖了搖頭,“如果真的謝我,就答應我的一個小條件吧。”

時澗愣了下,有些恍惚。

“什麽條件?”

白知山向他走近兩步,貼到他耳邊輕輕開口。

“讓我帶你逃離這個世界。”

時澗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得看着他。

“您……您在說什麽?”

白知山直起身子看着他詫異的臉,心裏難受卻無法表現出來,只是雲淡風輕得笑着。

“我有個地方很想去,但我不想一個人去。”

“我請了幾天假,你陪我去怎麽樣。”

見時澗滿眼遲疑和擔憂,白知山了然得開口,“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我只是……想休息休息。”

不知是白知山的眼神太懇切,還是時澗真的想逃離這個世界,他答應了白知山的請求。

于是當晚,在誰也不知道的時候,白知山和時澗一起悄無聲息得消失了。

白知山的确沒有為難時澗,他只是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帶時澗去了隔壁市很偏遠的一間孤兒院。

那是時澗一開始待過的孤兒院。

時澗并不是土生土長的s市人,他原本和父母住在鄰市,但四歲時父親意外離世,母親接着便也消失了,留下時澗被寄養在了大伯父家。

時澗五歲那年被大伯父丢在了鎮上的孤兒院門口,之後的幾年裏輾轉了好幾個孤兒院和福利院,最後才到的現在時安在的那個福利院。

在到陳院長那裏之前,時澗一直被送來送去,他被領養了幾次,但因為不說話,就又被送了回來,最後的那家人把時澗打得鼻青臉腫得丢在了福利院門口,被陳院長看到了,時澗這才逃過了颠沛流離的命運。

這些年來時澗一直不敢去想以前的那些地方,他強迫自己忘記,忘記所有傷痛忘記所有抛棄,也忘記所有痛苦。

如今再次站在孤兒院門口,時澗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一樣喘不過氣來。

白知山以為時澗這是緊張,便停好了車走了下去,又替時澗打開車門。

“下午你問我那個孩子是誰,所以現在我想帶你來看看他以前待過的地方。”

時澗胸悶氣短,可他不敢讓白知山看出端倪,只好強撐着下了車。

“您……”

時澗有很多問題想問,但白知山只是搖了搖頭打斷他的問題,徑自走進了孤兒院。

現在的孤兒院已經荒廢了,院子裏雜草叢生,倒是那幾間教室和宿舍被改成了倉庫,不過到處都是一片荒涼,再無往日的模樣。

時澗站在大門口,遲遲邁不出腳。

哪怕如今時過境遷,哪怕如今什麽都已改變,哪怕這間孤兒院也沒有往日的模樣,可時澗還是會想起在這裏遭遇的一切。那些冷眼,那些打罵,那些嘲諷,那些被帶走又被送回,太多痛苦的東西壓得時澗難以喘息,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無底的深淵,沒有人能将自己解救出來。

白知山徑自往裏走,邊走邊同時澗說話,可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我第一次見到那孩子時,好像我才十幾歲,他應該也就五六歲的樣子。”

“他特別瘦特別小,皮膚白得有些不正常。那是我第一次來做義工,我被孩子們團團圍住,可只有他一個人躲在樹下不敢過來。”

“我到現在還能記得他當時的眼神,渴望又閃爍,真的太叫人心疼了。”

“不過也許我比較招孩子喜歡,一個下午的功夫他就願意和我說話了。”

“後來我再去看他,他已經被領養了,但我總忘不了那雙眼。”

“那雙眼……是我這麽多年來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

白知山說着,似是想到過去,他輕笑出聲,連背影都浸滿了溫柔。

“這些年我找過他,但沒有找到。”

“所以當我再次見到他時,我覺得上帝聽到了我的聲音。”

“我看着他走近我,也看着他遠離我,但現在我不想再讓他遠離了。”

白知山頓了下,他轉過身來看着時澗,神色泰然,心中卻波濤洶湧。

他一步一步走到時澗身邊,一步一步靠近他。

這是最後的機會。

“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被白知山這樣盯着,時澗覺得越發喘不上氣了。他緊緊得攥着手,期盼他不要說出來。

如果不說出來,一切就不會走到盡頭。

然而白知山并沒有讀懂他。

白知山拉過時澗的手,輕輕笑了起來。

“他叫時澗。”

像是最後的一根稻草壓在心頭,時澗終于難堪重負。

他深深吸了口氣,想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在白知山的預料之外,時澗暈倒了。

意識模糊前的最後一秒,時澗多想有個人來救自己。

真正将自己帶離這痛苦的深淵裏。

而在這裏一秒裏,他想到了溫沚。

失去意識之前,時澗第一次可憐自己。

可憐自己這一生不值得被愛。

時澗的突然暈倒讓白知山十分慌亂,他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白知山條件反射得抱起時澗想要将他送到醫院,可是白知山沒有這麽做。

他很清楚,一旦時澗去了醫院,溫沚就會發現他。

那麽自己就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被搶走。

白知山不想再過這樣被掠奪的日子了。

白知山抱着時澗,低下頭輕輕吻着他的額頭。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白知山沒有把時澗帶到鎮上的醫院,他只是去藥店買了藥,行色匆匆。

可時澗一直發着燒,藥根本喝不下去,退燒貼也不起作用,白知山越發慌亂了。

白知山知道不能再等,他丢下了自己的車,從路邊攔了一輛車,去了鄉下。

白知山資助過一個孩子,他認得那家住在哪兒。

車剛一開到那家人門口,白知山便顧不得夜色已晚,敲響了門。

屋裏走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勾着背瘸着腿,他一眼就認出來白知山,忙迎他進來。

“是白先生!您怎麽來了!呀這是怎麽了,快進來!”

白知山抱着時澗将他放在床上,伸手擦去他額頭的汗,滿臉緊張得看着中年男人。

“李叔,我弟弟生病了,我拜托你幫我找一個醫生來,要馬上,多少錢都行!”

李叔為難得看了眼床上的時澗,皺了皺眉,“這麽晚了……哎,我試試看!我現在去找醫生,我讓孩子他媽起來幫你一塊兒照顧!”

“你弟弟看上去發了高燒,要趕緊退燒,先打盆水幫他降溫吧!”

白知山連連點頭,緊緊得看着床上滿頭大汗的時澗,那顆心從未這樣害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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