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荷耀】回憶是種病(一)
王耀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他正趴在自己的書桌上,風把窗簾吹到了一個少女漫畫才會出現的輕飄飄閃亮亮的角度——更要命的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窗簾是同時朝屋裏吹的,陽光也刺眼得仿佛會灼燒一樣,他伸手想要感受一下明媚的光亮,卻感受到了一種灼燒的熱度,立馬慘叫一聲把手縮回來,發現手背上有無比詭異的白煙升起。
一秒。
兩秒。
三秒。
“說好的唯物主義的世界呢?!”王耀歇斯底裏的咆哮道,“這詭異的自帶閃光燈是怎麽回事?!說好的我是人類屬性去哪兒了?!這個世界已經完全被妄想吞掉了嗎?!窗簾同時飄是在刮龍卷風龍卷風龍卷風嗎?”
然後,他醒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對着沾滿油漬的天花板,一只蚊子停在他的鼻尖,正準備吸血,王耀剛一揮手,蚊子就飄飄悠悠的飛走了,所以他幹脆利落的一巴掌打在自己的鼻子上,這下子他完全清醒了,被迫面對着充滿着油煙味的現實。
“上帝啊,”他誠心誠意的祈禱着,“還是讓我回到那個有低壓反氣旋的屋子裏吧。”
他特意糾正了自己随意說刮龍卷風的錯誤。
閉上眼睛。
一秒。
兩秒。
三秒。
睜開眼睛。
“好吧,我承認,”王耀頹廢的起床,“那是一間不同尋常的屋子,不是所有的屋子都能在屋裏形成一個低壓反氣旋。”他憂郁的穿上校褲,再穿上襪子,最後套上頗有殘奧會志願者氣派的校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雙手捂臉,對着鏡子喃喃道:“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是的,我有一個夢想。”
王耀,男,現年16歲,已寒窗苦讀十一年。
他在日歷上給自己鄭重其事的畫了一個圈。
同時暗戀安東尼奧七年。
今年是第七年,按照王耀自己的說法,如果他正正經經的談一場戀愛的話,早就可以在各個通訊社交網站上曬999皮炎平了——對于那些曬相戀九百九十九天求祝福的人,王耀通常是雙目圓睜,緊盯恩愛照上碩大的九百九十九,大喝一聲“嘚!皮炎平”——王耀自稱是一個長情的人,可是他的長情表現在對安東尼奧的暗戀上,如果他不暗戀安東尼奧了,就不能證明他的長情——這個要人命的邏輯啊。
七年,校門口豆腐西施和棉花糖大叔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上個星期天他還見着那個小孩子屁颠屁颠跑到雜貨店門口,說道:“叔叔,我要醬油,不要太黑的,不要太鹹的,不要太醬的,不要太油的。”
所以,人,還是單身的好。對象,還是暗戀的好。
王耀這麽安慰自己。
要是哪天真搞出這麽個熊孩子真是丢了王家十八代祖宗的智商,完全無顏回歸祖墳。
可是呢,他居然還想着搞出個熊孩子。
王耀郁悶的想,我居然要和一個男的搞出個熊孩子。他想的時候把男性給貶低到了宇宙極端之惡,但是他回過頭一想自己還是個男性,腦子裏的邏輯瞬間混亂成一片了。因此他不得不下一個結論來終止這樣的局面——
回憶是種病,得治。
即使是坐在了教室的座位上還有個亞瑟在自己背後偷偷摸摸貼小紙條,王耀還是沉浸在早上的那個夢裏,他先糾結了一下究竟是高壓氣旋還是低壓反氣旋,手指就像健康中心關愛殘障兒童所專門創建的手語操一樣扭來扭去。
早自習的鈴聲響起時,王耀才無比悵然的想起,他夢見了安東尼奧約他出去。
格裏特像以往一樣無比準點的踩着鈴聲進教室,他的頭發如同超級賽亞人一樣充滿了生機與活力,他先是精準的運用了抛物線将書包投到了王耀前面的那個座位上,然後快速殺出門裝作上衛生間,等到班主任氣勢洶洶殺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一臉無辜的甩着一手的水站在教室門口了。
“你早就來了?”班主任瞥了眼格裏特扔在座位上的書包,又仔細審視了一番已經被格裏特打理幹淨的頭發。
格裏特鎮定的點點頭。
“進去,今天輪到你帶讀英語單詞。”
格裏特朝着班主任的背影無比鎮定的踹了一腳。
“同學們啊拿出英語書啊英語書,自己看啊自己看,今天的英語作業要收啊要收,沒做完的趕快抄啊趕快抄,我可是提醒過你們了。”格裏特扯着嗓子喊了一通,就無比得瑟的從講臺上走下來,拍拍王耀的桌子:“今天下午,排球賽,決勝局。”
“用不着你提醒,”王耀森森的冷笑,“我可是拜你所賜抄了賽程表二十遍。”
“我是告訴過你可以用兩支筆同時抄的,”格裏特想了想,又說,“而且還沒收費。”
“謝,謝,你,”王耀咬牙切齒,但他依舊笑得滿面春風,“你,是,個,好,人。”
格裏特鄭重地握着王耀的手:“你終于發現了。诶,對了,今天下午排球賽打哪個班?”
“理九。”
“哦吼吼吼,太爽了,”格裏特嘴上很激動,手上卻力道集中的猛拍王耀肩膀,“你知道理九最高的人是誰嗎?本田菊!”
“本田菊會吊球。”王耀只比本田菊高一點點,所以他摸着自己的良心不願意在身高這個問題上打擊自己的戰友。
“所以說,憑着我們的平均身高,要是被理九的人吊來吊去就太丢人了。”格裏特不經意的掃了王耀一眼,王耀瞬間就有了種我自卑我為祖國人民拉後腿的感受——是的,平均身高——王耀将正式隊員一個一個看過來,格裏特,路德維希,吉爾伯特,弗朗西斯,亞瑟——最後是自己,王耀。
要命的是,一般開場他站在二號位,這使他的處境更加尴尬,他一直覺得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好啦,可打某個文科班的時候,他聽見一個女生尖叫着說道:“快看!塔裏木盆地。”
“別激動!要冷靜!要冷靜!”亞瑟在後面拼命拽住王耀的衣服。
王耀回過頭,哭喪着臉:“還冷靜?老子的心拔涼拔涼的。”
那一場王耀打得特別瘋狂,當他連續發第十二個擦網得分的球時,全場沸騰,只是有一個在場上的家夥突然大喝一聲——“你們這群家夥都不打算喊一聲女神好帥嗎?!”
“女神好帥”的喊聲瞬間響徹天空。
這個家夥叫格裏特,接着王耀第十三個球精準的砸中了他的頭。
格裏特說,十三果然不是個幸運的數字。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格裏特賣弄着他學會的為數不多的成語,“我們被本田菊吊來吊去是很難看的,你懂?”
“所以?”
“今天中午陪我練二傳吧。”
“還有?”
“順帶請我吃飯。”
“中午吃飯的地方很擠的,一般要提前預約。”
“沒事兒,我吃飯從不需要預約,我很閑。”格裏特拍拍自己的胸膛。
王耀匆匆應了一聲,又看着窗外發呆。
他回憶起那個未完的夢,他在想,如果他持續到出門見到安東尼奧,這個夢又該怎樣收場呢?
格裏特練球的時候心不在焉,平均打三下飛出一次,王耀只好扯着嗓子朝小高一喊道:“同學!幫忙撿一下球!”格裏特看着小高一抱着一摞新書還費力用腳去夠球的樣子,咂咂嘴:“這屆小高一,身高普遍挺拔,長相普遍不行。”
“你最帥,大帥哥,不想打球就別扯上我,現在食堂除了泡面就什麽都沒了,”王耀接過球後将球猛地往地上一扣,又穩穩接住,“你現在除了浪費無機鹽之後什麽都幹不成。走,吃飯去。”
“今天我站四號位,路德維希負責網上攔防,亞瑟和你主攻。”格裏特拉着王耀繞着排球場走了一周。
“你呢?”
“我?”格裏特撐了個懶腰,動作卻不大流暢,“當然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你又腰疼?”王耀朝格裏特的腰上擰了一把。格裏特立馬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起床的時候一翻身就拉着了!嗷嗷嗷嗷!”
“真的假的?”王耀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格裏特恢複了衣冠禽獸的模樣,他很有魄力的一揮手:“我請客!”
“吃什麽?”王耀把下巴放在格裏特肩膀上,一只手還掐在格裏特肩膀上,另一只手勒住格裏特的肩膀——雖然這一系列動作對于他來說稍稍有些費力——只有一點點而已!路過的伊麗莎白見鬼似的尖叫一聲,立馬跑過來:“你們倆!”
格裏特故作虛弱的依靠在王耀瘦小的肩膀上:“沒辦法,沒有媳婦,只能搞基了。”
王耀把格裏特毫不客氣的推到地上,以示清白。
伊麗莎白的臉上流出詭異的笑容:“你們繼續,我先走了。”
王耀掏出口袋裏的圓珠筆,對着格裏特的喉嚨:“你剛剛說了什麽?”
格裏特舉雙手,半躺在地上:“要吃什麽随便說。”
王耀嘿嘿一笑:“人均消費低于二十五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格裏特笑逐顏開:“咱們什麽交情啊。”
王耀所說的人均消費消費二十五,是指,他花四十六元胡吃海喝,格裏特花四元外加自己的美色買一桶有烤腸的方便面。
路過奶茶店的時候,王耀略微停了停,格裏特那張一直嚴肅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縫,幸好王耀又往前挪了一步,指着書攤說:“你先回去吧,我要買本雜志……诶?”格裏特原本擡腿就要走,聽見王耀這聲不同尋常的“诶”,擡起頭卻是一個穿着外校校服的男孩子流露出和王耀同樣的驚訝。而王耀似乎突然當機了,半天回不過神。
“我去操場,今天主攻還是我。”格裏特對王耀這麽說。
王耀猛地回過神,他的眼睛異常的亮:“格裏特你別走,別走,這本電腦雜志是不是你上次看的那本?不是這本?那麽大衆軟件呢?你說的那個游戲攻略究竟在哪一期上?”格裏特一頭霧水,接過王耀手中的雜志時,被王耀冰涼的手指吓了一跳,再看看王耀的臉,紅得可怕,眼睛裏煥發出的神采是格裏特從前沒有見過的——簡直就像,回光返照。
“我不看軟件雜志,我看的是財經。”格裏特俯在王耀耳邊小聲說道。
“……軟件財經一家親。”王耀正色道,他的手掐着格裏特,格裏特根本不敢出聲,因為那個穿着這座城市最好高中校服的男孩兒目光游離在王耀的手和時代周刊之間,格裏特真的很想說我只是個無辜的炮灰而已!但是,王耀周圍的磁場太奇怪,太奇怪。
“人類,八百萬年前是一家。”格裏特悄聲回應道。
“安——東尼奧!”王耀鼓足勇氣先喊了外校男孩兒的名字,這個名字在他的嘴裏變得生疏,王耀念出來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嗨!”安東尼奧揮揮手,好像醞釀了很久似的,他眨眨眼睛,“你怎麽沒報師附?”
王耀看着地面,笑得特別難聽:“哈哈哈,中考沒考好。”
“我聽說你離公費線只差一分,”安東尼奧來了一個淩厲的補刀,“完全可以讀自費。”
王耀接過書攤老板娘拿過來的《中/國國家地理》:“我寧願把那兩萬四拿去揮霍,更何況我不是一個喜歡将就和剛剛好的人。差一分就差一分,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高中和高中之間差距大,別和自己開玩笑。”
“我說了我不會将就的,也不願意讓別人來将就我……更何況你要說這種話,不應該在中考之後填志願之前就來說麽?”王耀突然雲淡風輕起來,“而且我記得,這所高中的一本率是今年全面秒殺師附。安東尼奧,你說我看起來像只注重短期投資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