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裂縫
“暫時沒看見桑覺, 長官,您快醒醒!”
地上的男人雙眼緊閉,眉頭微皺, 像是被吵到了, 繼桑覺兩個字後又說了“閉嘴”。
水鳴有苦說不出, 絮叨道:“對不起啊長官,我現在只能抗命了,沒法閉嘴, 您趕緊醒醒,醒了才有可能找到小情,不, 找到中将夫人……”
好在他的啰嗦有效果,霍延己慢慢睜眼,撐起身體,凝聚在下颌上的鮮血頓時滴在地上。
水鳴跪在地上,長松一口氣。
“長官,剛剛您的生命體征十分微弱……迫不得己給您注射了一針紅花蛇液。”
水鳴是畸變者,生命力較為強悍, 雖然他的傷勢也不輕,但很快就醒了。
霍延己的情況就嚴重得多, 他沒有畸變者強大的自我修複能力,腿部被地上凸起的細小乳石刺穿, 血流不止, 手臂也有夾斷傷,最嚴重的是從高處撞擊滾落遭受的內髒傷, 導致霍延己喉部有溢血症狀。
不得已之下,水鳴只能翻出紅花蛇液給霍延己注射。
但這玩意兒不到瀕死狀态是不能用的, 它不過是把人強行吊起一口氣,恢複到假健康的狀态,特定時間內不接受治療的話……情況會十分致命。
“無妨。”霍延己擡眸,“你剛剛說什麽夫人?”
水鳴幹笑一聲:“我什麽都沒說……您大概聽錯了?”
霍延己瞥了他一眼,伸手:“拉一把。”
“是。可您的腿……”
話音未落,霍延己已經借着水鳴的力站了起來,強行把腿從乳石的穿刺中剝離,血液瞬間更快速地往下滴落,“嗒”“嗒”不停。
他環顧四周,此時正處于一個岩洞裏,氣溫低得過分,旁邊的地上放着一個簡易的燈籠架,裏面有一顆火石,于兩平米內散着暖光。
附近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散落的裝甲車部件,還有七八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通訊器也沒有信號。
水鳴半跪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紗布,卻被霍延己拒絕。
“我自己來。”
“是……”水鳴為難道,“車都被撞廢了,我翻了周邊幾個背包,沒發現可用的止疼止血藥。”
“不礙事。”霍延己問,“測過我的污染指數了嗎?”
“測過了,您沒有被任何物質污染——”水鳴微頓,“我也一樣。”
霍延己道:“去看看其他人。”
水鳴:“是。”
霍延己用紗布裹住腿上的傷口,用力勒緊,最後在外部纏繞一圈防水防污染的繃帶。
處理好腿,他彎腰撿起一根合适的短棍,綁上自己可能骨折的左手。随後,他又對身上的擦傷進行了簡單隔離性包紮。
霍延己全程面不改色,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水鳴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無論見識過多少次,他還是會驚嘆于長官對疼痛的忍耐力。
霍延己提起地上的燈籠架,和水鳴一同檢查着地上的受難者,醫生已經死了,駕駛員被一根長乳石刺穿了腹部,心跳早已停止。
霍延己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捏住駕駛員的下巴,臉色一冷:“你隊裏什麽時候來了新人?”
“在您下面做事傷亡一直很少,所以人力部從來都把新人資源偏向其他隊伍……我隊已經半年沒招新了。”
水鳴走過來看了看駕駛員的臉,臉色唰得一下白了:“确實……不是我隊的人。”
霍延己冷聲道:“你就是這麽做事的!?”
水鳴低下頭:“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雖然這場車禍的起因是公路爆炸,但如果發現司機被換人了,他們就會提起警惕,很可能可以避免這次災禍。
“出去後自己去軍隊監管部自首。”
“……是。”
霍延己問:“還有活人嗎?”
水鳴有些猶豫:“記錄官似乎還活着,傷勢看起來比您輕一些。”
話音落下,那邊就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
“測測他的污染指數。”霍延己頓了頓,“沒有問題就給他注射一針紅花蛇液。”
“可是我只找到了兩針,一針給了您,還有一針……”
對上霍延己的視線,水鳴幹脆直說了:“您不給桑覺留一針嗎?”
在他看來,長官都受了這麽重的傷,桑覺單薄清瘦的身體只會更嚴重……或者已經死了,而紅花蛇液在關鍵時候可以救命。
霍延己道:“你入軍十年,就只學會了假公濟私?”
水鳴一怔。
他不知道霍延己以什麽心情說出這句話的,畢竟這個決定很可能決定着兩條命的生死。
之前他對‘小情人’的說法不以為然,可霍延己在瀕死狀态下喚出的第一個名字就是桑覺……
一個是心上人,一個是微不足道的下官,孰輕孰重?
給記錄官注射紅花蛇液的時候,水鳴突然想起十分理想化的一句名言——生命是不可比較的。
可在這個坍塌的時代,這句話顯得極為可笑。
末世之下,只容許有用的人活着。
等待記錄官恢複生命體征的過程,霍延己拿過唯一的手電筒查看周圍環境。
這個岩洞很大,地面是較為平緩的斜坡,身後不遠處有個不高但人絕對不可能爬上去的崖壁。
他們就是從那個方向摔下來的,明明是面向出口的方向,卻看不到一點光亮。
霍延己拉開袖子,看了眼皮膚表層微微激起的雞皮疙瘩,眉頭微皺。
“水鳴,找找周圍的背包裏有沒有濃縮氧氣瓶。”霍延己有條不紊道,“初步估算,我們現在在二號裂縫下兩千米的位置,需要的東西有火石,氧氣瓶,保暖衣物,沖鋒衣為佳,手電或頭燈,紅花蛇液,營養劑,防護面具,升降繩索——以及對付污染生物,匕首比子彈有用。”
“是。”
這些設備裝甲車都有,只是被撞散了,能不能找到得看運氣。
可盡管水鳴猜到他們身處二號裂縫,卻沒想到在這麽深的位置。幸好他們是随着裂縫斜坡滑下來的,摔砸處不多,不然直接墜落到這麽深的位置,恐怕屍骨無存。
他心裏一緊,這麽危險的境地,也意味着他們恐怕找不到幾個幸存者。
霍延己往右邊走了一段,沒再發現更多的人與車輛部件,也許他們摔在了上層,也許摔進了更深的位置。
運氣不錯,水鳴找到了兩個濃縮氧氣瓶,但沖鋒衣只有一件,營養劑全部破碎,無法食用,其他東西都沒看見。
等他收拾好一切,記錄官也醒了。
他艱難爬起,看到手臂上的針孔就明白了一切,羞愧地對霍延己道:“長官,紅花蛇液應該留給更有用的人。”
霍延己道:“那就努力成為有用的人。”
他頭也沒回,走到十幾米之外的斷崖邊,下面黑漆漆一片,只能在手電光下隐約看見凹凸不平的地面,目測有三四十米的樣子,要是沒停在這片斜坡,而是從這裏墜了下去,真就必死無疑了。
手電照到崖底一角,似乎有兩個交疊的人影,胸膛有微弱的起伏。
“找路下去看看,可能有幸存者。”
“是。”水鳴道,“您快穿上沖鋒衣。”
霍延己之前把外套給了桑覺,現在身上就一件白色襯衫,布滿泥與血跡,還有多處破損。
霍延己沒拒絕,和身為畸變者的水鳴相比,他顯然更需要保暖,特別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
“保持警惕。”霍延己始終冷靜,“裂縫越深處,危險物質就越多。”
“明白。”
坍塌以來,出現了很多人類無法理解的東西,例如簡易燈架裏的火石,明明只是一顆拳頭大的石頭,卻能在兩米之內散光散熱——一號裂縫那邊有諸多這樣的石頭。
再例如,所有裂縫中都存在的、消化了人類屍體就可以變成該人類的詭異物質。
而二號裂縫聲名遠揚的就是它內部的觸手基因,當年的霍楓上将強大得可以說是脫離了人類範圍,方圓之內的土地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分化的觸手無處不在。
可繼霍楓之後,再也沒出現過同樣強大的畸變者,甚至連霍楓的一半都達不到,所以他才一直是後輩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話。
即便如此,觸手仍舊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污染基因。
想到霍延己說的那個‘小秘密’,水鳴心亂如麻,一時有些茫然。
他忽然意識到,或許所有人都活在高層編織的大大小小的謊言之中。
——從出生至死。
“專心,凝神。”
“……是。”
周圍光線太暗,斜頂上是密密麻麻的尖銳乳石,泛着青光。地上也有些許凸起的乳石,需要時刻注意。
紀錄官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不過因為失血量大加上太冷,一直在哆嗦。
霍延己把火石提燈給了他:“拎着。”
“……謝謝長官。”
霍延己将骨折的左手搭在持刀的右手腕上,緩緩往前,尋找前往下層的路。
他問:“叫什麽名字?”
記錄官只能看到霍延己冷靜從容的背影,他怔然道:“染真,長官,我叫染真。”
霍延己平靜道:“染真,別讓紅花蛇液白費了。”
“是!”
染真心裏頓時掀起一陣澎湃,感覺可以激昂得三天三夜不睡覺。
水鳴在前面探路,憂慮道:“長官,真的有通往下層的路嗎?”
霍延己道:“隕石季之前的先輩開采過裂縫深處,一定有路。”
又是一個從未聽過的秘幸。
如今的人們沒有了當初的資源與科技,對危險重重的裂縫只能唯恐避之不及。
信仰擺動的水鳴完全沒注意到,右手邊的岩壁似乎有點不對勁。知道他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碰到了細小的石子。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寒光就從耳邊擦過,正中他右側的牆壁,“噗嗤”一聲。
燈光打過去水鳴才發現,那裏哪是牆壁,而是一根巨大的黑紫色觸手!
觸手表面布滿黏稠的黃液,正是它滴落到石子上的聲音,讓霍延己及時彈出匕首,免了水鳴被觸手吸食絞殺的結局。
但觸手并沒有死去,它只是僵直了幾秒,觸手尖仍然在空中搖曳,整個岩洞裏都是它晃動的影子。
這次水鳴反應過來了,連忙用獸化的手臂抓住觸手細長的尾端,而粗壯的根部根部比他兩條大腿還粗。
這樣粗大觸手的力道不是一般畸變者能抗衡的,不稍一會兒,水鳴就掀翻砸向對面的岩壁,悶哼一聲。
手電摔在地上,頂上巨大的觸手影子跟着晃了一晃。
眼看着觸手尖就要怼進水鳴的口腔,霍延己及時拔出射中觸手根部的長匕首,狠狠劃下!
像是感受到疼痛,空中的觸手僵直兩秒後,徑直摔在地上,砸起了一片塵土。
“咳咳,咳……”水鳴捂住嘴,看向地上瑟縮的觸手斷肢,驚駭道,“怎麽會這麽大?”
百分之八十的軍人都進過裂縫,但最多只下達過地下五百米,為了取一些裂縫專有基因。
好幾年前水鳴就帶隊來過二號裂縫,可他見過最大的觸手根部,也只有他的小腿粗而已。
霍延己冷靜地擦着匕首表面,道:“做好心理準備,越往下,可能遇見的觸手就越大。”
這支觸手像是長在岩壁裏,看不出它根部的來源,被切斷的表面正滋滋地冒着類似血液的黑紫色液體——
這就是研究所需要的野生污染基因,經過一系列處理後,将其污染性減弱到一定數值,就可以為人使用了。
但即便被切斷了,也并不意味着這根觸手瀕臨死去,它會在短短幾個月內,滋長出新的觸手身體。
水鳴至今難以理解:“它到底算動物還是植物?”
動物不會長在土裏,但說它是植物又很勉強,觸手主要組成是皮和肉還有液體,和人類類似,只是沒有骨骼。
它的根部到底怎麽在堅硬的岩壁裏生存,營養又從哪裏攝入?
這些都是未解之謎。
“真想知道?”
“……”
日,不會又是什麽不為人知的隐秘吧?感覺還是別知道的好。
水鳴慫道:“您還是讓我做個糊塗人吧。”
岩洞傳出一道淡淡的嗤笑,伴着回響。
身後的染真仍然不忘本職工作,盡心盡力地記錄看見的一切,盡可能保證意識清醒。
“越往下,觸手的攻擊性就越弱。”霍延己提醒道,“它們與地表的被污染生物有本質區別,攻擊誘因主要是噪音和強光刺激——所以安靜點。”
染真點點頭:“明白。”
這些水鳴還是知道的,所以以往來取污染基因的隊伍戴的都是夜視儀,防止強光刺激到周圍觸手。
有了剛剛的教訓,水鳴現在格外謹慎。
他們腳下一直都只有一條路,不論是往上還是往下都沒得選。
“呼……”
像是風聲。
可他們在裂縫兩千米的位置,怎麽會有風?
水鳴仔細聆聽,低聲道:“長官……好像是人的呼吸聲。”
霍延己示意繼續向前。
岩洞越來越窄,繞了大概二十米後,不遠處的地上趴着一個眼熟的人。
染真一眼認了出來:“是社區的那個男醫生。”
和他同時說話的還有霍延己,聲音很低:“別動,別說話,提燈換左手拿着。”
染真愣了一下,僵硬照做,這時他才注意到,頭頂隐約有兩道淡淡的粗影。
“繞開腳下的乳石,往前走。”
染真咽了下喉嚨,慢慢地往前,餘光裏,嵌在岩壁裏的觸手正在緩緩探頭,柔韌的觸手尖卷了個彎兒,似乎在找噪音來源。
走到十幾米之外,染真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心有餘悸。
而他左側的霍延己仿佛無事發生,已經走到醫生旁邊檢查情況了。
水鳴擡頭道:“腹部被乳石刺穿了,應該避開了腸子與內髒,出血量不是特別大,他自己也做了緊急包紮處理。”
他們現在裂縫底部內側,摔是不可能摔到這裏的,只能是醫生自己走過來的。
水鳴看過社區居民的名單,知道這個男人是阿芹的父親。
他試圖将其叫醒:“醫生,醫生?”
過了會兒,醫生緩緩睜眼,有一瞬間的茫然。
他遲疑道:“這是哪兒?”
霍延己眸色微動,道:“這裏是二號裂縫,你從哪裏過來的?”
醫生甩甩腦子,指了個方向:“那,那邊,阿芹,阿芹也在……”
水鳴連忙問:“她還活着嗎?除了他還有沒有別人?”
醫生點頭:“活着的,還有別人。”
水鳴聞言并沒有喜悅,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
他看向霍延己:“長官,阿芹坐在倒數第二輛車上,如果這輛車都掉了下來,那我們車隊可能無一幸免。”
霍延己顯然早預料到了,表情沒有絲毫意外。
“有話直說。”
欲言又止的水鳴咬咬牙,道:“我們總共十四輛車,十輛車是利昂副官留下的,駕駛員不僅被換了人,路上還遇到了爆炸,這不可能是巧合。”
霍延己投來冷淡的一瞥:“你是在指控,霍将眠上将意圖謀殺我?”
水鳴不說話了。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那份意圖不明的名單,霍将眠上将對總督的執着,而且明明早就知道總督的所在地,卻為了持續折磨仇人,而一直不剿滅這裏……
從一個旁觀者來看,當年薄青的遭遇确實很慘烈,但近十年期間,那些被總督折磨而死的男孩們難道不可憐嗎?
十幾年前,那個窮兇極惡的反叛者頭目可沒有喜歡玩小男孩的癖好,很大可能是受到霍将眠上将的折磨,無力反抗,才開始喜歡折磨比自己弱小的人,以維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尊嚴。
霍将眠上将還是曾經那個霍将眠上将嗎?
他想報複的僅僅是總督嗎?
染真大氣不敢出,在旁邊裝透明人。
“帶我們去阿芹所在的地方。”霍延己對醫生說完,擡腿就走,丢下冰涼的一句,“永遠不要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做無謂的主觀揣測。”
水鳴抿了下唇:“是。”
霍延己眸色淡淡,這和十七年前的場景很像。
同樣是從高處摔落,同樣是腿部傷重,彼時的霍将眠會說“我可以為薄青去死,也可以為我的弟弟去死”。
而如今,似乎什麽都變了。
他們很快來到了阿芹摔落的斜坡前,地上有十幾具屍體,都是社區的居民,還有兩個昏迷不醒的士兵。
這種時候,就能體現畸變者比普通人高到離譜的存活率了。
阿芹幸運就幸運在她身下有幾個墊背的。
“染真,去收集有用的物資。”
說完,霍延己突兀喚了聲:“水鳴。”
染真還以為是讓水鳴去救人,沒想到回頭一瞥,卻看見水鳴冷不丁地反手攻擊帶他們來的醫生,像撕碎紙片一樣把醫生扯得七零八落,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他吃驚地捂住嘴。
斷裂的肢體被衣服遮擋着,它們像有各自的思想一樣蠕動,散沒一會兒就開始蜷縮液化,在液體與觸手之間反複橫跳。
——醫生早就死了,類人污染物消化了他的屍體,變成他的模樣,試圖引誘欺騙周圍的人類,讓他們帶自己去人群更聚集的地方。
水鳴将地上的東西踢進更深的裂縫,轉頭開始檢查地上屍體,并喚醒幸存者。
依舊沒有看見桑覺,不知道該不該慶幸。
……
桑覺腳邊全是屍體,基本都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社區居民,暫時沒看見和他同車的科林。
之前換到科林車上,在科林的步步逼問下,他勉為其難地把科林加入了友籍……別是又死了。
周圍好冷。
桑覺瑟縮了下,卻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來自地底深處的呼喚。
那不是人類和任何動植物會發出的聲波,是來自更為詭谲強大的物質……古老,深沉,恐怖,龐大……
是什麽?
桑覺不知道,他并不想下去。
他想找到霍延己。
角落士兵的背包裏似乎有個手電,桑覺走過去,還沒來得及撿,一只沾滿髒污的手冷不丁地抓住他細瘦的手腕。
對方發出瀕死的微弱聲音:“救、救救我……”
第一次有人向桑覺求救。
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他安靜地看着,喃喃倒數:“五,四,三……二,一。”
抓住手腕的五指無力松開,摔在地上,士兵徹底失去了呼吸。
他看起來還很年輕,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如果活在千百年前的時代,他應該正大學裏吃喝玩樂,不谙世事。
桑覺忽然能理解一點包滄大叔說的,他嫉妒生在坍塌之前的每一個生命。
餘光裏,右側的石壁洞口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非男非女,沒有皮肉,全身都由古怪的液體物質組成,仿佛在流動。
像是感受到了什麽,它倏地一頓。
明明它沒有眼睛,但桑覺知道它就是在看着自己。
“你不要吃他們。”桑覺認真道,“不然我會殺掉你的。”
像是聽懂了,被吓到,那只類人生物竟然真的退走了。
桑覺拿起手電,沿着類人生物過來的岩洞進去——只有一條路。
岩壁四處都嵌着粗大的觸手,大多是在沉睡之中,觸手尖部偶爾搖曳。
桑覺感受不到它們的根部……好深。
空氣也越來越稀薄,他目前可變化的生物都需要氧氣,但又不能停在原地止步不前。
目前看到的人類都死了,唯有他的傷勢最輕。
等在原地的話,或許再也見不到己己了,他必須要去确定一下己己是否還活着。
可無論他怎麽嗅,都沒有聞到熟悉的香味。
桑覺抿了下唇,打着手電繼續往前。
和霍延己說的觸手會因為強光攻擊不同,即便被手電照到,巨大的觸手也只是緩緩蘇醒,蜷縮一下尖部,完全沒有攻擊他的意思。
桑覺只感到奇怪。
為什麽裂縫裏的觸手和類人生物都不想污染自己?
走了不知道多久,桑覺手部的擦傷都要愈合了,他還沒走到岩洞的盡頭。
桑覺不高興地看着手上的傷:“你應該慢點好,不然己己發現大家都死了,只有我毫發無損,又要懷疑我不是人了。”
不遠處,剛剛見過的類人生物一閃而過。
桑覺突然福靈心至,想起霍延己之前說的,類人生物的目标就是消化屍體,變成人類之後再混入集體進行大面積污染。
只要跟着它,不把它吓跑,就一定能找到其它受難者!
小惡龍變出尾巴,倒鈎在身後,愉悅地想:我可真是頂頂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