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簡寧走到程熠的房間門口，按下了門鈴。
程熠打開房門，瞬間飄出來一陣煙味。
簡寧跟着他走進去，揮了揮鼻間的空氣，先是看到緊閉的卧室房門，再看到茶幾上的煙灰缸裏，煙頭沒滅，仍在飄着白煙。
她開玩笑說：“程導，你這房間就跟仙境一樣。”
程熠回過頭，“你不抽煙？”
簡寧搖搖頭。
程熠往門口走了兩步，把空調調成了換氣。
簡寧其實不是這個意思，她擺手說：“沒事的，我爸也抽煙，我從小就抽二手煙的，能接受煙味。”
換氣已經開了，程熠也就不關了。但既然簡寧都這麽說了，他就又點了一根煙。
他請簡寧坐到長沙發上，自己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把電腦轉給她看，“女主角自殺的那場戲，我不太滿意，但改了又改，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你看呢？”
簡寧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跟他說自己的看法。
程熠聽得很認真，還拿筆記在本子上。
簡寧看到他寫的瘦金體，剛勁有力又飄逸，不禁好奇，“你不是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嗎？怎麽中文還寫得這麽好？”
簡寧自己的字有點慘不忍睹，所以特別欣賞寫字好看的人。
程熠看了看筆尖說：“我爸別的不太管我，但在練字這事上卻很執着。他說書讀的再多，字要是寫不好，就像人沒骨頭一樣，撐不住的。”
簡寧以往對程磊導演的了解，大多來自沒出道之前在網上看的八卦帖子。帖子裏大多都在說，程磊一心拍戲，疏于對家庭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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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聽他兒子所說，倒不像帖子裏扒的那樣。
許是看懂了簡寧眼中的疑惑，程熠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
“我小時候一上街，就會圍過來一堆狗仔隊對着我一通拍。那時候我爸媽剛離婚，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我在學校門口，都會被他們圍堵。後來我爸為了不讓他們大人之間的事影響我讀書，就把我送到了國外。他的心思主要都放在了拍戲這件事上，但拍戲以外的時間，他都會盡量陪我。雖然他能陪伴我的時間不多，但一位父親應盡的責任他都做到了。”
簡寧聽他講着自己的故事，很高興能多了解他一點點。
劇本談得差不多了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
簡寧起身準別回房間。
程熠怕腦海中的想法轉瞬即逝，馬上就翹起了鍵盤。
他盯着屏幕，對簡寧說：“我不送了，你慢走。”
簡寧也是不拘小節的人，“不用客氣。”
她走到門口，手放到門把上，回頭看了一眼程熠。
程熠一邊敲鍵盤，一邊拿起煙抽了幾口，再放到煙灰缸的邊上，繼續敲鍵盤。
簡寧看到煙灰缸裏已經堆滿了煙屁股，心想這得抽了多少了。
她忍不住勸道：“程導，少抽點吧，對肺不好。”
程熠“嗯”了一聲，盯着屏幕，眼睛都沒擡一下，繼續敲一段就抽兩口。
簡寧在想，他是太專注地改劇本沒聽清自己的話，還是聽清了但懶得理會呢？
她握緊了門把，心裏有些失落，再看看程熠，還想跟他說點什麽，又覺得自己勸了他也不會聽。
想了想，還是悄悄地走了。
**
隔天晚上，KTV昏暗的大包房裏。
副導演陳哥拿着麥，鬼哭狼嚎地唱着死了都要愛。負責統籌的李姐一邊嗑瓜子，一邊給人算姻緣。淩灏的助理婷婷對着點歌臺的人大喊：“幫我點數鴨子！那是我的主打歌！”
簡寧聽到歌名，捧腹大笑。
淩灏問：“你要唱什麽歌？我幫你點。”
簡寧連忙擺手，“我嗓子不好，怕唱多了影響明天現場收音。我在這喝點東西，跟着大家一起樂呵樂呵，就很開心了。”說完，她又大喝了一口果茶，感到很滿足。
喝完後，看到淩灏手裏空空的，一晚上既不吃東西也不喝東西，好奇問道：“你不喝點什麽嗎？”
淩灏無奈地說：“我容易水腫，怕晚上喝多了，明天上鏡不好看。”
當演員真不容易呀。
簡寧心有戚戚焉地說：“我們真是同命相連。”
淩灏本想跟着唉聲嘆氣，制造共同話題，但突然想起一些開心的事，笑着說：“但一想到能賺很多錢，我就覺得餓肚子也值了！”
簡寧看着他鬥志滿滿的樣子，“哇，你這情緒轉折還真跳躍。”她舉起花茶，對淩灏說：“就沖這一點，我看好你日後在影壇一定能發光發亮。我敬你一口！”
淩灏拿起一瓶礦泉水，跟她碰杯，小抿了一口。
玩到中途，李姐坐到簡寧的左邊，熱情地說：“簡寧，我幫你算算姻緣吧。”
簡寧突然想到了程熠在夜色下被路燈拉長的身影，她點點頭，伸出手掌心，“好啊，有勞李姐。”
坐在簡寧右邊的淩灏，也伸長了脖子認真聽。
李姐看着簡寧的手紋說：“喲，你最近紅鸾星動呀！”
簡寧和淩灏的眼睛皆是一閃，異口同聲道：“哦！”語調向上。
李姐沖着淩灏眉一挑，意思是：你跟着這麽激動幹嘛呀？
淩灏讪讪地說：“我……八卦，嗯，八卦。”
簡寧信了，繼續問李姐，“還有什麽提示嗎？例如我的真命天子有什麽特征，或者需要我做些什麽才能旺桃花呢？”
李姐推推眼鏡，繼續像個老學者似的，神神秘秘地說：“這個人的事業比你好，是你的貴人，你只要勤奮工作，就能跟他順利在一起了。”
簡寧想到符合條件的那個人，莫名地臉紅。她害羞地說了句：“謝謝李姐。”接着咬着果茶的吸管，開始細想自己跟那個人的可能性。
淩灏覺得:李姐說的這個人，不就是我嗎？！
他再看着簡寧時，目光中顯得對她更在乎了。
**
明天都有工作，劇組的這夥人沒玩到太晚，十點多就集體回到了酒店。
簡寧和淩灏的房間住得最高，一個18樓，一個17樓。
等電梯就剩兩個人的時候，簡寧手機收到了程熠的語音微信。
程熠找她，肯定是談工作，淩灏也是劇組的人，簡寧也就沒避諱，直接按開聽。
程熠：“有空嗎？到我房間來，談談劇本。”
簡寧打字回複：“OK。”
淩灏看着低頭按手機的簡寧，滿臉震驚。
17樓到了之後，還是簡寧擡頭看看樓層，提醒道：“你到了。”
淩灏愣神地“哦”了一聲，心事重重地離開了電梯。
簡寧納悶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果然是個情緒跳躍的人。
淩灏回到房間後，十分擔心簡寧，他在洗手間的門前，低頭思考了很久——
任何行業都有潛規則。
簡寧這麽好的女孩子，一定不是那種主動送上門的人。程熠平時冷冰冰的，但到底是個男人。
怪不得簡寧能拿到這部戲的女主角，難道真實原因竟然如此不堪嗎？
他想去阻止程熠，去拯救簡寧。但程熠財大勢大，不好得罪。他自己也不僅僅屬于他自己，他的身後還有各家公司、還有粉絲、還有自己的理想，他不能貿然行事。
他蹲下來，抓住自己的頭發，深深地陷入了苦惱之中，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洗手間門口。
程熠的套房裏，依舊卧室房門緊閉，空調開着換氣，煙灰缸裏的煙屁股擁擠在在一起。
他坐在單人沙發上，邊抽煙邊等着簡寧看完自己新改的劇本。
簡寧坐在長沙發上，手撐着下巴，認真地看完後，把屏幕轉到程熠面前，指着上面中間的一行字說：“這段重逢的臺詞會不會太套路了？好像每部戲都是這麽拍的，我看的時候心裏沒有被一擊即中的感覺。”
程熠盯着她指的地方點點頭，“我也覺得。”他擡頭看着簡寧問：“如果是你多年未見的丈夫，在你已經不指望他還會回來的時候，又出現在你面前，你會說些什麽？”
戲中演她丈夫的是淩灏，但她此刻代入進去的确實程熠。
她想象着程熠多年後，在老上海的街上，風塵仆仆地回到家門口，摘下帽子，對自己說：“我回來了。”
她會怨他，會想他，哪怕他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也會覺得不夠真切……
程熠見她此時的情緒起伏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他靜靜地看着她，等她思考完，告訴自己她的想法。
房間變得十分安靜，只剩空調不解風情的呼呼聲。
簡寧的目光移到了程熠的臉上，她對自己說：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如今他終于回來了。
人就在眼前，讓她的感覺更加真實了。
程熠知道她在找感覺，平靜地與她對視。
簡寧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臉。她想感受他真實的體溫，她知道他不是像平時給人的感覺那樣，是個冷冰冰的人。
程熠沒有躲。
就在簡寧的手距離程熠一公分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
“叩叩叩！叩叩叩！”
敲門的人很急很用力，入戲太深的簡寧被吓得一哆嗦。
程熠覺得她被吓一跳的樣子挺逗的，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幫她鎮定一下，接着起身去開門。
門打開後，程熠看到來人，愣了一下，“怎麽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