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起
紀府。
聽見隐隐傳來的腳步聲,紀羨魚加快了腳步,不過他還是沒能躲過。
“羨魚!”紀臨淵高聲叫道。
紀羨魚無可奈何地回過頭,摸了摸鼻梁:“阿兄。”
紀臨淵眼神複雜地看着自己的胞弟:“你躲什麽!”
“阿兄說的哪裏話,我怎麽會躲你呢。”紀羨魚敷衍道。
紀臨淵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我還不知道你。羨魚,不管你心裏想什麽,這回瓊花宴你必須去!”
作為紀氏的嫡子,紀羨魚卻沒有選擇入仕,反而接手了家中的生意,一年到頭不着家。不過紀羨魚或許在商賈一道真有些天賦,紀氏的生意越做越大,明面上的家産就翻了三四倍,至于暗地裏的買賣,就連作為家主的紀臨淵也不清楚了。
只是紀臨淵還是覺得可惜,若是二弟肯入仕,他們兄弟守望相助,他如今又何至于在朝堂上處處受人掣肘。
“你如今都三十有餘了,還沒有娶妻,你去看看着滿京都,有哪個世家子弟到了這個年紀還孤身一人的?阿娘為了你,暗地裏不知流了多少淚,你就算不為自己,也為她想想吧!”紀臨淵規勸道。
紀羨魚仍舊是笑着,一雙桃花眼多情而風流:“阿兄兒女雙全,紀家又不指着我傳宗接代,急什麽?”
紀臨淵被他氣得一拂袖:“阿娘擔心的是你!難不成你這一輩子都打算一個人過了?”
“那也沒什麽不好。”紀羨魚滿不在乎地說。
紀臨淵沉默了,良久才道:“你難道還想着她?”
這回輪到紀羨魚不說話了。
“你與她雖有婚約,如今已過去十年,往事成灰,你還在執迷什麽?”紀臨淵不解,“我知你愧疚自己沒能救下她,可是當日情形,他們怎麽會允許葉氏嫡脈有人活下來!”
若是知道有今日,當年就不該讓阿弟和葉栖梧定下婚約!
“夠了,別說了。”紀羨魚臉上再沒了笑,他打斷兄長的話道。“瓊花宴我會去的。”
說完,他轉身離開。
紀臨淵看着他的背影,低聲喃喃:“我以為...你并不喜歡她的...”
你又知道什麽?
紀羨魚心內刺痛,他又想起了那個滿眼警覺地看着他的小丫頭。當時年少氣盛,初見的時候,他對她說:“你就是葉家三娘?怎麽你長姐那樣好看,你卻是個醜丫頭?”
如果知道他們的緣分那麽短...
是夜,绛雪樓。
“張郎君,您來了!裏邊請,裏邊請!”小厮點頭哈腰,谄媚地将人迎進門。
體型壯碩的張勝驕橫地看了他一眼,對他這樣殷勤的态度很是滿意:“你們朱砂姑娘呢?小爺都等了她好幾日了,她今日不會還是沒空吧?”
小厮賠笑道:“這可真是對不住,朱砂姑娘早已被人定下了。”
眼見張勝變色,小厮連忙補救道:“您別急,您別急,我給您安排上,過兩日,過兩日一定讓朱砂姑娘為您奏一曲!”
“您看,雖然朱砂姑娘沒空,可您相熟的綠意姑娘我給您留下了,綠意姑娘的琵琶也是一等一的好呢!”
這小厮巧舌如簧,幾句話将張勝安撫下來,領着他進了雅間。
酒過三巡,張勝迷蒙着雙眼去放水,誰知一出門,就聽拐角處一雙侍女竊竊私語。
“朱砂姑娘接待的是文家的小郎君對吧?”
“是呢,聽說文氏族人個個都是風雅君子,那位文小郎君更是飽讀詩書,叫人仰慕得緊啊。”
“沒錯,也只有文小郎君這般風雅俊逸的人才配聽咱們朱砂姑娘的琴,不像那個張勝,長得那副樣子,還敢肖想我們姑娘!”
“他也是蠢,小甲哥拿一樣的借口搪塞了他這麽些天,他居然一點兒也沒察覺...”
聽到這兒,張勝再也忍不住了,他紅着眼沖了出去,喘着粗氣問:“你們剛剛說什麽?!”
兩個侍女變了臉色,靠在一處瑟瑟發抖。
“朱砂那賤人今日是在招待文家的小崽子是吧?”張勝恨聲問。
侍女們含淚點頭。
張勝陰狠地看了這兩人一眼,擡起腳狠狠踹在其中一人身上,而後轉過身,向樓上朱砂的雅間去了。
樓上,門被猛地推開,雙目赤紅的張勝沖了進來,一屋的樂師歌女被他的動作驚得停下動作。
張勝目光掃過坐在上首的文子清,心中火氣越發重了,他擡腳将身旁的桌案踹翻,而後撲向文子清,直接一拳向他臉上招呼過去。
文子清茫然地挨了他這一下,還不明白為什麽,口中道:“張世兄,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話好好說...”
張勝卻完全理會他說什麽,把他壓在地上,接連又打了幾拳。
文子清再好的脾氣也惱了,像他這樣的世家郎君,還從未受過這般侮辱。就算張家是孔雀臺下十二大世家之一,文家比其低了一等,張勝也不該這樣無緣無故地毆打他。
挨了好幾下的文子清奮力推開張勝,他和張勝都是不通拳腳的世家纨绔,就算張勝長得壯碩些,文子清好歹是個大男人,不至于真的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兩個人厮打在一起,碰翻了周圍桌案上的茶點及樂器,雅間裏的少女們紛紛驚叫着躲開。侍女護着朱砂躲到一旁,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唯有垂頭時冷漠的眼神,顯露了兩分真意。
混亂中,只見文子清狠狠推了張勝一把,張勝許是酒勁上來了,踉跄兩步向後倒去,文子清趁勢按住他,握拳向他臉上招呼去。
結果張勝腦後竟有一灘血液淌出,文子清再看張勝,他雙目緊閉,好像已經昏死過去。文子清整個人都蒙了。
一聲尖叫——
“殺人了!!!”
雅間裏的少女們紛紛向外逃去,文子清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一聲引來了绛雪樓中其他的客人,各自懷着心思,趕到朱砂的雅間,腳步聲交錯。
方才被張勝狠狠踹了一腳的侍女蒼白着臉站在門口的人群中,眼神怨毒。
她身旁正是之前與她搭話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衣袖:“走吧,他必是沒命了!”
侍女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氣息全無的張勝,收回目光。兩個人攜手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覺。
她小妹被賣進張家做下人,就因為捧茶不穩,濕了張勝的新衣,就被活生生杖斃。她只是绛雪樓一個小小侍女,張勝卻是高高在上的張家郎君。這樣的事,即便告去了府衙,也不能得到公正的判決。
既然如此,她便只有...
小妹啊,阿姐,已經為你報仇了...
檐角挂的宮燈被風吹動,閣樓中的蕭鎏霜輕聲道:“起風了。”
她身旁的蕭子垣笑道:“也該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