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亮片落地散盡, 幾個女孩兒整齊叫了聲“宇哥”,手中空殼的禮花筒被秦理收走。

祝蔚認識她們,都在恰西上班, 盤靓條順會來事兒, 之前祝蔚聽卿松說過一嘴,店裏女員工都是通過一位姓羅的姐姐引薦的,再由卿松來面試,阿宇從不管這些。

卿松還說這些姑娘只陪酒唱歌, 其他的阿宇一概不允許,如果有顧客提出無理要求, 姑娘有權拒絕,或者直接找他和阿宇來擺平。

規矩從一開始就立下了, 不管誰來都是這個規矩, 大家反而習慣成自然。

“生意會受影響嗎?”祝蔚聽完問卿松。

他笑笑, “奇了怪了,生意一直不錯, 而且咱們市有個特別大的夜場老板,是宇哥朋友, 對他老好了。”

祝蔚脫口而出, “被他美色迷惑了吧?”

“別鬧,人家老板是男的。”

“不影響。”

兩人相視一笑, 簡直冒着生命危險拿老板開涮。

包房內沒有往常震耳的音樂, 而是一直循環播放生日歌, 秦理張羅啓酒,挨個分給大家, 輪到祝蔚, 她猶豫了下也接過去, 酒是她要喝的,可真給了,她捯有點慫。

萬一喝多了怎麽辦?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丢人現眼,尤其阿宇還在......

“蔚蔚,你先坐。”

旋轉的燈光讓人有點目眩神迷,祝蔚走到阿宇身邊,沒等往下坐呢,聽到卿松又說:“來,大家準備好啊,重要環節到了。”

那幾個人相繼退出包房外,然後把燈關掉,屋裏頓時漆黑一片。

祝蔚沒敢再動,就地坐下,手好像搭到了什麽東西,為了确認,她還抓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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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知後覺是骨節與骨節的交叉。

“我手。”

阿宇的聲音在生日歌播放完的間隙清晰傳來。

手指撤回,捏成一個小拳頭,祝蔚眼前直冒星星,一閃一閃,簡直昏了頭了......

她悄聲往旁邊挪了挪,“你不生氣了?”

阿宇梗梗脖子,語氣平淡,“我什麽時候生過氣。”

“......”

祝蔚一下恍然,白天阿宇對她那樣不是生氣,而是領導對下屬正常指正工作。

這時門再次打開,卿松、秦理還有那三個女孩兒推着一個插滿蠟燭的蛋糕進來,走調的生日歌魔幻一般在耳邊再次響起。

“來吧,蔚蔚,吹蠟燭許願。”

有生之年第一次有這麽多人給祝蔚過生日,說實話,她有點懵......

“怎麽弄?先許願嗎?還是......”

秦理愁得直搖頭,“先吹蠟燭,我的姐姐。”

祝蔚俯身就吹,一下沒吹滅,旁邊幾人也跟着湊熱鬧。

“許願吧。”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沒願望。”

願望與處境對祝蔚來說就像兩條平行線,她不想自欺欺人。

秦理剛要解釋這只是個過場,卿松攔住他,“行,沒有願望咱就開吃。”

“等等。”

卿松身旁一個叫“施蕊”的女孩兒在蛋糕邊緣拿手挖了下,走到祝蔚跟前,“咱們意思一下,不多抹。”

祝蔚一動不動,乖乖等着,施蕊在她臉蛋輕輕一蹭,“你長得可真好看。”

突然被誇,祝蔚有點不好意思,雖然“長得好看”是她從小到大唯一被誇過的優點,但每每這句話後面都會再跟一句,“就是有點不愛搭理人。”

卿松拿刀切蛋糕,先給祝蔚,再給阿宇,其餘每人分一塊,那三個女孩兒說還有工作,先忙去了。

阿宇看了眼蛋糕,象征性挖了一小勺又放回桌上。

“她們是......?”

“跳舞的。”

恰西的工作人員多是年輕人,DJ、領舞、包房公主、服務生......祝蔚每次見都覺得他們活力四射,好像一臺永動機,精力永遠不會枯竭。

阿宇沖祝蔚勾勾手,她不明所以,還是湊過去,阿宇擡手把她臉上的奶油抹掉,一下沒抹淨,換個手指又蹭了下,力道很輕。

祝蔚端着蛋糕,完全忘了臉上的奶油......

卿松和秦理坐到阿宇左邊,隔着他,卿松彎腰看向祝蔚,“你這生日太突然了,宇哥也沒提前告訴我們,都沒時間準備禮物,回頭給你補上,想要啥?五百以下哥還能掌控財務使用權。”

祝蔚舉起手中蛋糕,“我不要禮物,有這個就好。”

秦理那塊已經消滅了一半,“今年第一場雪下得可真大,宇哥,你雪地胎換了嗎?。”

“沒來得及,明天看看。”

什麽?沒換雪地胎?祝蔚感覺後脖頸有陣涼氣吹過,放佛劫後餘生般慶幸......

“你倆晚上在哪吃的?吃飽了嗎?要不要讓後廚再做點?”

阿宇指了指祝蔚,卿松眼神追過去,祝蔚搖頭。

秦理遞過話筒,“唱歌嗎?”

“我不會。”

祝蔚的回答把秦理弄笑了,“別鬧,怎麽還能不會呢?”

“五音不全。”

“那我給你唱一首啊?咱這唱功在東三省都響當當。”

“好。”

秦理的聲音雖然沒有阿宇好聽,但唱歌這東西很玄,說話好聽未必就唱歌好聽,所以祝蔚有點期待。

她坐正,等秦理在屏幕前點歌。

當一個身材魁梧的調酒師拿起話筒,你真的無法猜出下一秒他會唱什麽。

前奏響起,祝蔚一下聽出來是王菲的那首《人間》

上次聽還是剛來這座城市的第二天,她和阿宇參加完葬禮,去吃早飯的時候店裏放的,秋日溫和的天氣加上天後空靈的歌聲,是祝蔚對這個城市親臨後的最初印象。

秦理的嗓音醇厚,唱得很有味道,把祝蔚不自禁帶進歌裏,原來很多東西讓人喜歡的原因都很類似,共情就可以了。

卿松趴在阿宇耳邊說了句什麽,兩人不約而同笑笑,祝蔚轉頭過去,感覺不是什麽好話......

“蔚蔚,來點兒?”

“好。”

祝蔚接過酒瓶,在桌上找啓子,還沒找到酒瓶就被阿宇拿過去,用他手裏的打火機輕松啓開。

剛還沉浸在秦理的歌聲裏,轉瞬祝蔚就被阿宇啓酒的動作激起了強烈的好奇心,“怎麽開的?”

卿松直接拿牙咬,“這有什麽?你随便給宇哥一個東西他都能給你開。”

祝蔚對其他東西不感興趣,依然盯着阿宇手裏的打火機,無奈,他又拿了一瓶,示範給祝蔚看。

“噢~”眼睛學會了,手不一定。

卿松把沒開的酒瓶遞給阿宇,他接過,兩個瓶子的瓶蓋緊挨着一撬,右手的瓶蓋“嘭”地飛起,酒瓶被卿松遞給秦理。

“還要嗎?”

逗她玩的語氣,阿宇說完沒忍住笑。

祝蔚搖頭,坐回去,仰頭喝了兩口,嗯?這酒怎麽有水果味?

她舔舔嘴唇,“是西柚嗎?”

“對啊!”卿松說:“特意給你準備的,喝吧,醉不了。”

祝蔚不太信,湊近聞了聞,轉頭向阿宇求證。

他說:“一瓶沒事。”

“你不喝嗎?”

阿宇斜睨她,“我喝酒,你開車?”

祝蔚一副無畏的樣子,“好啊,無證駕駛你敢坐嗎?”

她又喝了一口,西柚味清香,有點上瘾。

斜睨轉為打量,最後變成注視,目光盡頭是祝蔚那雙被屏幕閃亮的桃花眼,她臉上最好看的部分......

“宇哥。”

“宇哥!”

卿松連叫兩聲,才把走神的阿宇拽回來,“嗯?”

“我出去看一圈,馬上回來。”

“好。”

卿松關門出去,祝蔚拿過一瓶沒開的酒遞給阿宇,“你陪我喝。”

看來今天非叫代駕不可了......阿宇沒接,改拿卿松那邊放着的酒,照例用打火機啓開,與祝蔚手裏的酒瓶碰了下,“生日快樂。”

說完一口氣喝掉半瓶。

祝蔚看着阿宇上下蠕動的喉結,忽然覺得“陪”這個詞用得不太恰當,單論酒量,他倆這輩子沒可能勢均力敵。

因為阿宇喝的那瓶明顯不像她手裏的“小兒科。”

“怎麽不喝?”阿宇用空掉一半的酒瓶提醒祝蔚。

她舔舔嘴角,“你那個好喝嗎?”

“這個?”阿宇低頭看了眼,遞到祝蔚嘴邊,酒瓶微微擡起,紅潤的嘴唇包裹着瓶口,在她嘗到一點滋味後及時收走,嘴角灑出一滴,被阿宇抹掉。

點歌臺旁邊,坐在高腳凳上唱得忘我的秦理,從屏幕轉回來......傻了眼。

“嗚......好苦。”

阿宇看着祝蔚緊皺的眉頭笑出聲。

一曲完畢,秦理悄悄退出包房。

“恰西的酒都放在哪啊?”

雖然幫忙搬過酒,但都是從平板車往吧臺裏運,祝蔚從沒去過恰西存酒的地方,不過就算沒去過也能想象庫裏什麽樣。

“想去看看嗎?”阿宇問。

“好啊。”

一拍即合,眨眼工夫包房空無一人。

......

祝蔚跟着阿宇下到一樓,右轉是平時通往前面夜場的走廊,他帶頭左轉,祝蔚緊随其後。

一扇雙開門的合頁旁是密碼鎖,阿宇按下密碼打開,沖祝蔚歪歪頭。

雪夜裏,那扇大門打開的聲音觸動了門口的感應燈,一道光束從門縫打在祝蔚臉上,她有點不太敢進,小聲問:“裏面有人嗎?”

“等你進去就有了。”

“......”

小心思一動,祝蔚笑笑,“老板先進。”

阿宇知道她在想什麽,把人推進去後他跟着進去,門重重關上。

庫房比樓上辦公室冷很多,但還達不到寒的程度,畢竟不能讓酒瓶凍上,裏面空間寬敞,水泥地面上豎排擺放着一人多高的鐵架,上面碼着數不清的酒箱,還有一些單瓶的酒。

祝蔚一個個看過去,有些是漢字,有些全是英文。

她的好奇心被阿宇看在眼裏,但他沒打擾,就靜靜站在身後。

今天晚上祝蔚分飾兩角,前半段是小哭包,後半段是探險家,阿宇則是那個掌握情緒變化遙控器的人......

走到裏頭,祝蔚看見架子最上面放着一個像是玻璃材質的東西,被棚頂燈光一照,散發着七彩的光暈,她不确定是不是酒杯。

“那是什麽?”

阿宇看過去。

祝蔚踮腳想一探究竟的時候身體突然騰空,膝蓋打彎跪在阿宇交叉蜷起的手臂上。

“幹嘛?”

聲音回響在酒庫裏,祝蔚慌忙摟住阿宇脖頸,往下看時忽然意識到,原來一米九身高的視角是這樣的。

“你不是要看嗎?”

“啊?”

阿宇又往貨架那邊挪了一步,祝蔚扭頭,仔細看了看,是個異形的七彩玻璃杯,被燈光照得斑斓閃爍。

“看完了,放我下來吧。”

阿宇緩緩把她放下,踩到地面的一刻祝蔚感覺自己好像坐了一圈過山車,心髒“咚咚”地快跳出來。

她目光四灑,就是不敢擡頭看阿宇。

“好像是供應商随酒送的贈品。”

“昂......”

“你要嗎?”

“不要不要。”

祝蔚平時不喝酒,用這個杯子喝水着實有點誇張。

從酒庫回到包房,卿松和秦理正在瓜分蛋糕,祝蔚坐下繼續喝剛才的酒,西柚味在舌尖蔓延,她感覺自己因為醉酒去了一個世外桃源,只是時間太短,便乘舟返還了......

他倆誰也沒多問,幾個人玩到十一點,蛋糕剩了一半,酒瓶子堆了一桌子,除了阿宇,沒一個清醒的人。

......

祝蔚不知道昨晚怎麽離開恰西的,早上醒來在自己床上,還蓋着被子,她緩了半天坐起來,發現外套不見了,但裏面的衣服都在。

慣性往枕頭下摸手機,沒有,床頭?也沒有。

和找手機相比,祝蔚更急于喝水,口渴的感覺過于強烈,她起身下樓找水喝,可走到一半聽見“嗡嗡”的震動聲,循着聲音在沙發看見外套還有手機,她拿起來看,嗯?沒響啊。

震動還在持續,她又撥開外套,看見另一部手機,來電人:卿松。

這不是......阿宇的嗎?

祝蔚一臉懵地接起,“喂。”

“蔚蔚,醒啦?”

卿松上來就叫祝蔚名字,看來知道阿宇手機在她這。

“剛起。”

“怎麽樣?頭疼嗎?你昨晚喝多了。”

“呃......還好。”

眼下祝蔚不想別的,只想知道昨晚她有沒有耍酒瘋,目前她對昨晚沒想起什麽記憶點,只記得做了個夢,夢裏她和阿宇接吻了,就在二樓那張床上。

夢境太過激烈,導致她回想的時候還有種血液翻湧的感覺,如身臨其境......

祝蔚晃晃腦袋,一定是因為昨晚在日料店門口阿宇為了安慰抱了她,提供了想象素材,所以才做那樣的夢。

“你今天放假是吧?把宇哥手機送來呗。”

“他在恰西嗎?”

“沒有,我們打籃球呢,給你發個位置,你打車過來吧,正好中午一起吃飯,哥請你吃面條和雞架。”

“行,我收拾一下,一會兒去。”

挂斷電話,祝蔚看了一眼阿宇的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其中一個是卿松,另外三個是茜玥......

祝蔚感覺胸口有點悶,她深吸幾口氣平複,沒怎麽緩解,放下手機才好點。

......

二十分鐘後收拾好,祝蔚把自己和阿宇的手機都放進包裏。

卿松發的位置在渾南西路,附近有地鐵站,打車有點貴,祝蔚直接坐地鐵過去。

從單元門出來,腳剛邁出去,一陣寒風吹透身體,祝蔚瞬間愣住了。

外面白花花一片,晃得眼睛睜不開,門口保安正在掃雪,看見祝蔚他笑了聲,“哎呀!酒醒啦?”

怎麽連保安都知道她昨晚喝酒?祝蔚走過去,一頭霧水。

保安停下來,胳膊拄着掃把一頭,臉和耳朵被凍得通紅,他說:“昨晚碰見你男朋友背你回來,我從來這個物業上班,就沒見他帶女孩兒回來過,原來你住的是他的房子啊?”

阿宇?所以手機才落這......

祝蔚想解釋那不是她男朋友,可說了誤會更大,還是閉嘴吧。

坐了幾站後從地鐵口出來,祝蔚拐進一家商場,從一樓扶梯上去左轉看到一個電梯,她跟随兩個帶着女兒的父母走進去。

小朋友仰頭盯着祝蔚看,還沖她賣力伸手,祝蔚見小朋友滿眼熱情,只好也伸手回應,沒想到她竟然遞過來一塊糖。

“......謝謝。”

小朋友沖她笑笑,缺了一顆門牙的臉蛋好像更可愛了。

周六出來玩的人很多,四樓基本都是供小孩子學習和玩樂的地方,不時有幾個興趣班穿插在裏面。

祝蔚有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找錯地方了,正想給卿松撥過去時看見秦理從洗手間方向出來,正往衣服上蹭手。

兩人目光對上,“蔚蔚!這呢!”

秦理身穿籃球服,這麽一看他真的有點壯,胸肌發達,額頭上挂着汗珠,看來打得很激烈。

“我給阿宇送手機。”

祝蔚說着要掏,秦理手一勾,“走!過去坐會兒,中午卿松請客。”

“啊。”

祝蔚跟着秦理往裏走,還沒走到就聽到一陣籃球拍打地面的聲音,砰砰砰砰!

隔着攔網,她先看見正在搶球的卿松,球搶過來用力向斜後方傳,阿宇跳起接過,轉手對着籃筐,一個輕輕松松的二分成功投準。

走進球場,秦理讓祝蔚坐到旁邊長椅上,他喝了口水,上場把阿宇替下來。

阿宇穿着和秦理一模一樣的球服,只不過後背數字不同,看慣他穿西服,現在這一身顯得人很清爽,年齡都小了幾歲。

祝蔚掏出紙巾和手機給他,“怎麽在我那?”

阿宇接過紙巾擦了下額頭,揉成團攥在手心,“昨晚送你回家,落下了。”

怎麽落的?祝蔚很好奇這個過程,難不成給她放床上又去沙發歇了會兒?

阿宇擰開礦泉水,仰頭喝掉半瓶。

“你睡我那了?”

“咳!”阿宇差點嗆到......

她不是憑空瞎猜,沙發上的抱枕平時都立着擺好,今早出門的時候她無意發現抱枕橫在一頭,像有人枕過似的。

阿宇手上出汗,用力擰着瓶蓋卻打滑,“太晚了沒走。”

那本來就是阿宇的家,他當然有權随時回去,祝蔚小聲問:“我沒幹什麽吧?”

明顯底氣不足......

“樓沒塌。”

“我是說,鬧沒鬧你?”

阿宇扯扯嘴角,看來她完全不記得昨晚到底都發生了什麽......

礦泉水放到椅子上,他摟起球衣一角,祝蔚看過去,一道紅色劃痕在肋骨處清晰晃眼......

“我撓的?”

“不然呢?”

“對不起。”

“沒事,又不疼。”

準确來說他忍得住,不過剛打球出汗,現在紅得有點明顯。

卿松這時也下場休息,坐到阿宇旁邊,看着倆人一臉壞笑。

“蔚蔚,宇哥脖子上的草莓印咋回事?”

祝蔚一頭霧水,“什麽草莓印?”

阿宇拿手擋,扭頭瞪着卿松,“她不懂......不跟你說了嗎?不小心撓的。”

祝蔚不是不懂,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快拉倒吧!”卿松把阿宇手拿開,祝蔚看到他耳朵下面一小塊紅印,确實有點揪不清原因,但更偏像被人吻過......

阿宇給卿松使眼色,他馬上改口,“哥逗你玩呢!我上場啦,你看我三分投得特別準!給我加油哈!”

說完起身趕緊跑開。

祝蔚悶頭盯着鞋尖上雪融化的水珠,耳邊籃球拍打的聲音像是配合着心跳,一下一下,如鼓重錘。

“怎麽了?”阿宇問她,“卿松跟你開玩笑,別當真。”

“知道。”祝蔚站起來,把小朋友給她的糖轉手遞給阿宇,他一臉懵。

“我先走了,頭疼,回家睡覺。”

祝蔚一步沒停,風一般跑遠,她感覺胸口有團火,燒得整個人很躁,眼前閃過幾個在床上和阿宇糾纏的零星片段,随她走出商場,被寒風一吹都散了。

只是還沒等過道,阿宇追出來,一把拽住祝蔚,“等等!”

祝蔚回頭看他還穿着球服,喘息間都是白氣,“你怎麽穿這身就出來了?回去!”

她往回趕人,阿宇平複一下呼吸,說:“吃完飯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祝蔚沒細問,拽他往商場走。

回到二樓,阿宇走到一處冰淇淋自動販賣機,排在幾位帶小朋友的家長後面。

“幹嘛?”

祝蔚問完阿宇笑而不答。

買完冰淇淋阿宇帶她回到球場,冰淇淋塞到她手裏,“一會兒就結束了,再跑收拾你。”

乳白色的蛋筒冰淇淋握在手裏,祝蔚舔了一口,不太甜,奶香濃郁,第一口吃完她心裏隐約冒出一種感覺,阿宇難道在哄她?

眼前,籃球傳來傳去,阿宇随着球傳的方向奔跑,雖然是冬日,祝蔚卻好像看到了耀眼的春光。

......

打完球幾人在附近找了家面館,點了四碗面,還有兩份拌雞架和兩個小菜,吃得熱熱乎乎。

吃完散場,卿松和秦理先撤一步,随後祝蔚坐阿宇的車也離開,但她怎麽都沒想到阿宇帶她去的地方竟然是醫院,車開到醫院附近的停車場,他說:“我幫你預約了一個醫生,把耳朵看一下。”

“啊?沒事了已經。”

“下車。”

車門“嘭”地關上,祝蔚看着站在車頭點煙的阿宇,心裏好像有一處柔軟的地方被觸碰了。

......

兩天後部門同事全部返回總公司,讓運營部熱鬧不少,他們在外面自由慣了,回來坐不住,待一會就站起來,找祝蔚閑聊,上下各種打聽,她就差把自己履歷拍腦門了。

聊天不可避免地問到個人感情問題上,祝蔚草草回一句,“沒男朋友。”

負責加盟的區域經理想更近一步,擡頭見阿宇走過來,只掃了一眼,身處掃射範圍內的區域經理立馬閉嘴坐回原位。

“宇哥!”幾人擡手打招呼。

阿宇點點頭,倚着祝蔚旁邊的空桌,也不說來幹嘛。

祝蔚偷瞄他一眼,幅度太小,沒看見臉,再次偷瞄,幅度過猛,直接和阿宇對視了......

“來我辦公室。”

“好。”

終于脫離這個喘不過氣的圈子,祝蔚飛快起身,還不忘拿上筆記本。

只是這一“來”就整整一上午,期間祝蔚去了一次洗手間,順便接了兩杯咖啡,做數據費腦子,得用咖啡撐一撐。

......

阿宇辦公室,祝蔚搬了把椅子坐在電腦前,他坐斜後方,兩人共用一個臺式,四個表格同時打開,來回切換得有點眼花缭亂。

“這個環比數據做得不錯,一目了然。”

受到表揚,祝蔚沒什麽反應,那天在籃球館分開後,她有點不敢正眼看阿宇。

“這裏需要改。”

阿宇手握鼠标,移到改的位置。

祝蔚盯着阿宇握鼠标的手指,有些愣神。

骨節清晰,手指修長,手背上的青筋随着點鼠标的節奏一跳一跳。

“這段删了不要。”

視線轉回屏幕,祝蔚下意識搭向鍵盤,和阿宇不約而同的動作撞到一起,指尖交叉。

她先縮回去,肌膚摩擦,比交叉時的觸感更加強烈......

阿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看清了嗎?”

“嗯。”

祝蔚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被阿宇捕捉,他湊近剛要點破,祝蔚忽然扭頭,臉頰劃過鼻尖,他飛快往後撤。

“不好意思。”阿宇先道歉。

祝蔚擡手摸了摸剛被劃過的地方,有點癢。

“後面你自己來。”

“......嗯。”

阿宇起身走去窗邊抽煙,煙霧順着縫隙飄出去,湧進來絲絲寒氣。

祝蔚修改數據的時候餘光掃到窗口,想起阿宇問她過年的事。

“你要是不回家,可以跟我一起過。”

最後是這麽定的。

煙剛抽了兩口,阿宇開門出去,剩下祝蔚一個人頂着紅撲撲的臉蛋兒和表格奮戰。

......

下午開會,待在會議室又是無比漫長的幾個小時,第一次面對所有部門同事,祝蔚一直處于精神緊繃狀态,而他們和阿宇讨論工作的時候完全不像跟祝蔚打趣時的懶散,簡直換了張臉。

等散會出來公司其他人已經下班了,連每天加班的人資部都空空如也。

雖然這些人好不容易聚齊,但團建定在周末,同事一下班趕忙開溜回去陪家裏人,對于常年出差的人來說,這點時間無比珍貴。

祝蔚收拾完見阿宇辦公室還亮着燈,她背包走到門口,想打個招呼就撤,“我先走了。”

“一起吧。”

阿宇拿過桌上車鑰匙,擡手關燈。

辦公區一下子漆黑一片,像無底深淵一般,兩人同時愣住,誰也沒想到......

阿宇伸手想抓點什麽,确認自己的位置,可手伸出去卻摸到一個軟乎細膩的東西。

黑暗中,祝蔚的心髒咚咚猛跳,她緩緩吐出幾個字,“你摸我臉了......”

不光摸,還捏了兩下。

阿宇手撤回去,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跟着我。”

祝蔚機械邁步,擡手摸了摸臉蛋,火燎了一樣。

......

适應光線後發現辦公區并不黑,前臺的logo燈正亮着冷光,向四面發散,阿宇關掉手電筒。

忽然傳來電梯打開的聲音,還有人說話,走在前面的阿宇轉身拽着祝蔚擠進茶水間旁邊放冰箱的小屋。

祝蔚一臉懵逼,手腕還被阿宇攥着,力道有點重。

她一動,阿宇立馬意識到什麽,手撒開,沖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一個貼着窗邊筆直站立,一個憑借“身高優勢”蹲在窗下往出探頭......

透過小窗,祝蔚看到一男一女進入辦公區,随着采購部那側燈光打開,男女的身影變得清晰,竟然是關海和人資專員餘茶?!

他倆四下望望,确認沒人後關海從辦公桌抽屜拿出一個禮盒,看不清品牌,總之遞到餘茶手裏的時候她笑得春風蕩漾。

祝蔚和餘茶除了工作私下沒有任何交集,但沒交集不代表對這個人一無所知,餘茶在公司只和有錢和有關系的同事玩,其餘人她理都不理。

而且祝蔚知道餘茶有男朋友,有次下班她和付西文撞見過餘茶男朋友來接,所以關海和餘茶是在偷情嗎?

辦公室戀愛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扭曲的,見不得光的關系,等到有一天遮羞布扯下,肯定一片烏煙瘴氣。

祝蔚扭頭看向阿宇,他沒什麽反應,只是看着,光線透過玻璃打在他臉上,最後彙在嘴邊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而祝蔚被吸引的卻是阿宇敞開的羽絨服,脖頸露出來,喉結蠕動的一瞬,她感覺自己心髒漏掉了一拍,完全忘記剛才看到怎樣的畫面。

視線移回窗外,關海忽然攔腰抱起餘茶,把她放到桌上,雙腿劈開,緊貼熱吻。

祝蔚看得正來勁,只覺頭頂伸過來一只手,把她整個人壓下去,好戲全無!

她仰頭瞪眼,視線水平處是阿宇的腿根,他勾勾嘴角,不撒手,擺明了不讓祝蔚看。

“兒童不宜。”

他小聲說。

“......”

可他倆現在這個姿勢,難道不是更兒童不宜?祝蔚沒什麽經驗,但基礎還是懂的......

此時的阿宇就像那天在飯店時一樣,審視着關海的一舉一動,身為趙敬淳最信任的人,他做什麽都不免和公司高層內鬥聯想一起,尤其剛才他拉祝蔚躲起來,不單單因為撞見會尴尬那麽簡單。

“好了嗎?”祝蔚幹脆坐在地上,小聲問阿宇。

他不動,視線移開,轉用手機錄像代替。

過去幾分鐘了?難不成要在辦公室裏做?想到這祝蔚整個人都不好了,別的同事是在茶水間聊八卦,他倆是在茶水間看激情直播,起點可謂非常清奇了......

之前祝蔚對關海印象還可以,因為都喜歡Novo Amor這個英國民謠歌手,私下還聊過哪首歌好聽,雖說生日那天一起吃過飯後印象打了點折扣,但不至于太壞,可現在,她覺得有點惡心。

“起來。”

聽到阿宇說話音量恢複如常,加上外面燈光熄滅,祝蔚确認人走了,轉頭時手電筒的燈光射過來,還有一只掌心向上的手......祝蔚猶豫了下,搭上去被他拽起。

“你就當沒看見。”

阿宇說得不鹹不淡。

“我瞎了。”

祝蔚同樣語氣回應。

拍拍屁股上的灰,她問:“要不要等等再出去?萬一撞見怎麽辦?”

阿宇站在門口,“不會,關海每次都把車停地下。”

相反他的車糙,在外面凍着沒關系。

地下停車場出口在大廈後面,而地上的停車場在大廈前面,走的是倆方向,肯定撞不到。

“其實我之前懷疑過。”

“什麽?”

祝蔚給阿宇講她并不意外的原因,“有一次公司開會,他倆先後從我身邊經過,我聞到同一種洗發水或者沐浴露的味道,第二天馬上又換回去,沒過幾天又變成一樣的了。”

阿宇手垂下,手電筒照亮的範圍随之縮小,腳下明亮,臉頰昏暗。

“你是小狗嗎?那麽愛聞。”

祝蔚瞪他,“我就是對味道有點敏感。”

“那你說說我的洗發水是什麽味道?”

“......”

祝蔚一下被問懵了,為了證明自己鼻子靈,伸手拽住阿宇衣領,他身子忽然矮下去,同時祝蔚跷腳,鼻尖與他的耳廓只有厘米之隔。

嗅了兩下,腳跟落回地面,她想了想,問:“是柚子嗎?”

阿宇看着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剛才好像有人把他的魂吸走了。

......

季度總結會如約舉行,阿宇帶着一幫店長還有部門所有人,從辦公室走去會議室,聲勢浩大。

這天從早到晚,氣氛時而輕松,時而緊張,完全取決于關俊良的心情。

祝蔚坐在阿宇身後,眼見着關俊良一會大笑一會嚴肅,因為有的部門業績漂亮,有的部門表現差強人意。

自從撞見關海和餘茶偷情,祝蔚有心留意過,她發現這兩人在公司交集甚少,表現得就和普通同事一樣,偶爾說話的時候目光會流露出一絲異樣,但不易察覺。

就像此刻,他倆間隔很遠,互不看彼此,保持充分的安全距離。

下午四點鐘終于散會,阿宇把六店店長叫去辦公室談話,期間祝蔚給阿宇送文件,感覺氣氛不太妙,她瞥了店長一眼,臉色不好,估計挨批了。

阿宇發火的時候祝蔚完全不敢在跟前,雖然她也沒見過阿宇發火什麽樣,但聽其他店長講過。

“能活着走出宇哥辦公室,就是我的福氣。”

乍聽之下有點搞笑,但店長們一臉愁得慌的表情又着實讓人同情。

過了十分鐘,六店店長終于從阿宇辦公室出來,垂頭喪氣站在杜己睿身後,隔着他看向祝蔚。

“小祝同學。”

“嗯?”

打印機傳出來一張剛打印好的票據,祝蔚拿過看了眼,确認無誤後用膠棒把報銷單和出差行程單粘在一起。”

六點店長:“我需要安慰。”

她看也不看是誰,扔過去一包付西文給的巧克力豆。

杜己睿和丁凱鵬外加幾位店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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