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跨年夜當晚, 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喧嚣中度過,但對祝蔚來說,這一天無比尋常, 下班後無事可做, 冰箱是滿的,根本沒出門的必要。

趙敬淳打來電話,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祝蔚說沒有, 直接挂了。

原本她可以去的,只是趙敬淳這個電話打的不是時候, 因為前腳祝女士剛打完,雖然沒聊什麽, 但祝蔚實在沒心情無縫銜接和趙敬淳吃飯, 一個親爸, 一個親媽,像是在兩頭拉扯着她, 祝蔚卻只想甩開他們獨自生活。

卿松和秦理發來慰問,仨人有個群, 而且全票通過不拉阿宇進來, 就像公司裏面背着領導建的小群一樣,專門用來吐槽各種人生不快。

祝蔚話不多, 吐槽更談不上, 但每次和他倆聊天都會覺得很開心。

秦理問祝蔚要不要來恰西玩, 她回了一句:“阿宇沒讓我過去。”

對她來說,除了那次生日, 其餘時間去都是因為工作。

大學室友元旦都出去玩了, 祝蔚看她們發的游玩照, 沒有羨慕,只是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挂斷電話沒多久,趙敬淳又打來,說人在小區樓下,接祝蔚去他家吃飯。

怎麽直接殺到家門口了?

祝蔚接完電話思考兩分鐘,從沙發爬起來簡單收拾收拾出門。

馬上進入一月,外面已經很冷了,但相比家鄉,沈陽的冬天還算暖和。

趙敬淳待在車裏沒下來,還好祝蔚見過一次他的車,穿過刺鼻的尾氣,坐到後面。

車裏有兩個人,趙敬淳坐副駕駛,另外一個看着像司機。

“蔚蔚,今天我們回家吃,阿姨在家裏準備呢。”

祝蔚一愣,去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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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家裏就我一個人。”

“好。”

祝蔚還沒有心大到因為上次趙敬淳的坦白,而對過去一笑而過,再跟後媽吃頓團圓飯。

......

路上司機一句話不說,趙敬淳打了幾個電話,其中一個是打給阿宇的,只有這一通電話祝蔚認真聽了。

南堤西路的路牌在眼前一閃而過,車很快拐進一處高檔小區的地下停車場,之所以看起來高檔,因為進小區的時候保安那個敬禮的姿勢過分熱情和标準......

十九樓,祝蔚進屋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菜香,飯桌上擺了至少六個菜,兩人吃肯定吃不完。

趙敬淳進屋直奔餐廳,說:“蔚蔚,洗洗手,開飯了。”

這頓飯吃得......怎麽說,祝蔚沒什麽胃口,雖然菜味道不錯,趙敬淳一直問東問西,比如想不想出國讀研,他可以安排,比如定下來哪天回廣州,他來訂機票。

快吃完的時候,趙敬淳看着祝蔚清秀好看的眉眼,說:“你長得和我年輕時挺像的。”

祝蔚擠出一絲笑,“那我真得感謝你,讓我還有個優點。”

“我這......沒年輕時的照片,要不就給你看看了,我當年走的時候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什麽也沒拿。”

祝女士跟祝蔚說過,家裏的東西趙敬淳一樣沒動,存折裏的錢也是,走得還算利落。

“幸虧你沒拿,不然我媽連個發洩的出口都沒有。”

祝蔚只記得一個片段,祝女士帶着她,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夜裏,将趙敬淳的衣物扔進雪堆,然後一把火燒盡。

祝蔚那時太小,無法體會祝女士的痛苦,只覺得那場火很暖,暖到她忘記了自己正光着腳......

“交男朋友了嗎?之前我讓阿宇問你,也不知道問沒問?”

“沒男朋友。”

趙敬淳吃好了,放下筷子,“關海......是不是追你?”

“嗯。”

“他不合适。”

“那你覺得誰合适?”

祝蔚閑聊天一樣的語氣倒是把趙敬淳弄得不知怎麽回,他張張嘴,欲言又止,轉而笑了聲,“吃菜。”

“我吃好了。”

祝蔚放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回去的機票我自己買,你也不用送我,實習結束你的任務就完成了,以後......我有時間會來看你。”

祝蔚起身,拿上包,到門口穿鞋走人。

其實這頓飯算是個交代和告別,或早或晚,祝蔚覺得時候到了,就今天吧。

......

阿宇訂的車票是一號上午十點的,路程兩小時整,祝蔚坐地鐵到北站,安檢完到候車口等車。

臨檢票的時候阿宇才慢悠悠過來,站在隊伍後面,盯着祝蔚好似在尋人的後腦勺看。

終于,在她轉頭向後的時候看見了同樣看着她的阿宇,祝蔚想都沒想,直接跑到後面。

“你怎麽才來?”

“等急了?”

“......”

沒等祝蔚回什麽,阿宇拿過她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又把她拽到自己前面,跟随檢票隊伍往前走。

上車找到座位,阿宇把背包放到行李架,又從自己的雙肩包裏掏出兩瓶礦泉水,遞給祝蔚一瓶,“兩小時到。”

“謝謝。”

祝蔚喝了幾口水,座椅調整到舒服角度,插上耳機聽歌,乘客陸陸續續上車,推着或大或小的行李箱,阿宇旁邊有個女孩兒拎的行李箱太大,她一臉難為地左右看看,阿宇起身接過去,幫她放到上面。

“謝謝。”

“沒事。”

這一“謝”不要緊,身旁人陸續投來需要幫助的目光,阿宇耐心幫他們一一放好才坐回去,扭頭看見祝蔚正在閉眼聽歌,完全和他兩個狀态。

新一年的第一天,天朗氣清,窗外陽光照在祝蔚臉上,白嫩的肌膚好似浸在水中明媚閃耀的水蜜桃,就連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聽什麽?”

音樂聲蓋過阿宇的說話聲,祝蔚感覺有人說話,又不太确定,睜眼看見阿宇正看着她,原話又重複一遍。

“你要聽嗎?”祝蔚摘下一邊耳機遞給阿宇,他接過去,耳機線被拉高,塞進他耳朵。

是首純淨的鋼琴曲,很符合外面的天氣氛圍,阿宇倚着靠背,神思飄遠。

剛聽了二十秒不到,音樂聲暫停,一個電話進來,祝蔚看了眼,是關海的號碼,雖然沒存通訊錄,但之前接過一次,記得尾號。

挂掉後音樂聲繼續,可關海馬上又打過來,祝蔚嘆了口氣,正猶豫的時候耳機裏忽然傳來一聲“喂。”

?!

“喂,你誰啊?我找祝蔚。”

“我是阿宇。”

“噢~阿宇啊,你怎麽和蔚蔚在一起?”

“出差。”

“蔚蔚上廁所了嗎?”

“在睡覺。”

阿宇始終一個語調,平靜,但冷漠。

關海那邊說晚點再打,然後就挂了。

音樂聲繼續,阿宇閉上眼睛。

之前他的警告猶在耳邊,祝蔚只好當什麽也沒發生......

列車飛馳,兩邊風景飛速倒退,時間在睡眠中總是過得很快,祝蔚睡得迷迷糊糊,頭跟着列車搖晃了下,忽然感覺有只手擎着她一側臉頰,後知後覺自己正躺在阿宇肩上,而他在看手機。

不是剛躺過去,是一直躺着......

察覺肩膀一輕,阿宇轉頭,“醒了?”

“......嗯。”

祝蔚坐直,頭發卻像知曉主人心意一樣,還粘在阿宇的羽絨服上面,妖嬈般舞動不停......

“靜電。”阿宇幫她捋回去,手機放兜裏,他晃晃胳膊,起身向車廂一頭走。

長時間久坐不動,需要站一會兒緩解緩解。

車上廣播開始播報,下一站是終點站,乘客聽見後開始收拾東西,而祝蔚還回味躺在阿宇肩膀的感覺,寬闊舒坦,曬太陽的最佳位置。

......

中午十二點半,兩人從西站打車到阿宇事先定好的酒店,在中央大街附近。

一下車,祝蔚就感到刺骨的寒意,但也是這股寒意拉扯出心底的鄉愁,她才意識到自己回家了。

在離酒店四公裏的地方,祝女士可能正在家裏做午飯......

要回去看看嗎?阿宇通知出差的時候她就在想這個問題,到現在還沒決定。

刷完身份證,回房間放東西,兩人的房間都是大床房,房間號相鄰。

在門口分開時,阿宇說:“等我電話,一會兒出去吃午飯。”

“嗯。”

兩小時的車程并不長,祝蔚沒感覺累,畢竟睡了一路......進屋把雙肩包放到椅子上,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向外望。

幹枯的樹枝,巴洛克風格的建築,屋檐下打盹的鴿子,街邊随處可見的冰雕和雪雕,還有櫥窗裏擺放的紅酒和大列巴,裹着厚厚羽絨服的人們在冰天雪地裏穿行,習慣了寒冷,便不足為懼,日子不會因為冬季來臨而止步不前。

雖說同為東北城市,可哈爾濱和沈陽給祝蔚的感覺卻完全不同,前者雖說生活了很多年,但她抗拒回來,後者待得時間最短,她卻不舍離開。

其實祝蔚心裏清楚,和地方沒關系,全在人身上。

待了一會兒,阿宇過來敲門,祝蔚直接拿上房卡開門出去。

“想吃什麽?”

“都行。”

“本地人有什麽推薦?”

祝蔚一愣,她差點忘了阿宇是知道她家在這的......

見她不吱聲,阿宇說:“下午沒事,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可以嗎?”

阿宇笑笑,“你是給我當助理,不是賣身給我。”

對哦......

祝蔚想起大一那年暑假回來,和高中同學在中央大街吃過一家好吃的杭州菜。

“有家還不錯,帶你去。”

祝蔚像個領路人一樣走在前面,雖然她還不知道出酒店要往左拐還是往右拐。

幸好時隔兩年杭州菜依然堅/挺,位置也沒換,等電梯的時候祝蔚在網上查了位置,步行十分鐘左右,路線明了。

“你跟着我啊,別丢了。”

走在街上,祝蔚像幼兒園老師一樣叮囑阿宇。

他認真臉,“走丢了你會找我嗎?”

“不會。”

“我就知道......”

兩人越來越熟絡的關系,只要不提到趙敬淳,聊天一般都很輕松,祝蔚發現阿宇在良錦和在恰西完全兩種狀态,前者很像祝蔚剛認識他的時候,後者則像現在,冷漠退去,罕見溫情。

但偶爾,祝蔚能感覺出她會因為阿宇離得近,或者說了一句什麽話而心頭小鹿亂撞,情緒緊張。

她不确定是不是動了真心,畢竟沒人說“你喜歡上阿宇了,無可救藥”這種定性答案給她聽。

......

在金安商場吃完午飯回來,阿宇說他要睡午覺,祝蔚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打車到小區門口,祝蔚給祝女士打電話她沒接,正要上樓時有個女人從身旁走過,手裏拎着一袋青菜。

“媽。”

前面人一瞬愣住,回頭看見祝蔚滿臉驚訝,轉而笑出聲,“蔚蔚,你不是說不回來嗎?”

“領導臨時讓我出差,順路。”

祝蔚接過祝女士手裏的布袋,“買什麽了?”

“買點油麥菜,你不在家我平時吃一個菜就夠了,你等着,我再出去買點吧。”

祝蔚覺得眼睛有點酸,她深吸口氣,“別忙了,我晚上不在家吃。”

祝女士朝凍紅的手上哈哈氣,“先回家,今天外邊太冷了。”

“嗯。”

這棟房子是趙敬淳開始給家裏寄錢後,祝女士把原來那個一室給賣了,換的現在這個兩居。

電梯裏,祝蔚站在祝女士身後,看着她頭上的白發,想起趙敬淳說的當年離家的真正理由,雖然對他們兩人來說,那是一段羞于啓齒的過去,但站在祝蔚的角度,她作為一個女兒,沒資格評判,畢竟這些年是祝女士把她養大的,只是方式潦草了些,所以她再怎麽薄情,也不能把這個錯摻進母女關系中......

“自己來出差嗎?還是和同事啊?”

“和我領導。”

平常“阿宇阿宇”叫着,祝蔚從不像付西文對簡總那樣對阿宇,他倆之間,有時候更像朋友。

“領導啊,男的女的?”

“男的。”

“結婚了嗎?”

祝蔚這才恍然祝女士想問什麽,“沒結婚。”

電梯打開,左轉第一家,祝女士掏出鑰匙開門,“你大學也不談個戀愛,實習了該談就談吧。”

祝蔚想的不是該不該的問題,而是對方會不會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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