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兩年沒回來, 家裏大體沒什麽變化,只是添置了一些家用電器,祝女士現在衣食無憂, 時間很多, 不但報了瑜伽班,還熱衷參加各種戶外活動,要不是因為冬天天冷不方便出去,祝蔚回來都不一定能堵到她在家。
“蔚蔚, 你領導在哪呢?晚上要不要叫他來家裏吃飯啊?”
“不用。”
祝蔚怕阿宇不想來,但礙于趙敬淳的面子又不得不答應, 所以還是誰也別為難誰了。
推開卧室門,祝蔚看着一切都和兩年前她走的時候差不多, 桌面和書架上都落了一層灰, 這個房間應該很久沒人來過了。
“衣服脫了吧, 咱家小區供暖可好了,一會兒你就得出汗。”
祝蔚拿起桌上相框, 裏面的照片是她高中秋游時照的,那時頭發還沒現在這麽長, 每天上學都只紮一個馬尾, 清爽又節省時間。
但高中之前她一直是短發,祝女士說留長發/浪費學習精力, 給祝蔚紮小辮還浪費她清早的睡眠時間, 直到上高中, 她實在懶得管了,就任祝蔚留了長發。
眼前忽然晃過一個畫面, 祝蔚放下相框, 走去客廳, “我記得家裏有個老相冊,在哪呢?”
裏面有家裏人以前的照片,除了趙敬淳......
這些年雖說和趙敬淳斷了聯系,但爺爺因病離世,祝女士還是以家人的身份,帶祝蔚回去張羅葬禮,那次她帶回了這個相冊。
也是這場葬禮之後,趙敬淳派人聯系了她。
從廚房出來,祝女士手裏攥着一塊柚子皮,“怎麽想起來看相冊啊?”
柚子皮回手扔進垃圾桶,她挨個打開電視櫃的抽屜,在第三個裏面找到了相冊。
“給。”
祝蔚接過坐到沙發上開始翻,就在剛剛,她想起來為什麽覺得恰西的鄭叔看着眼熟了,好像在家裏相冊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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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在糧庫上班的時候有過一張彩色的集體照,那個年代彩色照片還沒有風靡到滿大街都是,所以那張照片祝蔚認真看過,對裏面個別長相鮮明的人都有印象。
相冊翻到快結束,她才終于在上數第二排左邊第三的位置找到相似的人。
因為年頭久遠,照片上的人臉沒現在相機拍得那麽清楚,祝蔚只覺得像,不能百分百确定。
祝女士坐到旁邊,“找誰啊?”
“這個人,認識嗎?”
祝女士低頭仔細看了看,說:“好像姓董吧,名字不記得了,以前他和糧庫一個叫李斌的去過你姥爺家吃飯,我見過,怎麽想起來問他吶?”
李斌?這個名字祝蔚聽過,在她和阿宇參加葬禮的時候,但是那個和鄭叔相像的人姓董,那應該不是同一個人了。
“這張照片裏有李斌嗎?”
“我找找......旁邊這個就是。”
祝蔚看着挨在一起站的兩個人,竟然都在糧庫上班,李斌現在應該和趙敬淳還有聯系,因為阿宇替他參加了李斌家人的葬禮,看葬禮排場,貌似混得不錯。
“你問他們幹什麽?”
祝蔚回神,“沒事,就是在公司碰見一個人,和他長得有點像。”
祝女士撫摸照片,“你爺爺在位的時候,有一年糧庫搞人才優化,下崗了一批員工,誰也不願意下崗,一家人指着這份工作吃飯呢,每天都有人找你爺爺鬧,不知道這倆人在不在裏面。”
她又想起一件事,“這個姓董的當年好像被抓進去過,說是強/奸殺人,但是沒過多久又被放了,因為有人給作證說不是他幹的,老家小地方,這種事傳得沸沸揚揚。”
強/奸殺人?
“不過再大的事,你爸......趙敬淳都不知道,他年輕時候到處跑到處玩,不着家。”
後面的話祝蔚從小聽到大,雖然對趙敬淳沒什麽好感,但祝女士的唠叨也着實讓她心煩。
祝蔚還想問什麽,祝女士合上相冊,“家裏就剩一個柚子了,你回來也不提前說。”
說完起身去廚房,祝蔚趕緊掏出手機拍了張照。
扒好的柚子被祝女士放到茶幾上,“吃吧。”
祝蔚看了眼,沒動......
祝女士從來都不在意祝蔚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只要是她給的,祝蔚就必須接受,如果反駁,祝女士就會讓她不得安生,種種手段用盡,最後祝蔚必須乖乖順從。
所以很多時候,祝蔚其實是祝女士的出氣筒,任何好壞的情緒都只能釋放給她。
......
在家待到吃完晚飯,祝蔚本來不想吃,無奈祝女士一直挽留。
吃完祝蔚像以前一樣,獨自收拾碗筷。
“放那吧,過來坐,媽有話跟你說。”
上次祝女士這樣還是趙敬淳第一次往家裏打錢的時候,祝蔚覺得,有錢會讓人變得平和和善良,這個定律起碼對大部分人适用。
“你爸......”
祝蔚臉色一變,她媽立馬改口,“趙敬淳的生意是不是做得挺大的?”
“還行。”
“他每年能給我二十萬,說明他一年起碼能賺百萬以上。”祝女士眼裏閃過一抹狡黠,讓祝蔚很陌生,或者說她從沒見過。
祝女士接着說:“他現在有幾個情人我不管,跟咱們母女沒關系,但你是他女兒,唯一的孩子,以後他的家産都是你的。”
見祝蔚急了,她拍拍祝蔚肩膀,“你聽我說完,這是事實,我不說你将來也要面對,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肯定對趙敬淳愛搭不理,甚至都沒說過幾句話,聽媽的,別太倔,跟他和解吧,就算感情留不下起碼還有錢,在社會上打拼多不容易,你看我在外面打工,勉強養活咱倆,你能保證畢業後能找到特別賺錢的工作,然後過上像他們那種人上人的生活嗎?我不想再讓你吃我吃過的苦了,趙敬淳就是你的捷徑,你要把握住,萬一哪天他和別人弄出個孩子來,你連西北風都喝不着。”
祝蔚聽完一個字說不出,和祝女士對視幾秒,她起身摔門而去,吃飯前她偷偷在茶幾下放了兩千塊錢,雖然祝女士現在不缺錢,但祝蔚覺得這是她自己工作賺的,本想當新年禮物,可聽完她的話,祝蔚竟然有些後悔。
在她們母女度過相對以往難得平靜的一下午之後,關系再度冰封。
......
收到阿宇信息的時候祝蔚剛到酒店樓下。
他問:“回來了嗎?”
“嗯,剛到,你吃飯了嗎?要不要在樓下給你買點?”
“你陪我出去吃。”
助理不就是要随叫随到?祝蔚沒上樓,在大堂等他。
阿宇很快下來,在大堂喊了聲“祝蔚”,本來聲音不算大,可大堂有點空曠,聲音無形中被放大了。
祝蔚在前臺和入住客人的注視下跟阿宇彙合,“你是不是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名字?”
阿宇眨眨眼,“不想。”
“......”
祝蔚把耳機揣回兜裏,“想吃什麽?”
“不餓,随便走走吧。”
中央大街有很多小吃,雖然味道沒有宣傳的那麽絕,但還算及格。
夜晚的哈爾濱比白天寒冷不少,這次出差祝蔚沒戴手套,只能在兜裏攥拳頭,可指尖還是冰涼。
走了一段,她把手拿出來,用力搓了幾下,貌似有點作用。
“沒戴手套嗎?”阿宇自己沒有戴手套的習慣,但他見祝蔚經常戴。
“沒,上午出門着急,忘了。”
祝蔚扭頭看見阿宇凍紅的耳朵,有點可愛。
“手伸出來。”
“?”
阿宇等不及抓起祝蔚手腕,他把手覆上去,兩只手一瞬貼合。
掌心溫度傳來,祝蔚感覺一股暖流傳遍全身。
看了眼指尖差距,阿宇說:“等我。”
說完跑進旁邊商場。
祝蔚感覺暈乎乎的,面前冰雕閃着彩光,晃得她如堕夢裏,一切發生得太快,又太不真實。
“吃糖葫蘆嗎?”
“好啊,咱倆吃一根。”
有對情侶從眼前經過,聊天內容把走神的祝蔚拉回來,她望向商場門口。
等了幾分鐘,阿宇像剛才進去一樣,又跑着出來,手裏多了一副手套,乳白色......
“試試。”
阿宇撐着手套邊緣,等祝蔚伸手。
她猶豫着伸進去,阿宇又撐另一只。
“合适嗎?”
“合适。”
阿宇扯掉吊牌。
“你買給我的啊?”
“不然呢?”
祝蔚追着問,“為什麽給我買手套?”
“因為你冷。”
理由倒是直白。
祝蔚有點失落,“多少錢?我給你。”
阿宇指向前面,“請我吃冰棍吧。”
祝蔚看過去,馬疊爾的牌子即使離得遠,還是能根據大概輪廓認出來。
“卿松說你胃不好,天這麽冷,吃涼的能行嗎?”
失落歸失落,關心還要關心......
“那先欠着,等我想點別的。”
反正不要錢。
祝蔚預感不太好,實習結束前如果下雪,去恰西清掃肯定有她一份。
走到馬疊爾攤位旁,祝蔚過去買了一根,阿宇看得一愣一愣,“不是說不給買嗎?”
“對啊,我吃,你看着。”
“......”
阿宇把帽子扣上,呼吸間白氣升騰,眼神卻沒那麽冷烈,祝蔚咬下一口冰棍,吃得很開心,甜味在嘴中化開,卻融進了心裏。
“好吃嗎?”
“嗯!”祝蔚笑出聲,“饞啊?”
“你見我饞過什麽?”
每個人都有自己渴望的東西,但祝蔚好像沒在阿宇身上發現這一點......
“你适合出家。”
祝蔚往前繼續走。
阿宇追上,和她并排,“你是說我像和尚?”
“我說你沒欲望,不然茜玥那麽漂亮,你怎麽無動于衷?”
阿宇裹緊羽絨服,“那你呢?”
眼前路燈虛晃一下,祝蔚不說話了,因為她想起阿宇之前也曾說過她清心寡欲......
兩個靈魂在冰天雪地的陌生城市裏相互試探,都想用手中火把照亮對方的心意,前進與後退,炙熱與寒冷,雙面煎熬。
......
從酒店一直走到防洪紀念塔,體感沒剛出來那麽冷了,冬日江邊行人很少,昏黃的路燈照不出多遠,江面上黑漆漆一片,只有遠處的跨江大橋還算有點吸引力。
“餓了嗎?”祝蔚問阿宇。
中央大街從頭到尾,走得夠遠了。
“有一點兒,回去看看買個面包。”
“真好打發,我給你買。”
阿宇才不上當,“別避重就輕,我要的可不是面包。”
“......”
祝蔚眼睛快翻到月亮上,阿宇在前面走得大步流星。
“阿宇!”
這次換祝蔚追上他,“鄭叔全名叫什麽?”
“我店裏的?”
“嗯。”
阿宇不答反問,“怎麽想起問他?”
名字祝蔚并不關注,她主要想告訴阿宇今天在家裏祝女士對她說的那些話,“聖誕節幫鄭叔刷盤子,見他有點眼熟,今天回家看到一張照片,裏面有個人和鄭叔很像。”
祝蔚把拍的照片給阿宇看,“像吧?”
“這是......”
“化城糧庫當年的職工合照,我媽說他旁邊的人叫“李斌”,你看看是不是你帶我參加葬禮,跟我說話的那個人?”
阿宇走到路燈下,燈光實在太暗,加上照片本身時間久了,不好分辨。
“李斌是趙哥朋友,至于他們怎麽認識我不太清楚,鄭叔......和這個人是有點像。”
他沒告訴祝蔚,鄭叔是趙敬淳弄到他店裏的。
“我媽說這人姓董,叫什麽忘了。”
阿宇點擊分享,圖片通過微信發給自己,本想把手機還給祝蔚,卻手滑翻到上一張。
“誰拍的?”
屏幕沖向祝蔚,是那張團建時的抓拍......
“文文。”
祝蔚實話實說,毛茸茸的手套裏面,手掌緊張得直冒汗。
手機還回來,阿宇目視前方。
“拍得不錯。”
他說。
祝蔚不知從哪來的勇氣,“付西文發給我的時候還問我你在看誰?”
“......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