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臘月二十九, 大街上車不多,晚上更少,外地回家過節的基本都走了。
祝蔚看着街道兩旁的行人, 雖然沒感覺到什麽即将過年的氣氛, 但人流量确實肉眼可見地減少。
“去派出所嗎?”
“嗯。”
祝蔚下意識攥緊安全帶,“我沒去過。”
阿宇笑了聲,“你還挺遺憾呗?”
祝蔚此時滿腦子都在想餘茶,“其實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麽?”
“餘茶怎麽會把工資表發到別的群呢?她是公司老員工了, 就算發錯可以也撤回,感覺不像她能做的事。”
“那你覺得誰能幫她做?”
祝蔚搖頭, “不知道,感覺不太簡單。”
一個成年人失蹤, 單純走丢的話怕是有點難。
雖然阿宇知道怎麽回事, 但他不想讓祝蔚摻和進來。
二十分鐘後, 祝蔚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路牌,她趴着窗戶仔細看, 沒錯,是南堤西路。
“怎麽了?”
“趙敬淳家不是在附近嗎?”
Advertisement
“你怎麽知道?”
阿宇不記得他跟祝蔚說過。
“跨年那天晚上他找我去家裏吃飯了。”
阿宇猜, 或許是上次見面趙敬淳說給祝蔚買了蛋糕, 然後他以為父女關系近了一些,所以跨年夜吃飯沒通過阿宇直接聯系了祝蔚......
但那天祝蔚哭了的事, 阿宇并沒和趙敬淳講。
“前面到了。”
派出所在右前方, 阿宇把車停到路邊, 跟祝蔚下車。
門衛室,一位值班民警從裏面出來, 阿宇說明來意後又打了一個電話, 很快從裏面跑出一個警察, 打完招呼對阿宇說:“我是這裏的民警,我叫“魏超”,你是步宇吧?”
阿宇點點頭,“叫我阿宇就行。”
這是祝蔚第一次聽到他的大名,步宇......之前一起出差在酒店前臺辦入住的時候她想看阿宇身份證來着,但沒好意思。
細細回想,公司到門店,再到恰西,上上下下都沒人叫“步宇”的名字,祝蔚覺得他是在刻意回避這個姓,回避與原生家庭唯一的關聯。
“這位?”魏超轉向祝蔚。
“公司同事。”
聽到新稱呼,祝蔚看阿宇一眼,咦?這回不是妹了?
“那一起過來吧,說不定能幫上忙,家屬在裏面等着呢。”
跟着阿宇和那位民警走進派出所後右轉,被帶進一間會議室。
桌子對面坐着一對像是夫妻的男女,大概不到五十歲的樣子,看見有人進來,他倆滿眼希望起身。
男人問:“是餘茶領導嗎?”
阿宇接話,“噢,我是良錦餐飲的運營部總監,董事長出國了,派我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
男人說:“我是餘茶她爸,這孩子昨天下午出門前說要去公司取點東西,然後跟朋友吃飯,晚上給她媽發了條信息說不回家住了,我們以為在她朋友家呢,今天早上打電話關機,到現在都聯系不上。”
餘茶媽媽在一旁抹淚,祝蔚不會說什麽安慰的話,她從包裏掏出一包紙巾,放到餘茶媽媽面前。
“阿宇你倆坐吧,我簡單介紹一下情況。”
魏超坐到會議桌一頭,說:“今天晚上八點半,餘茶爸媽來我們派出所報案,說餘茶失蹤了,剛才她那位朋友過來說倆人吃完飯後就分開了,餘茶根本沒回她家,你們倆昨天或者今天在單位有見過她嗎?”
祝蔚和阿宇異口同聲,“沒有。”
阿宇說:“昨天公司年會,一部分人在酒店布置會場,一部分人在公司處理工作,我已經聯系了工作人員調取前臺監控,說餘茶沒去公司。”
餘茶爸媽聽後臉色更加不好,尤其是她媽媽,抽泣聲越來越大。
“你先別哭,孩子說不定又找別的朋友玩去了呢。”
“找誰玩也不能電話關機啊?!”
魏超清清嗓子,“和其他同事确認過嗎?有沒有在公司門口或者外面見過她?”
阿宇打開手機聊天界面,遞給魏超看,“公司大群所有辦公室人員都在,問過了,也說沒有,因為餘茶在一個月前就已經離職,和人資部也做完了交接,所以我認為她沒有再回公司的必要。”
他沒明說餘茶是被開除的,怕她爸媽心裏更不舒服。
祝蔚在一旁聽着,湊近阿宇,小聲問,“關海知道嗎?”
桌底,阿宇捏了下祝蔚的手。
魏超看向祝蔚,“小姑娘你說什麽?”
“噢,她電話會不會沒電了?”
“沒電也不至于找不到家,這樣吧。”魏超站起來,“情況基本我們都了解了,叔叔阿姨你們先回去,再聯系聯系親戚朋友,我們這邊也在等一些監控的調查結果,有消息第一時間聯系你們。”
餘茶媽媽還要說什麽,被她爸攔下,“行,警察同志麻煩你了,也謝謝這位小領導。”
說完帶着餘茶媽媽離開。
見他倆走遠,阿宇跟魏超說:“可以查一下我們大廈一樓的監控。”
“正在查。”
阿宇拍了下祝蔚肩膀,“那我倆先走了,有消息随時告訴你。”
“好,大過年的,麻煩你倆跑一趟。”
“沒事。”
直到走出派出所大門,祝蔚才沉沉呼出一口氣,她什麽都沒做,卻有一種沒來由的緊張。
回到車裏,她忙問阿宇,“為什麽不能提關海?”
“關總特意交代,關海和餘茶分手了,大過年的別把他扯進去。”
祝蔚暗暗思忖,說不定真和他有關呢。
......
回到家快十一點了,祝蔚上樓洗洗,套上帶過來的床單,準備睡覺。
來之前阿宇要給她買個新的,祝蔚說浪費,就把家裏洗幹淨的帶來了,左右也住不了幾天。
這個床沒有公寓的大,差不多一米五,但也夠睡,至于能不能睡踏實全在她自己,要還像上次那樣天沒亮就爬起來,阿宇說不定會把她吊起來打......
想到這祝蔚不禁舉起左手擋住晃眼的燈光,這只手今天在派出所被阿宇攥過,雖然很短暫,但那種觸感,她回味了一路,記得清清楚楚。
門外傳來走步聲,祝蔚趕忙把手放下,縮回被窩。
“祝蔚。”
“嗯?”
“早點睡。”
“嗯......”
祝蔚起身走到門口,忽然看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門把手往上爬,速度飛快。
“啊!”
門從外面打開,阿宇進來,“怎麽了?”
祝蔚指着門框上面,沒等說話蟲子竟然飛起來,她奔向阿宇......一個下意識躲,一個順勢摟,擁抱順理成章。
“沒事沒事。”
阿宇拍拍她肩膀,祝蔚忽然将他一把推開,像只驚慌的小兔子。
“熱情”來去有點快......
阿宇轉頭在衣櫃上面找到蟲子,他揪了張紙巾,輕松将蟲子擒獲。
“我帶走,你睡吧。”
“嗯。”
門關上,祝蔚躺回去,盯着棚頂一通胡思亂想,阿宇身上的薄荷味若有若無,像給她下了一道蠱,昏昏沉沉,無可救藥地往下陷,看不清盡頭。
......
第二天,除夕,晴朗無風,連生物鐘也放松下來。
祝蔚睜眼看了看時間,還好還好,八點鐘,已經不算早了,起床上了個廁所,臉都沒洗就往樓下走。
她小心翼翼,不敢弄出聲響,趴着欄杆看下面有沒有什麽動靜,沒成想阿宇先發現了她。
“醒了?長一歲這麽懂事。”
“......”祝蔚扒拉兩下頭發,“你幹嘛呢?”
“煮面,馬上就好。”
“你煮啊?”祝蔚走向廚房。
“這個速食的,容易。”
阿宇的意思是無需他多加工什麽。
鍋裏滾開的熱水,意面放在一旁還沒下鍋,櫥櫃上下兩層,阿宇站在竈臺前比吸油煙機高出一頭還多,他不得不躬着身子。
“我看公寓廚房做飯的東西都有,還以為你經常在家做呢。”
阿宇撕開面袋,“之前卿松他們偶爾過去,婷婷會做。”
面塊放進鍋裏,暫時壓下滾開的水花。
“洗臉了嗎?”
聽阿宇一問,祝蔚趕忙捂臉,“......沒洗。”
“那就洗洗手。”
“嗯。”
祝蔚跑回樓上,兩分鐘內洗臉刷牙,也不管什麽素不素顏了,左右她什麽樣子阿宇都見過。
兩盤拌好醬的意面,兩個煎蛋,還有兩杯橙汁。
祝蔚雖然不怎麽喝飲料,但果汁還行,上次團建她和付西文兩人喝了一整瓶桃子的。
“好吃。”祝蔚抻長脖子往廚房看,“什麽牌子,等回去我也買點。”
“卿松買了一箱,剩下的你拿走。”
“不用了,吃不完,我快回廣州了。”
阿宇一頓,入口的橙汁忽然變得有點苦澀......
祝蔚在心裏數日子,等假期結束應該還能待兩周。
她說完話後整頓飯一直安靜,阿宇吃了幾口面就放下筷子,打開卷簾門到外面抽煙。
清晨,外面零下十幾度,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領羊絨衫,連外套都沒披,在門口站了一支煙的時間。
等祝蔚收拾完廚房他開門回來,手裏拎着一個塑料袋。
“什麽?”祝蔚看見塑料袋裏面還有一個紙袋。
“給你買了炒栗子。”
“今天還出攤啊?”
“嗯。”
阿宇把炒栗子放到茶幾上,打開電視開始剝。
祝蔚掃了一眼茶幾上滿滿當當的零食和水果,坐過去,他剛剝好一個,遞到祝蔚嘴邊,她愣了下,張嘴剛要吃,阿宇倏地拿走。
撲空了......
阿宇得逞一般地笑笑,祝蔚瞪他一眼,栗子又遞過來,為防他故技重施,祝蔚攥住他手腕,張嘴吃下才放開他。
甜香軟糯,美味~
第二個剝好被阿宇放在紙巾上,第三第四......都一樣。
祝蔚看着電視,可滿心思都在想,這些會不會是阿宇給她剝的?
“給。”
剝了十個左右,紙巾被阿宇平移到祝蔚跟前。
“你不吃嗎?”
“不喜歡。”
祝蔚拿一顆放嘴裏,“怎麽想起給我買這個”
“你不是喜歡吃嗎?”
“誰告訴你的?”
阿宇盯着電視,“反正不是趙哥。”
“他就知道我叫啥。”
打趣的語氣,祝蔚笑了聲,不像之前那麽抗拒提起趙敬淳,這讓阿宇很意外。
電影播完一段開始進廣告,阿宇捏着手裏沒剝的栗子,有點欲言又止。
“你對趙哥......怎麽......”
祝蔚知道他想問什麽,“上次在恰西,你不是都聽見了嗎?”
她把拖鞋甩掉,蜷腿坐在沙發上,“我怕哪天突然挂掉,人生會有遺憾,畢竟他是我爸,雖然沒法和他像普通父女一樣,但是好好說話我覺得還能做到。”
祝蔚吃着栗子,說得平平淡淡,不可否認的是,知道趙敬淳回去參加了爺爺葬禮,還有他離家的真正緣由後,祝蔚确實對他的态度好了一點。
“你媽現在...怎麽樣?”
“挺好啊,趙敬淳給的錢足夠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那你呢?”
“......”
祝蔚來實習這麽久,阿宇從沒和她聊得這麽深,或者說他不敢往深處觸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炸雷。
但是今天,阿宇能感覺她情緒平穩,不僅平穩,還有種難得的柔軟。
“先把畢業的事忙完再說。”
原本她是想畢業後留在廣州的,可現在她動了別的心思。
“我聽說一般實習五月份回學校就行,你為什麽二月回?”
對于阿宇,祝蔚不想隐瞞,“其實我來之前跟我媽說待到二月下旬完全因為趙敬淳,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
“那你待到五月吧,大海一時回不來,我這也忙不開。”
“你留我啊?老板。”
好半天,阿宇“嗯”了聲。
廣告結束,電影又切回來繼續。
祝蔚看着他躬着的背脊,寬肩窄腰長腿,最直白的描述下是無限想象。
陽光灑在黑色羊絨衫上,看起來分外暖和,這種感覺就像那天在中央大街,阿宇給她戴手套時一樣。
“阿宇。”
“嗯?”
“吃完了。”
他笑了聲,從紙袋裏拿出一顆繼續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