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年初七, 春節假期結束,各個大小公司陸續複工。
上班前祝蔚在恰西忙了幾天,暫時擱置詢問餘茶的消息, 等上班看見付西文才想起來。
兩人幾天沒見, 熱乎乎聊了幾句,付西文把一個特別鮮亮的橘子塞給祝蔚,低下身蹲在祝蔚旁邊,她每次做這個動作就代表有悄悄話要分享。
“聽說餘茶還沒找到呢, 早上來我領導跟我說的。”
祝蔚掐指一算,失蹤七八天了。
她下意識看向關海工位, 人沒來,只有他助理王峰坐在電腦前, 全神貫注敲鍵盤。
祝蔚和王峰交集不多, 連話都沒說幾句, 但他給阿宇打過電話,不止一次, 餘茶失蹤那天也打過,內容不清楚。
“聽說是感情糾紛, 我跟你講, 女孩兒到什麽時候都不能因為一個臭男人而不愛自己,把命搭上就更不值了!”
祝蔚把自己帶的紙袋遞給付西文, “給你買了個新年禮物。”
付西文眼裏放光, “還有禮物?”
平時她吃什麽都惦記給祝蔚送來, 所以初五那天,祝蔚從阿宇那回去, 到商場買了兩份禮物, 一份給付西文, 另外一份給阿宇,只是還沒想好給他的時候怎麽說......
“什麽呀?”
付西文打開,是一副牛油果綠的手套,看着就很厚實。
“也太漂亮了吧!”
祝蔚拿出來給她,“戴上試試。”
付西文把兩只手套都戴上,沖祝蔚晃晃,“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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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看。”
付西文雙手在臉上蹭蹭,“好軟啊,謝謝蔚蔚!”
說完她瞥見桌上祝蔚的手套,“你這個也好看,在哪買的?”
“......之前出差,在中央大街買的。”
辦公室一陣躁動,付西文說:“我領導開完會了,先回去啦!”
“把盒子拿着。”
祝蔚遞給她,付西文趕緊溜走。
簡總和阿宇一起從會議室出來,有說有笑,跟辦公室到處貼着的福字、中國結特別搭,這種喜氣洋洋的景象讓平時安靜忙碌的工作氛圍多了一絲輕松。
簡總回自己部門,阿宇朝祝蔚走過來,“中午別訂外賣,和杜哥去外面吃。”
“好。”祝蔚差點忘了上午的會議整個公司高層都要參加。
她看了一眼紙袋裏另一份禮物,跟在阿宇身後,在他辦公室門要關上的時候擠進去,把紙袋放到桌上趕緊離開,生怕被阿宇退回。
禮物是一條領帶,因為阿宇原來那條給她當了頭繩。
只是剛走出沒幾步又被阿宇拽回去,他從辦公桌抽屜拿出一沓錢,還有一堆紅包,說:“每個裏面裝兩百,把這些錢都裝完。”
祝蔚領命幹活,直到發給大家的時候才明白,那是阿宇自掏腰包給運營部所有人的開年利是紅包,連店長也有。
......
中午,阿宇開車帶祝蔚還有杜己睿去巡店,路上經過一家牛肉飯,他點名要吃,另外兩人都同意。
工作日人很多,祝蔚找地方坐,阿宇和杜己睿點完餐回來,他坐到祝蔚旁邊,杜己睿坐對面。
無聲的默契,日久成習慣。
祝蔚喜歡這種好像她和阿宇互為一部分的感覺,在公司是,在恰西也是。
她倒了三杯茶水,分別放在每人面前,服務員新上的,有點燙。
但年紀大手糙的人肯定不怕,杜己睿穩穩端着,吹了兩下杯口,說:“餘茶是不是還沒找到啊?”
阿宇“嗯”了聲。
杜己睿嘆口氣,“大冬天的,兇多吉少啊!話說關海今天咋沒來呢?”
阿宇搖搖頭。
“是不是出國玩去了?關總應該知道,你看開會的時候他提都沒提他。”
阿宇喝了口大麥茶,沒吱聲。
祝蔚知道關海沒出國,阿宇也知道,既然他沒說,祝蔚肯定也不會多嘴,她發現掌握這個習慣之後周身輕松,再也不擔心會說錯話。
“蔚蔚,過年幹嘛了?”
“在家待着。”
杜己睿知道祝蔚兼職給阿宇做助理。
“打算啥時候回學校?”
“四月底或者五月初吧。”
她答應阿宇了......
杜己睿笑笑,“畢業有啥打算?”
“應該留廣州。”
她說完特意看了一眼阿宇的反應,雖然早有預感阿宇會面無表情,但當她親眼看見的時候還是有點失落。
“廣州好,一線城市機會多,賺得多,我們今年要在江南鋪開,去廣州也不是沒可能,到時找你玩。”
“好啊。”
話雖這麽說,可祝蔚清楚發展太快不是好事,因為欲速則不達,以她這幾個月對良錦的了解,幾年內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如果不沉下心好好經營,保證菜品和口碑,遲早出問題。
叫號牌在桌上嗡嗡震動,阿宇起身去拿餐。
杜己睿還想問什麽,見祝蔚望向取餐口,興許是餓了,到嘴的話又憋回去。
......
春節氣氛一天天消退,到了正月十五基本結束,辦公室又回到以往死氣沉沉的樣子,雖然對祝蔚來說怎樣都無所謂,她只幹好自己的活,但對付西文就不同了,她常把一句話挂嘴邊。
“蔚蔚,你快帶我去店裏轉轉吧,我快喘不過氣了。”
這點祝蔚和她同感,門店确實相對自由一些。
沒人再提起餘茶,這個女孩兒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只留下整天惶惶度日的父母。
三月上旬,阿宇陪趙敬淳和關俊良去外地所有門店出差,包括加盟店,搞得像微服私訪一樣。
這一走就遙遙無期,祝蔚經常下班後一個人去恰西,想用忙碌驅趕想念阿宇的時間。
但他每天會打一個電話過來,雷打不動九點鐘,從晚上吃什麽,到問一些工作內容,有時兩邊忽然都沉默,誰也不說話......
等阿宇挂斷後,被抑制的想念被他的聲音勾引出來,白天欠下的細水長流,在此時一并彙聚席卷,洶湧如狂風驟雨,導致祝蔚每晚都失眠,經常快十二點才睡,幸好離公司近不用起早,要不然免不了灌咖啡。
阿宇出差不在這段時間祝蔚經常在恰西看到茜玥,用秦理的話說,反正宇哥不在,她來就來吧,那麽漂亮的女人往店裏一坐,還能創收呢。
玩笑歸玩笑,卿松的意思是,恰西是開店迎客的,沒有把客人往出趕的道理。
茜玥偶爾看見祝蔚,會把她叫去聊天,但聊了兩次後不知道怎麽被阿宇知道了,不允許她再往茜玥身邊湊。
原話是秦理轉達的,他說:“蔚蔚,別往茜玥身邊湊了哈,宇哥都批評我了。”
祝蔚逗他,“那阿宇怎麽不說卿松?!”
“因為我長個欠說的腦袋呗。”
祝蔚解釋,“是她拉我過去,說一個人喝酒太孤單了,一個字沒聊過阿宇。”
而且她發現茜玥身上時不時就有傷,不知道被誰打的。
“她裝得楚楚可憐你就心軟啊?”
“裝?什麽意思?”
“茜玥朋友多的是,為啥找你這個情敵陪聊?你仔細想想。”
祝蔚眼神飄忽,故意略過“情敵”這個詞,“為什麽裝?”
說謊可以,但身上那些傷不應該是裝的。
“誰知道到底耍什麽小心思,等着看吧,肯定目的不純。”
問歸問,阿宇的交代還是要聽,之後祝蔚故意躲着茜玥,兩人再沒什麽交集。
......
進入四月,天氣慢慢回暖,維持了一個冬天的寒氣逐漸消散,背陰處的積雪肉眼可見地消融。
快下班的時候祝蔚從門店回來,在電梯裏聽到取快遞的同事說在樓下看見了阿宇,已經上到十一層的她又急迫返回一樓。
可當她跑出去的時候大廈門口只有一個保安,和一個開着三輪車的快遞員,除此之外一個人沒有,難道看錯了?
祝蔚把氣喘勻,滿臉失望又乘電梯回去。
坐到工位上發了會兒呆,熬到下班時間,祝蔚跟打蔫了似的往出走。
付西文跟在她身後問她是不是不舒服,祝蔚搖搖頭,說餓了。
冬天的時候,下班從大廈走出來就一頭紮進夜色,立春之後日照變長,此刻外面天光大亮,黃昏光影綽綽,可祝蔚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走下臺階,付西文忽然定住,拽了下祝蔚的袖口,“宇哥回來了!”
祝蔚擡頭,看見阿宇正站在路邊樹下抽煙,他對面還站着一個警察,兩人有說有笑,很快警察坐警車離開,他轉過頭,沖祝蔚這邊招招手。
“叫你呢,我先走了哈!”
付西文說完朝公交站方向走去。
祝蔚雙腳有點不聽使喚,平時幾十步的路程,生生被她拖成了百步,完全沒了剛才跑出電梯時的沖勁。
“你怎麽......回來沒告訴我啊?”
阿宇轉過身,向下俯視,寒冷與暮光在他後背彙聚,如同黃昏時的雪山金頂。
祝蔚被他光看不說話的樣子吓毛,往後退了兩步。
“偷懶了嗎?這麽怕我回來。”
祝蔚搖頭,“當然沒有......剛才怎麽跟警察說話呢?惹事啦?”
“惹什麽事,我一個朋友,路過,下來打聲招呼,走,跟我去趟恰西。”
阿宇說着往停車場走,祝蔚跟過去,看着他的背影,鼻子竟然有點酸。
他好像瘦了一點,在外奔波大半個月,又是跟兩個老板一起出去,什麽事都要他想在前面,和身體相比,更多的是心累。
......
坐進車裏,祝蔚感覺一陣暖風撲面,她想起下班前在電梯裏同事說的話,她問阿宇:“你幾點到的?”
“四點半。”
原來真是他,祝蔚追下來的時候他可能在車裏,所以錯過了。
路面因為融雪變得髒兮兮的,還很濕滑,阿宇的車速倒是一如既往。
卿松和秦理一樣不知道阿宇回來,見面問的話和祝蔚如出一轍,阿宇把從車上拿下來的三個紙袋放在吧臺,然後開始前廳後廚到處走,有種皇上久違回宮的既視感。
“宇哥,宇哥!”
等阿宇走完一圈回到吧臺,卿松拉着他悄悄說:“茜玥晚上定了包間,說有個朋友過生日,你躲躲啊。”
阿宇“嗯”了聲,秦理瞥他一眼,知道他倆說啥,因為之前一次類似的事情,也是朋友過生日,茜玥喝多了跑到阿宇辦公室發瘋,就那次拿水果刀在阿宇胸前劃了一刀,雖然不深,但留了一指長的疤......
他們說話的時候祝蔚已經上樓了,剛喂完魚,阿宇推門進來,把手裏的紙袋放到茶幾上,“過來。”
祝蔚走過去,阿宇把紙袋遞給她,說:“給你買的。”
她打開一看,是各個城市的特産,另外兩份給了卿松和秦理。
沒一會兒他倆提着外賣進來,因為忙,大家速戰速決,阿宇先吃完,說:“我去對帳,你們仨接着吃吧。”
隔壁帶密碼鎖那屋平時只有阿宇和財務能進去,祝蔚看過幾眼,興趣不大,但一般阿宇只要進去,沒兩三個小時出不來。
祝蔚在辦公室待不住,吃完飯跟着下去幫忙。
......
臨近九點,祝蔚覺得有點累,想回辦公室看阿宇好了沒,往常來恰西,十點之前阿宇肯定會帶她回去。
推開那扇黑漆漆的門,祝蔚一只腳剛跨出去就被叫住。
“祝蔚。”
她收回腳,看見茜玥扶着牆,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你怎麽了?”
靠近,祝蔚聞到茜玥身上酒氣很重。
“你能陪我出去抽支煙嗎?”
茜玥站直,手裏攥着煙盒。
“走吧。”
祝蔚被茜玥拉着往後院走。
“之前在恰西上班,夏天的時候阿宇經常到後院抽煙,後來我也跟着一起抽,阿宇就再沒來過後院了。”
茜玥從煙盒從出一根細煙,煙蒂在煙盒上敲了幾下才點燃。
祝蔚想了想,阿宇确實每次抽煙都在辦公室裏。
“他回來了嗎?”
“......回了。”
祝蔚不知道茜玥是明知故問,還是真不知道,索性照實回答。
茜玥裹了口煙,吹向祝蔚,“才想起來,之前你收留我,還沒謝謝你呢。”
這反應也太慢了吧?
“沒事。”
“我知道是阿宇的房子,借給你住的,一個月收你多少錢啊?”
“不要房租。”
“這麽好啊!自己搬出去,房子給你白住。”
借着後廚的燈光,茜玥看了看祝蔚的臉,幹淨漂亮,但透着一股倔勁兒,她一度以為祝蔚是個乖乖女,可幾次接觸下來才發現她的小心思很多,只是藏得深罷了。
“哎,喝多了有點頭痛。”
茜玥按了按太陽穴,琥珀色的指甲被燈光照得閃亮。
祝蔚縮縮身子,感覺有點冷,“喝完酒吹風不是醉得更嚴重嗎?”
“習慣了......知道那天我為什麽跟你走嗎?”
不等祝蔚回答,茜玥直接給出答案,“因為我感覺你喜歡阿宇,跟你走只是為了确認,其實那晚我在你家跟你說的話沒幾句是真的。”
祝蔚笑了聲,“我收留你也只是想從你嘴裏聽到有關阿宇的事情,咱們半斤八兩。”
就算茜玥說的和祝蔚了解的有一些重合,但哪怕有一句是她沒聽過的也值得收留她一晚。
“小姑娘,我低估你了。”
“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吧,別總受傷。”
茜玥把袖口撸上去,“這不是傷,你還小,不懂,有的傷不僅能帶來快樂,還能帶來錢。”
祝蔚短暫愣了一下,恍惚明白,第一次見茜玥的時候阿宇說她出去賣......
茜玥踩着高跟鞋靠近祝蔚,胳膊搭向她肩膀,“姐姐跟你說個秘密啊,你不要告訴別人。”
“說。”
“其實......”茜玥裹了口煙,對着月亮緩緩吐出,“我給阿宇口過。”
後兩個字讓祝蔚兩耳赤紅,伴随心跳加速,全身發麻......一股強烈的痛楚翻江倒海地湧上來,仿佛要将她撕裂。
茜玥知道說什麽最能傷到祝蔚,不帶一絲想象空間,最直白自然的平述,剛才各勝一局,眼下又二比一了。
“他身邊常年沒女人,太敏感了,沒一會兒就射了,其實我明白,他是覺得沒面子,加上後來我跟了郭總,他更氣不過,所以才那麽對我。”
最後一口煙吸完,茜玥把煙頭扔到腳下,“謝謝你陪我抽煙。”
好像人總是在被愛的時候認為一切理所應當,卻又喜歡從各個細節去努力佐證不愛的證據。
此刻的祝蔚滿腦子都是茜玥剛才說過那幾個字,對比她和阿宇種種暧昧的瞬間,可笑又諷刺,這對第一次真正陷入愛意中的祝蔚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打擊......
盯着腳邊燃燒的煙蒂,祝蔚擡腳抿滅,轉身鑽進恰西。
身後,茜玥望着黑漆漆的門口,“就說你心懷鬼胎吧,裝什麽清高!”
祝蔚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只知道必須離開,馬上離開,她跑向二樓,阿宇不在,應該還沒忙完。
臨走前祝蔚又看了一眼魚缸裏的魚,它好像永遠保持一個姿勢安靜回游,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分毫。
從恰西出來,春寒像把刀子陣陣往身上紮,祝蔚走得毫不猶豫,一次也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