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
5年前。
X國軍部召開秘密會議, 當時的江仇剛升上中士,各方面能力優秀突出,被上級下達命令——前往華國, 安置最新研發出來的生化武器。
“……那時我只知道一切為了國家榮譽,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使命, 可當我親手散播病毒武器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麽殘忍且無法挽救的事。”
他立在窗邊,挺拔身姿被斜陽拉出長長的影,“尤其是我親眼看到一位母親忽然屍變将臂彎裏拼命護着的孩子生吞活剝……那一刻,我覺得我死後會下地獄……”
“所以…一切都是X國的陰謀……”她雖然極力控制情緒, 但在知道如此殘忍的真相後, 還是無可避免地激動起來, “兩千多萬人口!就這樣成為你們的犧牲品?”
“對不起。”垂在身側的拳握得更緊, 幾乎要揪破那雙皮質手套,江仇聲音哽在喉嚨裏,他此時此刻的悔恨和愧疚,似乎都是對這片土地上無數死者的侮辱。
“這時候道歉有什麽用?”她手撐在實驗室的桌臺上, 無力地垂下頭, “實驗數據被毀,研究不出扛喪屍病□□劑, 京市很快就會淪為第二個喪屍城。”
江仇轉過身來, 背對着窗外昏黃的光。
他說:“實驗數據被毀,但X國軍方手裏有藥劑。”
“那又能怎樣?他能毀掉實驗數據,讓安保等級至高的實驗樓轉眼變為喪屍群集地, 便不可能讓藥劑輾轉到他國。”
“可是,你有我。”江仇忽然撩起袖子,手臂上傷痕交錯,這些——都是他這五年來所贖的罪,“當初受派遣從X國出發執行任務的人都有注射藥劑,所以即便我被咬多少次也不會屍變。”
她終于明白過來,難怪他會勒令大家在遇到危險的情況下不去管他,難怪剛才他被咬傷也沒有出現任何異況。
“你能拿到藥劑?”她定了定神,問。
“當初執行完任務我本可以回去我的國家,得到功勳,升為上士,但我沒有坐上那輛直升飛機……”江仇抱歉地搖頭,“現在的我已被剔除軍部,不可能再回去X國。”
她蹙眉:“那……?”
“不過,你可以抽我的血。”江仇将手臂遞到她眼前,“我就是移動的解藥庫。”
她尋思片刻,輕輕替他拈下袖子:“解藥我會研究,另外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如果他願意配合,将會比研究解藥更迅速地控制病毒的散播。
***
擔憂賀蓮找來,即便身體疲憊,喬煙也難以睡沉,天蒙蒙亮時便被微弱的鳥鳴驚醒。
起床用冷水洗漱後,最後一絲混沌的困意也散了個幹淨,只是鏡子裏的女人眼底卻有明顯的青灰。
她擡手扶額,靠着洗手臺重重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她完全沒有頭緒。
機場和火車站肯定已經有賀蓮的人等着她自投羅網——交通樞紐不能去;家不敢回;朋友不敢聯系;京市?那無疑是賀蓮手裏一個巨大的鳥籠。
所以,她還能去哪裏?
心情低沉地壓下把手,就見倚門而坐的江仇猝不及防倒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去接,好在對方在跌倒前一刻猛然醒來,以掌撐地,掀起尚存困意的眼眸看向她:“醒了?”
即便別墅裏有暖氣,但大冬天就這麽在門口枯坐一夜……
喬煙嘆氣:“你還真在門口守了一晚?”
江仇從地上起來,稍稍抖了抖外套上的煙灰,颔首:“嗯,有人守着你也許會安心點。”
回想和江仇相處的點滴,喬煙忽然發現,除開他當初的欺騙,別的事上他對她從來不吝啬關懷。
抓着門把,她一時間有些走神。
“餓了吧!要吃點什麽?我叫人做。”抹了把臉,江仇習慣性地摸出煙盒,然而很快意識到什麽,又把煙給收了回去,兩指在褲線摩挲一陣,率先轉身,引着她往樓下去。
“不用!”喬煙喊住他,“我沒什麽胃口。”
“還在擔心賀蓮的事?”江仇斂緊眉,頓了一秒,寬慰說,“我不會讓他找到你。”
喬煙沒有應,對于糟糕的局勢心知肚明。
江仇本已跨下一大截樓梯,見她憂心忡忡,立刻大跨步地折返,停在與她相隔三層階梯的地方,目光炯炯地承諾:“絕對不讓他再抓到你,我保證!”
他總給人可靠的感覺,在喪屍城的時候他曾給女博士帶來無盡的安全感,可惜這話并不能讓如今的她釋然。
在吞掉賀氏、專心擴展勢力後,賀蓮目前的可謂手遮半邊天,江仇護她?他現在根本自身都難保。
她不是頹喪的人,如今卻難以樂觀起來。
早飯只吃了幾小口便離席,江仇并不強迫她,給她足夠的空間和時間來整理心情。
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弟歸來,江仇立刻把人叫去書房商量對策。
“南城雖然不在賀蓮的勢力範圍,但他的人手也陸陸續續趕來,加上南城多的是想巴結他的人,找嫂子……”說話的那人被江仇瞪了一眼,慌忙改口,“找喬小姐的人到處都是,照這樣下去,搜到這裏是遲早的事。到時候不僅喬小姐要被抓回去,老大您也遭殃啊!”
江仇表情凝重,夾着煙半晌未言。
書房裏氣氛有些壓抑,有人想勸他放棄保護喬煙,可見識過他拼了命的執着,誰又敢嗆聲?況且,也根本勸不住……
鄭揚在一片沉默中站起身,拿了外套搭在肩頭,低垂着眼說:“我出去透透氣。”
書房的門打開又合上。
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沉沉地舒了口氣。
一路走回客廳,透過那扇半掩的玻璃門,他望見露臺上發呆的女人。側影雖說嬌柔動人,卻并非颠倒衆生的絕豔,能招惹這麽些大佬,全因她恰好是那款訂制游戲背後的女主角。
游戲就是游戲,為什麽偏偏要帶到現實中來?
鄭揚擰緊眉,滿眼陰翳。
曾經潇灑快意的生活,從那個雨夜開始步步瓦解,如果沒有她的話,江仇不會惹上狠角色,不會三番五次被條子抓住把柄請去喝茶,也不會自殺式地想把她一護到底。
如果沒有她的話……
在原地遲疑了許久,鄭揚把煙摁滅在茶幾上,徑直朝那頭走去……
***
消停了幾小時的雨又下了起來。
獨自從別墅偏門離開後,喬煙撐着一柄黑色雨傘,漫無目的走在南城濕漉漉的街上,偶爾經過一輛豪車,卷着積水很快消失在雨幕。
她一直走,卻不知道到底要走去哪裏。
經過河岸,有隐約貓嗚從橋底傳來。
喬煙微微駐足。
找不到能去的地方,路上随時可能遇到賀蓮的人,在想出對策前或許可以在橋下躲一躲。
她捏緊傘柄,四下張望一番,順着泥濘斜坡滑了下去。
走到石橋下,才發現這裏藏了好幾只流氓貓,舔着濕漉漉的小爪子,歪頭好奇又警惕地望着她。
好在衣兜裏塞了袋餅幹果腹,喬煙攤開掌心,用食物賄賂貓咪:“姐姐現在無家可歸,小餅幹給你們,可以讓我一起躲雨嗎?”
小絨球們慢慢靠近,粉色小舌頭舔着她掌心,喵嗚又軟又甜。
“就當你們答應了。”她彎起眉眼,輕輕揉了揉埋在掌心的雜毛小腦袋。
大雨滂沱,橋底陰冷,這群和她一樣無家可歸的貓咪卻帶給她溫暖慰藉。
只是,餅幹還沒喂完,空蕩蕩的石橋口忽然傳來急切腳步聲。貓咪們立刻四散開去,躲在相對安全的角落,豎起耳朵,渾身戒備。
她也驚慌地站起身,回眸處,一抹挺拔身影沖破淡淡白霧朝她狂奔而來!
來不及反應,只感覺有力的手扣住了她後頸,将她重重摁進懷裏。下一秒,暴跳如雷的低呵炸開耳邊:“一聲不吭地離開,知道我多擔心嗎?!”
擁抱透着水汽,他胸膛冰冷,語氣也兇戾,卻讓這一路的彷徨和害怕都化為溫熱的眼淚,浩浩蕩蕩湧了出來。
冒險逃離賀蓮,她驚慌又無措,這種時候的确想躲在誰溫暖的庇護下,可如果代價是另一個人的安危,那她還是選擇獨自面對這一切。
就如鄭揚所說,她的出現,讓江仇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如果對仇哥這次的舍命搭救尚存一絲感激,請你,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對不起。”她胡亂抹了把眼角,将他也一并推開,“我知道你真心想幫我,但這是我的事,我一個人解決就好。”
江仇臉上淌着雨水,卻是一瞬不瞬盯着她:“你一個人怎麽解決?”
“總有辦法。”
“就在這裏風餐露宿?”江仇咬硬腮幫,強忍着不斷上竄的火氣,“知道這種地方多危險嗎?想想什麽人會往橋底下鑽?!你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怕被人綁去山區賣了?不怕遇到東躲西藏的逃犯?不怕被禽獸剝光了糟蹋?!”
男人眼眶紅得像浸了血,喬煙自知理虧,抿緊唇不敢辯駁。
片刻的沉默後,江仇抹了把臉,負氣地往石壁上砸了一拳,而後再次攬過她肩膀,把人扣進懷裏。
他胸口起伏,粗聲粗氣一句:“我怕!喬煙,我真的怕……”
從書房出來,就見鄭揚失神地站在客廳,煙蒂燃到指邊也不曾覺察。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喬煙身影,順口問了句,準備上2樓找。然而,卻聽鄭揚喃喃一句“走了”。
“走了?!這種時候上哪兒去?誰負責送的她?”他一連三問,急躁都寫在臉上。
鄭揚被煙頭燙了下,終于觸電般松手,如夢初醒般看向他,一字字宣告:“她一個人走的。”
“一個人?”他意識到不對勁。
果然,很快聽到鄭揚接上後話,壯士赴死般凜然,“是我讓她走的,仇哥,不過是個游戲而已,虛拟愛情帶不回現實,你要為了她拉所有兄弟陪葬嗎?”
他扭頭就走,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責備鄭揚,一心只想馬上找到她。
“我是敵不過賀蓮,但并不代表我不能保護你。”江仇抓了她一把長發緊握手中,像攥着比性命還重要的東西,“喬煙,承諾過的,我江仇絕不食言。”
她尚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他已經松開她不再繼續說。
走到石橋口,望着串成珠簾的雨水,江仇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曹警官,是我,我願意坦白過去的所有罪行,以及…京市秘密販毒的牽頭人,但我有一個條件……”
頓了頓,他回過頭來看她。
石橋下光線昏暗,誰也瞧不清誰的表情,但那一刻,喬煙卻從望過來的視線裏感覺到了濃烈的眷戀,和那份至始至終不曾說出口過的“我愛你”。
“我需要警方替我保護一個人,絕不能出半點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