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不平靜的夜晚, 夢也不安寧——
在庇護所修養三天後,江仇帶上幾名幫手親自護送女博士去實驗樓。
不同于那幫惡徒的殘忍,庇護所裏的人都對她展現出極大的善意。尤其在她幫忙救治一些病患後, 更是得到衆人的尊重。
她收拾好背包, 來到大廳, 見不少人特意來送她,一時間感慨,忍不住停下腳步深深望了一眼這些滞留在死城的難民。
“我會把這裏的情況彙報給上級,一定帶大家離開海市!”
她的承諾換來歡呼。
江仇插着手靠在門口,光從外面斜射而來, 半明半暗間模糊了他的神色。
離開海市?
不過是重演這五年罷了……
有熟知地形和喪屍的江仇帶路, 一行人在下午3點順利抵達實驗大樓。
昔日海市彙聚頂尖級醫學人才的地方, 卻被密密麻麻的喪屍占領。
眼見有喪屍朝這邊走來, 江仇不動聲色地扣住女博士肩膀,将人護在身後,同時提醒:“把外套穿好,護住手臂脖頸, 被喪屍追趕的時候不要慌張, 比起尖叫,揮刀更有用。”
她正色, 用力點了點頭。
“還有。”江仇背對着她, 緊了緊纏在刀柄上的繃帶,又叮囑了句,“一旦遇到突發情況不要管我, 自己先跑,知道了嗎?”
這話讓她一愣,想明白什麽,慌忙解釋:“為什麽?是嫌我累贅嗎?我來之前有接受過短期訓練,我槍法很準的,我……”
打斷她的話,江仇扭過頭來,語氣加重:“我說的話聽清楚了嗎?”
怎麽突然就變這麽兇……
她抿着唇不說話,倔強又委屈。
江仇又說了一遍:“回答我!聽清楚了嗎?”
同行的其他人見氣氛不對,出聲打圓場:“老大,幹嘛對妹子這麽兇?嘿,美女,老大也是擔心你,你就應一聲呗!”
她從來都不是袖手旁觀的人,更別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有能力救卻坐視不管,跟謀殺有什麽兩樣?她的良心可沒被狗吃!
于是繃着臉,不肯松口。
僵持了片刻,江仇忽然說:“不去了。”
同伴驚愕:“什麽?”
“不去了,回庇護所。”他說完拔腿就要走。
同行的人不明白老大怎麽突然就生氣了,“诶,妹子想就你那也是一片好心,你何必對她發脾氣?”同伴攔住江仇,覺得他有些大題小做了。
江仇擡頭,兜帽下雙目淩厲:“每次出來搜物資的時候,我是怎麽要求你們的?”幾個大男人愣了愣,随後齊聲回答:“首先保住自己和同伴的命,最後再考慮…老大你……”
“為什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她覺得荒唐,“你究竟有多自大才會提出這種要求?”
這話道出大夥兒的心聲,江仇舍己救人的精神着實令他們佩服,但他每次都走在危險的最前線,還勒令大家在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不許管他,也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了!
既然有人開了頭,衆人便趁此機會将真實想法吐露:
“老大,我們知道你很強,但我們也有努力訓練追上你的腳步,越是危險越是需要相互扶持,您總勒令我們不許管您,一旦違令就被你禁足三個月,您為我們好我們知道,但我們也不希望您出任何意外……”
衆人七嘴八舌的表态中,江仇始終一言不發。
末了,他一把拿過女博士手裏的地圖和舊照片,放下狠話:“我再說一遍,我的命不重要,你們如果有異議,那我就一個人進去。”
“老大就這樣,你別介意啊。”
“诶,他很強的,也不需要咱們救,美女你顧及着自個兒就行。老大交給我們來保護!”
江仇已經大步流星往實驗樓裏走去,擡手低手間,利刃斬斷數具喪屍的頭顱。同行的人安慰了女博士幾句,帶着她追了上去。
她擡手揉了把眼角,收斂情緒,警惕地邁向實驗樓大門。
大廳賭滿了發愣的喪屍,在嗅到活人的氣息後,紛紛湧了過來。
好在白日裏喪屍速度極慢,江仇扔了幾個□□,很快清空大廳入口。
“走吧,趕在天黑前離開這裏。”江仇偏頭,示意大家跟上。
核心實驗區從20到25層,從安全樓梯一路走到16層都安然無事,然而路過17層的時候,半掩的門卻突然被撞開!
帶隊的江仇已經踩上通往18層的最後一層階梯,女博士和前後保護她的壯漢恰好走到門邊。
反應也不過一瞬間,她身後的男人猛地推了她一把,用身體抵住那扇被撞開的門,将門後嘶嚎着往外擠的喪屍死死擋住。
“快走!”他喊。
江仇想折返幫忙,可惜男人沒等來他和随後趕來的同伴就被一股巨大力量隔着門板撞開,跌倒在16樓拐角的平臺。
下一秒,體型巨大的喪屍領着屍群氣勢洶洶湧了出來。
“卧槽!變異喪屍!”不知誰低呼了聲,拉回所有人的注意。
江仇以極快速度抓過女博士的手,把人往肩頭一抗,拔腿就跑。
巨型喪屍最麻煩的地方在于,不僅皮糙肉厚難以對付,吼聲還能引來其他喪屍,一旦被纏上,很可能埋沒在屍群中!
“江仇,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跑。”扛着她會減緩奔跑速度,降低他存貨的幾率。扛着她的男人斥了聲:“閉嘴。”繼續往高樓奔去。
來到20層,他猛然掀開那道門——
瞳孔在一瞬間縮緊!
她也在那一刻回了頭,喪屍不斷膨脹的腹部像圓滾滾的血球,恐怖的畫面讓她喉嚨掐住般發緊。
山崩地裂般的爆炸聲中,她被護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視線被遮掩,然而她卻能清晰地聽見喪屍撕咬皮肉的聲音。
已經預料到發生了無可挽回的事,她沒忍住,一下子哭了出來:
“江…仇……”
“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不是為了護送她來找實驗數據,同行的人也不會被喪屍圍堵,江仇也不會……
兩聲低咳在頭頂響起。
男人拍了拍她的腦袋,動作不算溫柔,卻讓她眼淚更加滂沱:“我沒事,別哭。”踹開撲上來的喪屍,江仇将她護在懷裏,臂膀擋住所有襲擊。
他甩掉身上血淋淋的肉塊兒,一路砍殺着将懷裏的女孩帶進一間實驗室。
用力關上門後,他脫力般順着門板滑坐在地上。
夏季炎熱,喪屍腹部易積氣膨脹引發爆炸。也算他們運氣背,竟在狹窄的安全樓梯口遇到剛才的情況。
江仇緩了口氣,才注意到跪坐身旁的女人還在哭。
“別哭了,找點酒精給我。”反手摸了把後背,五指血紅,他扯下黑色面罩,就見女孩一邊抹着淚一邊手忙腳亂到處搜刮。
江仇垂下手,目光漸漸變得深沉。
在她眼裏,他應該是将死之人了,然而……
他捏緊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繼續隐瞞他的秘密。
——即便被喪屍撕咬,他也不會屍變的秘密……
她找來兩瓶酒精,好意提醒:“可能會很疼……”
在喪屍堆裏摸爬滾打五年的人,還會怕這點痛?
江仇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究竟,掀開蓋兒,直接往傷口上倒。
“還是把外套脫了吧,這樣傷口洗不幹淨……”這話說到後半截,她聲音弱下去,眼眶再次紅了。
傷口處理得再及時又怎樣?
區區兩瓶酒精,根本抵抗不了喪屍病毒。
她索性不說話,別過臉去偷偷抹了把眼淚,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神色有些恍惚。
走散的那些人生死未蔔,現在江仇又……
都是因為她……
自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只能崩潰地捂住眼睛,一遍又一遍說着對不起。
江仇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艱澀的一句:“我不會死……”
都這種時候了還來安慰她,是不是要她愧疚到死?
她擡起濕漉漉的臉,抽咽着說:“你別哄我了,你我都明白一旦被喪屍咬到,意味着什麽……”
江仇抿緊唇,緘默半晌後,才又說:“我是個例外。”
她壓抑着哭聲,拼命搖頭。
眼淚婆娑間,被他握住手腕拉近跟前。
“你聽我說。”兜帽下的眼搖曳着複雜情緒,雖有猶豫,但還是一字字強調,“我不會有事,絕對不會。”
她掀起淚濛濛的眼,似乎從那片幽黑中探見了隐藏極深的秘密。
江仇等她情緒稍緩,起身重新拿起武器,擰開了隔間的門:“走吧,去找實驗數據。”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都很沉默。
她所擔心的屍變沒有發生,卻讓她心底的旋渦越來越深。
全世界都束手無策的喪屍病毒,為什麽獨獨對江仇無害?
是他體質特殊嗎?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麽會猶豫到現在才告訴她?
這一疑惑困擾着她,直至找到當年的實驗數據後,随之而來的喜悅才沖淡這股情緒。
“還好,還在……”她慶幸地翻開實驗記錄,迅速地浏覽。
只是,越往下看,臉色越凝重。
江仇覺察出不對,擰眉問:“怎麽了?”
她從紙頁上擡起頭,臉色煞白:“結論的那一頁,被人撕了……”
江仇下巴繃得很緊,若是仔細看,會發現他嘴唇正輕輕顫抖。
那是怒極卻又強忍的模樣。
他握着那張撕掉半截的紙,惱怒地擡腳,狠狠踹翻面前的試驗臺。
“江仇?”不明白他為什麽比自己還激動,她退到角落,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抱歉。”他抹了把臉,兜帽遮掩下的面容全是陰影,凝重的聲音問着,“數據被銷毀的話,是不是永遠都研發不出解藥了?”
她垂下眼:“也不是……但短時間內,至少五年甚至十年都很難有突破,況且我之前也說過,即便是拿到實驗數據,也只有百分之10左右的勝算……”
“那些新出現的感染者要怎麽處理?又封城?”
“目前暫時安置在隔離區。”她絞着手指,“不過,你也知道屍變後人就徹底失去理智和人性了,所以很多感染者都被拿來做觀察實驗,如果數量越來越多的話,應該會…處理掉……”
殘酷卻又真實的答案。
江仇用力朝牆上捶了一拳,白色粉末簌簌下落。
緩緩西沉的日光投來。
整個城市都是絕望的死氣。
他閉上眼,顫聲說:“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