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

距房頂30公分的地方,有一扇氣窗。

寧奕拽過桌子又疊椅子,使勁将自己塞入那口小窗。

他動靜不小,又喘又喝。外頭的人聽見了,卻沒人進來。一扇破門哪兒抵得住文榮發情的瘋勁,玩男人這麽刺激,聽牆角的幾個人呼吸都粗了,臉漲得通紅,你看我,我看你,互相交換一個是男人都懂的淫靡笑容,心領神會色情幻想。

于是當關澤脩被“請”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文榮的兩條腿左右岔分,滿頭是血的斜躺在地上,像只被人骟了的镦雞。一截碎了的酒瓶橫在他大腿邊,大灘腥臊的液體從他股見溢出弄濕屁股,像失禁,可偏偏顏色殷紅,像血。

關澤脩在房間裏快速掃了一圈,打翻的椅子,脫開的手铐,氣窗中微微流入的清新空氣。

他不可察地笑了笑,旋即怒斥:“還愣着幹什麽,救人吶!”

那夥人傻了,以眼角偷偷窺視氣焰嚣張的男人,在昏死的文榮和他之間來回揣度,就是遲遲不動手,還是關澤脩轉身對領他進屋的人說了句:“他要是有點閃失,你和我都不好交代。”

“快啊!趕緊救人!”他們或許不聽男人的命令,但大老板助理說的話還是頂用的,這麽一吼,幾人七手八腳地忙開。

也不知是哪個慢半拍發現,指着貼牆疊着的桌椅大嚷:“那小子跑了!”

身形矮壯的男人用福佬話罵了一句,揮手招上兩個人同他一起沖出去追人。關澤脩也跟着往門外走,被文榮的助理攔下:“關少到哪裏去?”

一滴汗自額頭的懸針紋滑落鼻翼,黏答答地鑽進嘴角,助理咽下發苦的口水,懊悔自己的突兀,幹嘛招惹這雙危險的黑眼睛。

還是這雙眼睛,從眼梢到唇角,菩薩般慈悲:“我要是你,就先想想怎麽替自己的老板……”羽翎般的睫毛徐徐而下,玩味地掃過文榮狼藉的褲裆,像在思考,又似斟酌,可一開口,話卻說得極粗俗下流,“把他的老二留住。”薄唇輕挑,男人笑得風情萬種。

踢踢踏踏的跑動聲愈來愈近,淩亂、兇狂地在耳邊肆虐,仿佛要奔進腦子裏。

“刺仔,伊(潮州話:他)會不會已經跑了?”

矮壯的男人定身扭過脖子,頸上一道新揦開的傷口繃着,像爬了條紅蟲:“跑了更好。”這是一處偏遠的廢廠,沒有車根本走不遠,他陰測測笑,“要逃到外面,不怕抓不到他!分開找!”

寧奕躲在幾個大木架後面,聽他們由身邊跑遠。他确實沒逃出去,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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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上的汗越積越多,搖搖欲墜像顆晶瑩的琥珀,寧奕高高揚起頭靠在架子上,在灼熱滾燙的呼吸聲中,中了情毒似得長長呻吟。文榮的慷慨有備而來,那瓶天價的紅酒中不知道被他攙了什麽東西,來頭很彪悍,這會兒經過酒精催化,醒了,要開始咬人。

他的呼吸越來越碎,人也有點神志不清,濕漉漉的舌頭伸出來,一圈圈在幹裂的唇皮上舔,收效卻甚微,連呻吟聲也漸漸變成痛苦的急喘。身體裏嚣張的血液作弄他,齊齊往胯下一寸的地方彙聚,他想要,手指克制不住想往那裏掏。

寧奕閉眼上,想象,想象這是一雙鋼琴師的手,修長、優雅、有力。

柔軟的手心像層天鵝絨包裹他,如同熟知琴鍵上每一個音律一樣,手的主人深谙他的渴望,細膩的指腹百般讨好他,揉撚他,快活的滋味根本停不下來,漸漸的,阖不上的嘴裏斷斷溢出的情喘,也似風月場上一首荒淫的樂曲,叫人紅了臉皮,卻又舍不得漏掉一個音符。

還不夠,還是不夠像他,寧奕發惱,回憶男人伺弄他的手勢令寧奕羞臊難堪,可不這樣,他又全然得不到滿足,痛苦寫在臉上,快感懸在箭前,他手指快速聳動,弓已拉滿,就是射不出來。

鞋跟碾過地上的塵埃,發出噗呲的聲響,寧奕猝然睜眼,燒灼到枯萎的嘴唇上多了一只冰涼綿軟的手:“寧哥,是我……”一瞬間,燒紅的鍛鐵沁入冰冷的涼水,汗水變成一團熱氣罩身,寧奕從濕淋淋的睫毛間認出,是關俊。男孩正以一種小鹿的惶恐看着他,眼中有驚有悸,還有些難以置信。

男孩先是愣了愣,伸手想探一探寧奕被汗水沁濕的額頭,可最終作罷了。寧奕的眼尾緋紅,似上了妝,眼波蕩漾。關俊陡然了解,像只乖巧的貓兒一樣伏近,一雙手改而摸上寧奕的腿根,指尖兒将蓋在他下腹的衣服一點點往上卷,向那處伸長脖子:“寧哥,我幫你。”小巧的嘴巴在靠近,寧奕能看到他口中粉色的舌頭,像蚌珠裏藏着的嫩肉,一點點露出頭。

也不全是好意,腥甜的氣味說不上來是好聞還是催情,關俊的臉上也迷亂了,仿佛動心,可寧奕攔下他:“別這樣,你起來吧,我不需要。”

關俊惶惶去瞧他,寧奕的臉色仍舊泛紅,但眼裏的欲潮褪了,目光澄澄:“我沒事,歇一會兒,歇會兒我就帶你出去。”他靠在木架上,虛弱的嗓音,有種安撫人的魔力。

關俊沒想到這個關頭,寧奕想的,居然還是要救他離開:“寧哥……”愧疚猶如一把火,燒着他,拷打他的良心,“你就不問問我是怎麽逃出來的?”

寧奕虛阖着眼,養神休息:“不想說就別說了。”

肩膀無法自持地顫栗,他知道了,他什麽都清楚,可是:“為什麽?”關俊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你明知道,為什麽還……”要原諒我這種話,關俊問不出口,他覺得他不配,他害怕寧奕說不,我可沒原諒你,更怕寧奕用平淡的口氣說,是,我不怪你了。

寧奕閉着眼,只以微笑的嘴角回他:“你喊我一聲哥,你有事,我管你,做錯了想回頭,我拉你,要是我也救不了你,還能親手送你進去。無論哪樣我都不會丢下你,不然你不白叫我一聲寧哥了。”

關俊僵住了,長時間的,連呼吸也不會了,他捂着臉哽咽:“怎麽會有你這種人……”肩膀還是顫的,但壓在上面凍殺少年的積雪化了,淚從指縫中滲落手背,似一陣春風吹開料峭,生出新芽。

“行了,把你的鼻涕擦擦,過來扶我一把,我們出去。”

月光蒼白如失了色,萎靡地躲進團團攏過來的黑雲裏,豆大的水珠在地上砸出一片坑窪,緊接着,雨就倒下來。棒針那麽粗的雨水連綿,泥濘了視線裏所有的出路。

冷雨鋼針似的打在臉上、身上,男孩掂了掂寧奕繞過肩頭的手臂,小心将人扶穩,一腳深一腳淺的,扛着寧奕在雨中艱難舉步。

雨聲磅礴,寧奕在關俊的耳朵大聲說:“這樣不行,找個地方把我放下,你走,找機會報警。”

素來善解人意的男孩不依:“寧哥,我能帶你出去。”

寧奕佯裝生氣,故意停下不走:“你不走,我們兩個都走不掉。”

生死相依,逼出男孩的魄性:“不走!你不丢下我,我也不會放開你!”他使犟,向天借了力氣,硬是拖着寧奕往前挪了好幾米。

一顆子彈飛過來,貼着關俊邁步的腳尖炸起一蓬水花,擊潰他的堅毅,吓得男孩瘋狂驚叫。

叫刺仔的閩東人猛一肘撞開開槍人的側肋:“誰讓你開的槍!”他吼。

“我怎麽知道,是槍自己走火!”

“拿來!”刺仔搶過槍,黑洞洞的槍膛瞄準寧奕的大腿,對關俊說,“你再叫一聲,我就打穿他的腿。”成功威脅了男孩之後,他沖寧奕裂開嘴,狠狠笑了,“又見面了。”他擎着把槍指指寧奕,“你,過來,別亂動,別耍滑。”

“寧哥……”關俊揪着他,眼眶裏下來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

寧奕拍拍他,笑容平靜,但手上有力,吃了一記定心丸,男孩慢慢松開手。

“一會兒要我過來,一會兒又叫我別動,你到底想要怎樣?”寧奕朝閩東人那頭走,他步子邁得很緩,剛放開關俊時,腳還滑了一下,不像是裝的,一看就是真的下盤虛浮。

話說得帶刺,可那聲輕飄飄的怎樣鑽進耳朵,偏又那麽動聽,刺仔渾身打了個顫,眼睛不轉了。寧奕在如煙的水幕中走向他,白的臉,緋紅的眼,一張嘴晶瑩如剝了殼的丹荔,是色欲的顏色,怎能叫人不心動。

往前兩步的地方有個水坑,寧奕沒留神,還在朝他來。猶豫只在轉瞬之間,刺仔沖上前,持槍的手往腰上一托,扶住了他。

寧奕勾着他的脖子晃了晃,站穩,仰起頭沖他露出八顆齊白的牙齒,像暗戀多時的悶頭小子突然得到回報,刺仔的瞳孔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放大。熱的呼吸穿過涼的冰雨撩到臉上,寧奕摟着他,去找他的耳朵:“謝啦。”刺仔心驚,虎口一酥,槍就到了寧奕手上,再低頭,一枚被雨水淋到黑亮的鐵釘,半截已經紮入了胸口。

身子發面似的軟倒,癱在寧奕身上往地下滑,那些方才還嬉嬉笑笑等好戲的人慌了,紛紛掏槍,可都不及寧奕快。擊錘孤零零扣了兩聲,空槍,沒子彈了。寧奕扔開槍,迎着對面擺好的槍口,認命地搖了搖頭。

槍擊聲巨大,沒有痛疼,有人栽倒在水泊中。

寧奕睜開眼,朦胧的雨幕中,高大英挺的男人只一拳,就打歪了第一個舉槍對準寧奕的家夥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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