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下)

隔着條街,寧奕也留意到了那輛車的車窗中溜出來的白色煙霧,本着直覺他想過去看看究竟,可就在這時,車突然開動了,非常刁鑽地擦過他劃出一道流線奔遠,然後,幾雙拳腳就砸下來。

這些人有備而來,他們并不急着在路上就把人招呼了,但卻招招緊迫,要将寧奕趕入僻靜的黑暗。

黑門的位置設得很微妙,頗有大隐于市的藏巧,入口是一間只能容納1位客人的預約制理發店,窗明幾淨的白色店鋪中,一面木框的落地鏡、棕色小牛皮的理發椅、櫥窗上用細長的白色字體寫的BARBER SHOP,除此之外再無多餘,幹淨得連個供人試探的電話號碼也沒留下,有誰會知道後面藏起的,是一扇酒醉金迷的黑色大門。

看不懂和看得懂的人權當這是噱頭,久了,也就習以為常,這結果直接導致了寧奕現在的尴尬處境,他被裁風的腿腳逼着,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眼見就瞧不到那爿亮着燈,卻無人的理發店了。

方入暗巷,對方的招式就變了,從天靈劈下的腿刀劃破空氣,碾碎地上一塊破磚,寧奕口腔裏一辣,吐出一口血沫,再摸,半邊的臉都腫了。他一面抵着牆,一面是幾雙要他性命的拳頭和腳,沒容多想,兩人就撲上來。

電光火石的瞬間,寧奕動了,他的身體扭成了一葉柳,柔韌地擰轉,在一個古怪的姿勢中,楔着兩人的間隙橫腿,重重将其中一個踢飛出去,那人幾乎是滑行着在地上留下一條塵土飛揚的道。另一個傻了,他到現在還是沒有弄明白,寧奕剛才的那一腳是怎麽使出來的,那種角度,那份計算,仿佛演練過一樣的精準狠辣。他明明就一直處于被動的下風,還是說……他其實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一個破招的機會,眼一冷,那人認真起來,他們或許真的小瞧他了。

寧奕臉上的笑容驗證了他的想法,他們當初怎麽會以為他是小貓呢,那簡直是一雙豹子的眼睛,他用一種對待對手的态度,折開手中的蝴蝶刀。

鋒利的刀刃在寧奕高高凸起的紅腫臉頰上閃過一道銀亮,像獸張開的牙,一股冷腥撲鼻,寧奕側頭,身子後縮,雙拳行雲流水一般往對方的耳朵、下腋、肋骨連續三擊,又曲肘,借對方身子倒下的時候,狠狠往他後腦上補了一下,那人在地上挺了兩下,霎時就昏過去。

血滲進眼睛,被寧奕不在意地抹掉,他拾起掉落的那把小刀,在地上趴着的另一個人跟前蹲下,也不廢話,直接就朝瞳孔上紮。

“啊!!!”那人本能性的大吼,刀尖在離眼一寸不到的距離停下。

“鬼吼什麽。”蝴蝶刀在手上漂亮轉了個圈,被寧奕換了個角度握住,“上次是失手,你猜這次呢?”

那人紅着一雙眼,惡鬼一樣:“你不敢!”他知道,眼前人是個差佬。

血洇透寧奕的半張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依稀覺得他的眼神是對無知者的寬恕:“那就試試……”可另一半的俊臉上,那種輕蔑的冷靜,又轉眼讓人不得不相信,他是不在乎那麽做的,“誰派你來的?”

那人的牙像列車駛過的一截舊鐵軌,顫得要崩開,可仍嘴硬:“有本事你就來啊!”

很輕盈的,蝴蝶刀真的飛了起來,眼球瑟縮成小小一粒,再往後就什麽也看不見了,聲音被恐懼掐在咽喉裏,那人連叫都沒出一聲,就歇菜了。

海棠色的深色液體從鼻梁溝滑下來,在地上聚出一個血坑,寧奕的手中,刀刃橫着對向自己,而刀柄,則整個握在掌心,重重擊中那人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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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坐在地上喘了一會兒,撥了一個電話給曾文浩,對方好像在電影院之類的地方,說話聲小小的,依稀還有女孩的邊上問,誰啊。

“沒事,沒事,是阿奕,我出去接個電話,就來,你等我。”

和他搭檔這麽久,寧奕還沒見過他鐵漢柔情的一面:“你邊上是菁菁吧,可以啊,沒看出來,什麽時候出的手?連警花都泡上了。”

一到了放映廳外,曾文浩就恢複了他熟悉的語調:“滾吧你,長話短說,別影響我追你嫂子。”

寧奕笑着,咳了一聲,他一定是把話筒拿遠了,曾文浩聽着挺空靜:“寧奕……”警察的直覺,令他突然不安,“你沒事吧?在哪兒呢?說話!”

“別嚷,我好着呢。”寧奕踹了一腳邊上死沉沉的家夥,捂着腰,把那股湧上來的血腥氣強壓下去。

還能開玩笑,就是暫時安全,曾文浩雖然擔心,但也明白寧奕不會在這個時候無緣無故地找上他,他嘆了口氣,低聲:“說吧,要我做什麽?”

寧奕笑了:“你這麽體貼,我要是李菁菁,明天就嫁給你。”

曾文浩也笑,他靠在門上,挺無奈地搖頭:“你敢嫁,我還不敢娶呢。”

“不用你娶……”巷口隐約有腳步聲往裏來,寧奕不能再待了,“我給你發了兩組號碼,一個車牌,一組手機,明天之前,查清了回複我。”

“靠……你當我是你私人的情報部門吶……”曾文浩不爽,可沒等他吼完,手機裏只剩下滴滴的忙音。

“寧奕沒事吧?”大屏幕上的白光一閃,她看到曾文浩帶着一張深沉的面孔回座。

“暫時還沒事。”曾文浩皺着眉頭,“這個片子要上映到下周,我改天再請你看吧。”他想了想,用一種嘗試的眼神詢問女孩,“你願不願意,陪我回局裏……加個班……”

李菁菁唰的站起,在別人發出非議前,一把抓住曾文浩的手:“那還愣着幹嘛,走啊。”

手機的屏幕亮了好一會兒,在黑洞洞的房間內,撕開一道缺口,映出寧奕受傷的,青腫的臉。

寧奕為自己做了簡單的處理,他沒去醫院,眼下這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到這兒的路上,他多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甩掉尾巴,如果他們的人來找,應該會在不遠的街區找到同樣被他打暈,醉鬼一樣倒在垃圾桶邊的家夥。雖然是新地方,但他沒有開燈,一盞都沒有。寧奕撈過手機,是曾文浩發來的訊息,距離他們上次通話不過2個半小時,有了李菁菁的幫助,他的效率倍增。

他給曾文浩的號碼,是他在關澤脩手機上看到的那個,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沒有記名,是一張很早就發售了的,連來源都查不到的電話卡。至于那輛差點撞上他的車的車牌,倒是出乎寧奕預料,是一輛挂在寰亞分公司旗下的林肯領航員。

窗外的月亮,近的好像觸手可及,寧奕撩開窗簾,借着月光,在鍵盤上飛快鍵下一組號碼。

Elvin Man蹙眉,面色古怪地看了眼賀雲開,摁滅手中的香煙,他将手機放平在桌上,按下免提:“寧奕……”霎時,空氣凝結,連煙灰缸中那縷餘煙都散開的無聲無息。

電視裏在放一個時裝片,鬧哄哄的,仿佛他還置身的酒吧:“你人呢?怎麽出來就不見你了?”

“你……還在黑門?”Elvin Man換了失落的口吻,“我去找你了,可哪兒都沒找到,我還以為你和Kwan走了呢。”

寧奕喝了口水,沒說在,也沒說不在,只是笑:“我為什麽要和他走,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Elvin Man聽出他有點醉了,關心道,“還好吧……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很關心你……”

“放我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你的關心不怎麽真誠啊。”他像被表白又被丢在原地的人一樣酸了心,什麽話都敢往外冒,抱怨似的呢喃,“我不好,我被人打了,不過他們也沒撈到好處……”

“是誰打你的,你報警了麽?”

“報什麽警,我自己就是警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自揭了身份,寧奕低低地笑出聲,酒氣熏醉一把嗓子,“在哪兒呢?現在就過來。”

他的語氣和調調,怎麽聽都是一種香豔的邀請,撩起一些成年人才懂的瘾頭:“今天恐怕不行。”Elvin Man不是不解風情的人,他惦記寧奕黏膩的動人,無法下狠心,只好耐心解釋,“我遇到點急事,不如我們改天,上哪兒由你決定……”

“Elvin……”寧奕突然叫住他。

“嗯?”Elvin Man從沒聽過他叫自己的名字。

“你怎麽突然不叫我寶貝了?”

他想說些動聽的話安撫電話那頭的寧奕,通話就中斷了,賀雲開問他:“怎麽了?”

Elvin Man看看手機:“他挂斷電話了。”

丹鳳眼微微下垂,在下眼簾行程一道意味不明的陰影,賀雲開不說話,好一會兒之後,後頭小聲建議,要不要派人去黑門瞧一瞧,人是不是在:“不用了。”他罷了罷手,彬彬有禮地站起身,“我們的事暫時先緩一緩,也許,等你解決了你的意中人,我們再談過。”

又是漫長的二個小時,黑黑的寂靜中,寧奕拖了把椅子在窗邊坐着,他一動不動地盯着窗簾上那條細微的縫,透過它,可以看到高空39層的風景。

這裏是一個坐落于新區的豪華型商業新地标,建成時便擁有了G城摩天雙子星的稱號。幾乎一模一樣的兩棟主樓,35—40層是國際著名的連鎖酒店,兩邊完全一致的豪華客房,隔開稀薄的星光遙遙相望。

大約15分鐘後,和寧奕所在相對的那件套房中,燈全亮了,紗窗上投來一個高大的輪廓,男人的輪廓,有G城人很難駕馭的寬闊肩膀和筆直的長腿。

兩片嘴唇上揚,即使扯到了傷口,寧奕還是笑了:“這下還不逮到你的狐貍尾巴。”

寧奕全部的精神頭都集中在對面那間亮燈的客房,以至他完全忽略了燈火通明的房間上方,一個不起眼的白色亮光,在黑暗中閃了閃。

在他咬上別人的同時,有些人,也鎖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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