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姐,差不多到時候了。”女傭小聲催促道,“生日晚會馬上就要開始,這些您回來再算吧。”

今天是赫胥猗二十周歲的生日,作為伯爵之女,邀請的嘉賓也盡是帝都貴族名流,自然不好讓他們久等。

赫胥猗揉了揉眉頭,無奈蓋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我知道了,走吧。”

赫胥莊園曾是帝都近郊最大的莊園之一,即便數次變賣後,如今仍占地二十多平方公裏。其主宅擁有兩百多個房間,宴會廳能同時容納兩百多人。

當然,莊園如此龐大且奢華,每日維護的費用也是一筆天文數字,尤其是對如今已經負債累累的赫胥家來說。

雖然赫胥複極力渴望維持身為貴族體面,但入不敷出的事實早已無人不知。作為九諸帝國傳承兩百年以上的貴族,一朝落魄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猗猗,來,見一下你尹伯伯。”

赫胥家雖然早已敗絮其中,但世襲伯爵的頭銜依然響亮。能夠來參加伯爵長女生日宴會的人身份自然不一樣,眼前的這位尹伯伯更是大有來頭。

尹家,從發跡到建立起龐大的商業帝國只花了不到五十年的時間,總資産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尹伯伯您好。”赫胥猗身穿淡雅長裙,極具教養,落落大方地向對方問好。

尹潤松年過六十,身上已沒多少商人的淩厲精明氣質,反倒像一位慈眉善目的教授,容貌依稀殘留着年輕時的俊郎。

“哈哈哈,好好,小猗長這麽大啦,尹伯伯好久沒見你了。”

确實已經很久,赫胥猗依稀記得,距離上次與對方見面已經過去十年。

尹家那時候雖然已經時常占據富豪榜前列位置,但上富豪榜的商人向來為貴族所不齒,國內能夠與其比肩的家族也比比皆是,在赫胥家眼中沒什麽特別之處。

可這十年,尹家不僅沒有衰敗,甚至又經歷了一次爆發式的增長,成為了超級巨賈,如今已是九諸任何人都無法輕視的存在。

這一點只從赫胥複的态度就能看得出來。

尹家以海貿交易發家,積累足夠資本後在國外貧困落後地區購置了幾個煤礦,雇傭當地廉價勞動力。當時正值工業發展之際,煤礦幾近于金礦,尹家的財産滾雪球一般累積起來。

即便到了今日,各類礦産仍是尹家很重要的資産之一。

然而財富的增加并未給尹家帶來地位的提升,無論是海貿交易還是礦産,在九諸貴族眼中都是不入流的産業。

貴族眼中的暴發戶,民衆眼裏的吸血資本家,直到二十年前,尹家還是這樣一個形象。

當然,随着時代的發展,尹家的産業構成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作為富了三代的巨商,已經沒有普通民衆還會把他們當暴發戶看了。

但在傳承百年甚至幾百年以上的貴族眼中,他們仍只是不入流的土豪而已。

赫胥猗可以确定,起碼在十年前,父親也還是這樣看待他們的。

沒有深厚的家族底蘊,但尹家在經商方面有着可怕的才能。并且不止是一人,尹家三代家主都稱得上天縱奇才。

如果說第一代家主是順應歷史潮流,以簡單粗暴的方式積累下了財富,那麽二代家主尹潤松則有着高超的手腕和敏銳的政治目光,每次都能抓準政策的時機獲取最大的利益。

至于如今的三代家主尹如琢,則因其有着可怕的商業嗅覺而被稱作“獵犬”。

獵犬,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無論怎麽想都不是一個好綽號。

赫胥猗努力回想着關于眼前這人,以及其家族的所有信息。

“尹伯伯,您今天能來參加晚輩的生日宴席,是晚輩的榮幸。”

尹潤松擺了擺手,“唉,我忙什麽呀,我現在可閑着呢。忙的是如琢,這不,讓她今天絕對不能遲到,結果現在還沒來。”

赫胥猗馬上就明白了,尹家要來的不只有尹潤松一人。

這是她的生日宴會,名單她都一一确認過,沒有尹家。很顯然,這是她父親邀請的,并且刻意避開了她。

為什麽?

赫胥猗有些想不通。

“如琢姐姐也要來嗎?我也好久沒見過她了。”

赫胥猗叫得親昵,然而實際上,兩人只是有過一面之緣,并且也是在十年前。

雖說近些年尹如琢的曝光率不低,赫胥猗在電視上見過幾回,但沒有半分熟悉感。

尹潤松聽她叫“如琢姐姐”,臉上笑容越發燦爛,“猗猗你還記得如琢啊?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赫胥複笑道:“尹老哥,我早就和你說了,猗猗很喜歡如琢的。”

喜歡尹如琢?

赫胥猗越聽越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她努力憑借以往的印象在腦海中構建尹如琢那張臉,出現的是一張淡漠疏離,眼神銳利的面孔。

毫無疑問,尹如琢絕對算得上是一個美人,但與一般的貴族小姐不同,她的美麗既不柔和也不嬌豔,更沒有絲毫溫婉。

畢竟是有獵犬之稱的女人。

兩人可以說沒有絲毫交集,說喜歡實在是過于可笑。

“哈哈哈,這樣就好,我還想着會不會委屈了猗猗呢。”

尹潤松看起來頗為開懷,赫胥複則道:“怎麽會?如琢那麽優秀,我們全家都很喜歡她。”

聽起來像是客套話,赫胥猗的心中卻是莫名掀起了驚濤駭浪。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她沒來得及思考,已經聽到身邊的父親有些激動地道:“好像是如琢來了。”

赫胥猗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大門,只見侍者正領着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人朝着這個方向走來。

尹如琢穿着一身簡練利落的職業套裝,看起來像是剛結束工作,與這個宴會的氛圍格格不入。一路走來,她受到了不少注目禮,但臉上的神情始終泰然自若。

尹潤松一見到女兒的打扮,臉上笑容減半,還沒等她近前就數落了起來。

“不是和你說要換一身衣服來的嗎?這像什麽樣子?唉算了算了,快來和你赫胥叔叔、猗猗妹妹打個招呼。”

“赫胥叔叔,您好。”尹如琢表現出良好的教養,向赫胥複問好後,将目光移到了赫胥猗身上,“……赫胥小姐,你好。”

尹如琢的目光極其有分寸,既不熱烈也無探究,禮貌溫和,點到即止。

赫胥猗也深谙交往之道,向她輕輕一笑,“你好,尹小姐。”

這樣近的距離足以她看清尹如琢的樣貌,真人與鏡頭前還是有不小的差別的。

赫胥猗的第一個感覺是,尹如琢很高。即便算她穿着高跟鞋,身高幾乎不輸給赫胥複,自身也起碼要在170以上。

第二個感覺是,對方身上的氣場和自己平時交往的那些朋友完全不同。

尹如琢今年28歲,作為獨女,她很早就從父親手中接過了擔子。商場上歷練出來的氣質和她們這種金絲雀當然是不一樣的,尹如琢身上的沉穩淡然很難讓人看出她的真正想法。

赫胥猗的第三個感覺才是針對她的長相的。

尹如琢是混血,所以五官相較于一般的九諸人更深刻,辨識度十分之高。

“哎呀,你看看你,”尹潤松對着女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叫什麽赫胥小姐,把猗猗都弄得生疏了。”

赫胥複跟着笑道:“是啊如琢,還那麽見外幹嗎?猗猗剛還叫你如琢姐姐,你直接叫她小名就好了。”

聽到父親的話,赫胥猗只能得體地維持着臉上的笑容。

尹如琢似乎有幾分驚訝,複又看向了她。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樣矜持,在赫胥猗身上停留了不少時間。

赫胥猗落落大方地回應着她的凝視,同時也更清楚地觀察了尹如琢的臉。

單純說好看,倒是有些無法表達尹如琢的魅力。

因眉弓清晰,鼻梁高挺,尹如琢的眼睛看起來尤其深邃——赫胥猗赫然發現,對方的瞳仁竟然帶着些微淡紫。

“那……我就叫你猗猗了?”

尹如琢征詢她的意思,赫胥猗當然不可能拒絕。

“嗯,如琢姐姐。”

因為心中的異樣預感,赫胥猗不停地對尹如琢進行觀察與評價。

“對嘛,這才對,今後都是一家人了,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人情世故。”

尹如琢連續三次獲得青年優秀企業家獎,說她不懂人情世故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不過說這話的人是尹潤松,可信度倒是大幅度提升。

可是,一家人?

他們一個姓尹,一個姓赫胥,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究竟怎樣才會變成一家人?

赫胥猗探尋地看向父親,可赫胥複此時竟刻意避開了她的目光。

“這生日會馬上要開始了,猗猗的第一支舞就和如琢一起跳吧。”

尹潤松大加贊同,“好好好,正好讓她們小年輕培養培養感情,咱們哥倆再聊聊天。”

他說完又對尹如琢囑咐道:“如琢啊,你年長,照顧着點猗猗。”

作為宴會的主人,要一個客人來照顧實在是有些可笑,然而此刻赫胥猗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尤其是在尹如琢點頭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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