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赫胥謹去世之前, 尹如琢對赫胥家的幫助确實更像是舉手之勞。因當初受到過這位小女孩的聲援, 在意外得知她家的窘境之後, 她出手相助了。
那時候有赫胥謹的支撐, 伯爵家還不到落魄的程度, 她也不曾太放在心上。
但在赫胥猗十六歲那一年, 随着赫胥謹的去世, 這個傳承了幾百年的名門貴族仿佛一夜之間就要分崩離析。
尹如琢再一次見到了赫胥猗,通過電視轉播, 她看到赫胥猗在葬禮之上抱着爺爺的遺照, 表情倔強而堅韌。
似乎仍是她印象中的那個女孩,但又像是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間于青澀與成熟之間的少女, 美麗、哀愁卻又透着一股堅韌不拔的氣質。
當時有許多唱衰赫胥家的傳言,然而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 尹如琢知道起碼赫胥猗還不會倒下。
她從那之後開始有意地幫助赫胥家, 只是兩人從未正式見面, 所以她也不曾意識到自己對赫胥猗的感情。
直到尹潤松“強迫”她去參加赫胥猗二十歲的生日宴會,直到她直面已經長大的這位少女,直到她第一次觸碰對方的身軀,直到兩人跳了第一支舞。
赫胥猗突然進入了她的生命之中,突然充滿了她周遭的一切——她的思緒、她的感情甚至是她的身體。
這就是喜歡——或者說,這就是愛。她在此之前從未感受到過,所以幾乎落荒而逃。但也因此,那瞬間她對第一次感受到的這種感情無比确定。
赫胥猗真實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不是記憶中的女童, 不是電視中的少女,而是作為結婚對象的名門閨秀。
但說實話,尹如琢仍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真實感。赫胥猗有了很大的變化,外貌更加嬌美、性格更加柔和,氣質更加缥缈。
她的身上似乎有秋夜細雨般的哀婉,又如同迷霧般叫人看不清,但這些捉摸不定的氣質很多時候會被她仿佛春風般的和煦與活潑吹散。
尹如琢希望能夠了解她,不僅希望她能充滿自己的生命,也希望她能占據自己的人生。
因為你充滿了一切。
赫胥猗聽不懂尹如琢的話,太含蓄、太抽象、也……太沉重了。
她不該問的,明明不可能回應得了尹如琢期待的目光,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她不敢再問下去,不敢再追究起因。
“說了好像沒說一樣,你很敷衍哦。”她笑着打破尹如琢的深情告白,笑着踐踏她的真心,假裝看不見她臉上的失落,“好啦,我們去吃晚餐吧,阿姨應該快做好了。”
她似乎已經鎮靜下來,然而尹如琢看到她蒼白的唇瓣仍帶着一絲顫抖,感覺到懷中的身體仍有幾分僵硬。
“嗯。”
她不該逼迫猗猗的,只不過才兩年,她應該更有耐心一些才對。
尹如琢如此安慰着自己,然而不期然間,又想起了赫胥複在書房裏說的那句話。
猗猗也曾為愛勇敢過,那麽如今她是因為受過的傷而害怕,還是因為難以忘記過往?
尹如琢不知道,并且隐隐之中害怕知道答案。
自從張景宣成為了赫胥猗的老師,兩人接觸的時間不可地避免地增加。但赫胥猗十分注意分寸,從不和張景宣于密閉空間單獨相處。
只是男女之間的交往向來容易落人話柄,尤其她還是已婚婦女,兩人之前又有情誼,無論再怎麽注意都阻止不了流言。
赫胥猗要的正是流言。
嫁給尹如琢之後,她對名聲已看得很低,為了達到目的,這一點風評影響完全在她的預計之中。
捕風捉影的風流韻事在貴族之中并不罕見,她知道會在哪些人之中流傳。像尹如琢這種大忙人,在其他人刻意傳到她那裏之前,十有八九是聽不到的。
當然,即便聽到也沒有關系,她沒做任何出格的事,沒留下任何把柄,尹如琢也足夠信任她。
但信任這種東西,可不是什麽人之間都有的,尤其是在離心離德的未婚夫妻之間。
這一天赫胥猗只有小半天的課程,午餐之前就準備回家,張景宣因此趁機邀請她吃午餐。
“今天如琢出差回來,我要早些回去。”赫胥猗顯出為難的神情,歉疚道,“對不起景宣哥哥,我總是推拒你的邀約,明明你比我更忙。”
她十次裏面只會答應張景宣一兩次,每一次拒絕都顯出遺憾。只要不放入感情,一切都變得容易操縱起來。
“你不用道歉,我明白的。”
張景宣口裏說着不在意,心中卻對她已經結婚的事越發怨念。每一次赫胥猗因尹如琢拒絕他,都讓他覺得不甘和憤怒。明明只是一個女人,卻是赫胥猗名義上的伴侶,這讓他妒忌萬分。
他确定赫胥猗對自己仍有感情,否則又怎麽會在經歷了那些事後仍願意接受他,冒着被傳流言的風險也不斷絕和他的往來呢?
他們之間的阻礙只有尹如琢而已——不,就算尹如琢也無法成為他們的阻礙。
他知道的,赫胥猗還喜歡着自己,只要還有感情,他就有把握拿下對方。
他要的可不止是這種簡單的、猶如友人一般的普通往來。分開這些年,在品嘗過男女之事後,他已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赫胥猗的滋味,這種渴望在見到她之後越發強烈。
已然成為他人妻子的赫胥猗比過去更成熟、更美麗也更有魅力,張景宣一邊妒忌着她已成為人婦的事實,一邊卻又對她這樣的身份感到異樣的刺激。
他發誓一定會奪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一定要讓那不可一世的尹如琢難堪。
“那我送你上車吧。”
“其實不用……”赫胥猗遲疑道,“景宣哥哥,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言?”
張景宣故作不解。
“什麽傳言?”
他當然知道那些流言,只不過對男人來說,這類流言不僅無傷大雅,反倒還會成為一段佳話。
“沒什麽。”
赫胥猗連忙搖了搖頭,心中卻是冷笑。
哪怕張景宣對她有一點點的在乎,都會稍微顧惜一些她的名聲。
“我陪你走這段路吧。”
“嗯。”
張景宣知道自己在金錢和勢力上無法和尹如琢抗衡,然而對于女人,他自信比尹如琢這個女人更加了解。
當然,他也不是沒考慮過太接近赫胥猗,對方會不會采取什麽行動,不過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這種擔心全無必要。
赫胥猗既然能保持與他交往,那麽肯定能穩住尹如琢,至于那些流言,只要不被抓到實際的證據,對方肯定也不會采取過分的行動。
他從許秦雄那裏聽說過一些尹如琢的事,大致猜出了她的性格。
司機早就在校門口等待,對于張景宣的出現已經見慣不怪。司機名叫吳卓,原本是尹如琢的保镖,尹如琢結婚之後把他派給了赫胥猗。
吳卓對尹如琢忠心耿耿,所以打從心底不喜歡這個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的張景宣——瞎子也看得出他對赫胥猗的意圖。
“夫人。”
吳卓為赫胥猗打開車門,希望這個油膩膩的張景宣趕緊知難而退,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會看眼色,一副依依惜別的模樣。
吳卓眼神淩厲地盯着他,張景宣竟然回以了挑釁的目光。
他的職責範圍不包括幹涉赫胥猗的交友,更何況尹如琢都不在意,他根本沒辦法說什麽。
就在赫胥猗向張景宣告別的時候,突然有一道身影向着兩人的方向沖來。
吳卓作為保镖,警惕性一直很高,加上直覺敏銳,總是能先人一步察覺到危險。
很明顯,那個人是沖着赫胥猗來的。
“夫人小心。”
他箭步上前擋在赫胥猗身前,同時隔絕開了張景宣。張景宣一個不察,被擠得連連後退,恰好撞在了身後沖來的那個身影上。
“搞什麽——”
“張景宣,你這個混蛋,果然還和赫胥猗不幹不淨!”
張景宣剛想發火,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接踵而來的是各種拳打腳踢。
“瘋婆子”許箐茹,他那個毫無大家閨秀氣質可言的未婚妻,瘋瘋癫癫,行事出格,空有一副美麗的皮囊,卻沒有絲毫內涵素養。
許家在張景宣看來也不過是區區暴發戶,比起尹家更沒底蘊。他當初忍辱負重同意了這門婚事,但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如今已經再也忍耐不下去。
他懷念赫胥猗的率真、溫柔和大方,懷念兩人青澀純粹的懵懂愛情。
“你這個瘋婆子要幹什麽!”張景宣一反過往溫文儒雅的形象,有些粗暴地拉開了許箐茹,“不要在這裏給我丢人現眼。”
“我給你丢人現眼?你怎麽不說自己丢人呢?”許箐茹絲毫不懼張景宣,剽悍地和他對峙着,“赫胥猗到底哪裏那麽好?她都已經結婚了!嫁的還是個女人!張景宣你要不要臉,赫胥猗你要不要臉?是不是嫁個女人得不到滿足,饑渴得到處勾搭男人!”
真是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