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繼母秦氏
顧府的繼夫人秦氏又病了。
雖然秦氏再三叮囑,不要傳揚,但秦氏義女李茵茵也不敢耽誤,清早就去請了顧箬笠過來。
顧箬笠心頭一緊,急急忙忙趕到齊寧院時,卻發現自己的祖母顧老夫人已經在裏面了。
秦氏如今有孕,懷上的很有可能是顧家這一代唯一的嫡子,顧老夫人自然緊張。
段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攔在齊寧院門口:“郡主,您還是個孩子,進去也幫不了什麽忙,不如先回去吧。這裏有老夫人照看就成了。”
顧箬笠極其不耐,也不好和祖母的心腹争執,只好在廊下等着。
直等了半個時辰,顧箬笠周身發冷,顧老夫人才從裏頭出來。
她一見顧箬笠,便冷哼一聲,拉下臉,硬邦邦問:“郡主又來做什麽?平白的添晦氣,還不快随我來。”
在顧老夫人段氏眼中,這個孫女雖然身份高貴,但一無是處,克死了生母,還連累生父,是個極其不詳的。因此,厭煩忌諱一日一日積攢下來,竟然變成如今這樣,見了顧箬笠從來沒什麽好臉色,比生人還不如。
顧箬笠見了一禮:“聽聞母親身子不适,我來見見母親。”
正說着,就見段嬷嬷從裏頭抱了一盆名貴蘭花出來,交給了粗使婆子,叫她遠遠的拿去扔了。
蘭花是顧箬笠昨日送給秦氏的。
顧老夫人這才舒心了一點,道:“從你母親有孕,我便說過,囑咐你無事不要來齊寧院了。聽說你昨日送了一盆蘭花過來,今日你母親便腹痛了大半日!你要是個好的,就該識趣些,離秦氏遠些,對你們兩個都好。對你未出世的弟弟也是好的。”
正說着,秦氏的貼身侍女繪青出來,說是大夫人想念郡主,想和郡主說幾句話。
老夫人段氏扯過繪青,厲聲問:“她不知道保重自己,還要見這掃……”掃把星!
到底是顧忌顧箬笠的身份,沒當衆說出更難聽的來,但臉色已經是難看極了,仿佛若是秦氏和肚子裏的孩子出事,就真是掃把星顧箬笠克的一般。
顧箬笠進了內室,屋內暖融融的。
秦氏斜靠在美人榻上,着一件水青色長袍,越發顯得人不勝衣。
雖說是繼母,但顧箬笠和她似乎有母子親緣,自小就十分親近,一見她就心生歡喜。
秦氏一把拉過顧箬笠的手,見她手腳冰涼,捏的更緊了些,恨不得捂進懷裏給她暖暖。
“怎麽身上這樣涼?雁聲是幹什麽吃的,也不知道給你拿個手爐來,我兒,你受苦了。”
顧箬笠忙掙開手:“秦阿娘當心,別被過了寒氣。”
秦氏捂着她的手:“哪裏有這麽弱不禁風?老夫人沒說什麽吧?好孩子,我知道你一心挂念我,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氣,白白連累你被老夫人訓斥。老爺不在京中,我也不敢多言,偏生我又想你想的厲害。我在府裏,元兒不懂事,只有你能寬慰我……”
顧箬笠立即保證:“秦阿娘放心,不拘什麽時辰,我每日都會來看你的。到時候避着些祖母就是了。”
秦氏這才放心下來,笑着叮囑顧箬笠:“你是個好的,貼我的心,偏偏我那親生的孽障,還不如你一丁半點的。若若,是我沒教好她,她若說些渾話,幹了錯事,你只看在我的薄面上,別理會她了。”
想起秦氏改嫁時,帶過來的親女李新元,顧箬笠沒說話。
秦氏悠悠的嘆了口氣,滿面凄涼:“只怪我那時候纏綿病榻,十日裏有五日昏昏沉沉,不曾好好教導她,才讓她左了性情。我以後,哪裏有顏面去見她九泉之下的父親?”
秦氏閉眼,落下淚來,愁思百結。
顧箬笠亦是心如刀絞。
原因無它,秦氏雖然是她的繼母,卻是實打實的用命救過她。
當年她母親敬寧長公主遇刺身亡,她不過八歲,失去母親的苦悶傷痛難以排解,常常郁郁寡歡去密雲山聽經。有一回撞見了綁匪,秦氏恰巧在山上祭拜亡夫,見她一個女童遇到惡人,不顧一切追了上去。
後來,秦氏就和顧箬笠一起被綁了。
之後,憑着秦氏留下的記號,錦鱗衛順利救出了顧箬笠和秦氏。顧箬笠受了驚吓,并未受傷,秦氏卻因為保護顧箬笠身受重傷,還失去了肚中的孩子。
秦氏獲救之後掙紮了三日三夜,才打下來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
秦氏沒了孩子,人也受了天大的苦難,幾乎是在鬼門關前掙回來的命。
而且,這孩子還是遺腹子,秦氏與亡夫本來只有一女,多年來求子不成。沒想到,亡夫過世之後,卻得了這個遺腹子。可更沒想到,秦氏也不知道自己有孕,為了救顧箬笠,失去了腹中胎兒。
三年後,秦氏又嫁給了顧箬笠的生父新安公,因為有這層深恩在,顧箬笠對繼母秦氏可謂百依百順。
顧箬笠從齊寧院回來,老夫人又要見她。
祖母段氏端出老夫人的派頭來,問秦氏受了什麽刺激,為何又病了。
李茵茵素來膽怯,支吾了幾下,便全說了。
昨日顧箬笠上山,李新元和李茵茵也跟去了,不知從何處知道,晉安公主給京中貴女都下了帖子,請她們去公主府賞梅。
李新元雖然随母親嫁進了新安公府,可她本身是一商戶女,沒有帖子,便想讓顧箬笠帶她去花宴。
顧箬笠自然拒絕了。
回來之後,李新元便去磨秦氏,非要去公主府花宴不可。秦氏不依允,既不願意為難繼女,又勸不動性子養歪了的親女,怎能舒心?怎麽能不病?
顧老夫人聽完,眉頭皺起來,不滿的看向顧箬笠:
“我當是什麽事?又是你起的禍根!”
顧箬笠:…… ……
她擡起眼皮,看了一眼老祖母。
“元兒雖說是姓李,可進了新安公府,就是咱們府的姑娘,公主自然發了帖子,你把姐妹們一同帶去,又有什麽不可?咱們元兒不是和董相的千金都交好?她品性出衆,又是個有福澤的,怎麽就不能結交公主?依我看,你就是見不得她好!原先秦氏是個有福氣的,本是兒女雙全的好命,要不是救你,怎麽會平白沒了孩子?你要是個感恩戴德的,就該好好孝順秦氏,和睦姐妹。如今我看起來,秦氏仿佛豬油蒙了心,對你這樣親近,反而對元兒疏遠了,這可萬萬不成。”
顧箬笠擡眸,神色平淡:“孫女正是憐惜秦阿娘,才不願李新元去花宴之上。晉安公主性情直爽灑脫,她看不上的人,也不會有什麽好臉色。她若去了,到時候不得青眼,難免哭哭啼啼回來……”
“夠了!”段氏動了真火氣,“你憑什麽就斷定公主不會喜歡元兒?咱們元兒琴棋書畫,才情品貌,哪樣不好?她還有一點最強的,那就是有福氣!她那是福星命,哪個貴人見了,都必定歡喜。就這樣說定了,到花宴那日,你把元兒和茵茵都一同帶去,也不失偏頗了。”
顧箬笠心煩,但也不再說什麽。
顧老夫人倒不依不饒起來,又道:“你昨日是得了一件新衣裳?那倒正好,給元兒穿了吧。”
雁聲道:“老夫人,那可是宮裏送來的流心錦……”
顧老夫人得意洋洋:“正是要那樣的好東西,才配得起元兒。人靠衣裝,我們元兒哪裏都好,單單只是出身不夠貴重。那正要一件好衣裳擡起身份來,好叫大家都別小瞧了我孫女。”
顧箬笠拉住雁聲,淡淡應了。
顧老夫人瞧她這模樣便騰起火氣,又訓斥了一通,最後道:“秦氏安胎最是要緊,以後你就別再來齊寧院了。”
似乎怕顧箬笠不肯聽話,又當着她的面,讓段嬷嬷過來住着,親自守在院門口。
“若是郡主再來,你只管去告訴我!”
雁聲忿忿不平:“郡主,您便這麽忍下了?白白沒了那麽好的一件衣裳,老夫人還這樣說您!您可是她的親孫女。老夫人真是糊塗了。”
哪有人親孫女不疼,當做掃把星,卻把外人當寶貝疙瘩的?
雁羽也道:“齊寧院那些下人,都說大夫人疼愛郡主,反倒冷落了親生的李大姑娘。還說,李大姑娘可憐,沒了親爹,有親娘也等同沒親娘……”
顧箬笠:“噤聲。”
雁聲雁羽再不敢多話了。
顧箬笠對李新元,本就是百般不耐,極其不喜這個短見攀高的繼姐。
可若真的鬧起來,為難的只有秦氏而已。
她本來有孕在身,身子又不好,何必讓她煩心呢?
自從秦氏有孕之後,顧箬笠在府中處處忍耐,還要勸慰秦氏寬心。
轉眼到了花宴當日,顧箬笠上了馬車就閉目養神,反倒是李新元興致勃勃,拉着李茵茵叽喳不停。
下車後,晉安公主果然只理會顧箬笠,将面生的李新元和李茵茵都抛在一邊,旁的貴女過來說話,也只是淡淡打個招呼,便依然拉着顧箬笠的手,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顧箬笠忍了片刻,才道:“那就是我那繼姐。表姐若是真想我了,便去招呼她一聲。”
李新元雖穿着一身新衣,可今日來的貴女,都不相熟,她也不認識幾個。和李茵茵站在亭子邊,束手蹑腳,像冷風中的縮頭鹌鹑。
晉安素來秉性傲慢,最看不慣李新元這等攀龍附鳳的作派,但顧箬笠開了口,她便過去冷淡的招呼了兩句。
李新元立時受寵若驚,紅着臉給晉安見禮,偏生踩到了自己的披帛,眼看就要摔倒,她下意識的拉了李茵茵一把,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李茵茵卻被她一把拽過來,撞到了梅花枝桠上,釵環淩亂,秀發散開,臉也刮破了,二人好不狼狽。
李新元唯恐出醜,急忙避到後頭去整理衣裳,見四處無人,又開始揪扯李茵茵,責罵她蠢笨,連累自己差點丢人。
這般作派,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晉安擡了擡下巴:“要不,我幫你把她弄死?往後,你那可親的秦阿娘,就是你一個人的了。你放心,保證沒人查的出來。”
顧箬笠冷淡的哼了一聲。
晉安也懶得再提李新元,一指人群:“瞧見那頭沒有?那兒衆星捧月的,就是你我的表妹,林菘(song)林鄉君。她新近進京,據說,那一整艘大船上,都是她爹陝西總督留給她的萬貫家財。這幾日,也算炙手可熱。咱兩也過去湊湊熱鬧?”
顧箬笠不為所動:“就有十艘寶船,進了京城,也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且,少女孤弱,偏生懷抱寶璧,焉知是福是禍?有什麽可看的?”
她母親雖也是長公主,但與林菘之母福康長公主并無深交,她今日也無閑心。
顧箬笠剛說完,便突然擡眸,敏銳的看向了人群中央。
她總覺得有一道視線,正越過百花和人群,專注的看着自己。
顧箬笠坐了片刻,便去湖心亭吃茶,正坐着聽曲,便見小舟破水而來,隐隐約約聽見小船上傳來女子們的笑聲:
“林鄉君生的嬌軟可親,脾氣倒是冷淡如冰,這半日光聽我們說話,鄉君可是一聲未說。”
“林鄉君看的是湖心亭中的人?那是千金郡主。”
顧箬笠隐約聽見自己的名字,随意探過目光,想看看這父母雙亡、家財萬貫的少女生的什麽模樣。剛走到亭子邊,身後猛然一股大力,将她推了下去。
湖水冰涼刺骨,顧箬笠在尖叫聲中,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天上掉下的林表妹:沒錯,我就是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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